乒乓“內戰”

張偉

3月25日，第51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團體賽在德國多特蒙德拉開戰幕。對國乒而言，比賽結果應無太大懸念。然而，奧運年里的世乒賽，實際是一次殘酷的“奧運選拔賽”。場上，國手們激烈拼搶，場外，各省市明爭暗斗，為本省市隊員爭取進軍倫敦的機會……

三角難題難解倫敦迷霧

自1959年容國團在德國多特蒙德奪冠至今，中國乒乓球隊已經獲得了187.5個世界冠軍。時隔53年之后，中國隊又來到了多特蒙德，然而現在的中國乒乓早已是一家獨大，奪冠也變得沒有看點。不過，在距離奧運會開幕只有4個月的情況下，本次德國世乒賽意義和分量又變得完全不同。尤其是國乒的每一場“內戰”都會有許多可以解讀的地方。

了解國乒的人都知道，國乒奧運名單歷來難產，出爐之艱難或許不遜于奧斯卡獎。歷屆奧運會國乒名單的圈定，往往都會牽扯到多方的利益鏈，既要博弈權衡，又要給奪金加保險，還要考慮運動員注冊地的關系。

長期跑乒乓球采訪的記者都心知肚明，國乒奪冠不是新聞，輸了球才是新聞，所以對于任何一名有希望參加倫敦奧運會的國手來說，他們中的每一位都“輸不起”！自北京奧運會后，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在許多人看來，北京奧運男單冠軍馬琳、中生代領軍人物王皓、世乒賽和世界杯雙冠王張繼科組成的“老中青”三人組是兼具經驗和實力、保險系數最高的名單，但是自去年年底的世界杯之后，由于馬琳慘敗使這份名單的保險系數銳降。而小將馬龍和許昕雖然近一年多來的上升勢頭一度讓馬琳離倫敦越來越遠，但年輕隊員畢竟年輕，他們打硬仗、拼刺刀的能力和勇氣還欠火候。老的疲軟，小的又太嫩，這怎么不讓國梁少帥頭疼？

劉國梁曾不止一次講過：“倫敦奧運會由于只有兩個單打參賽資格，第三人選專為參加團體，因此在考慮這個第三人時，會更側重他的雙打能力，因為團體中畢竟有一盤雙打?！边@話出自男乒主帥之口，的確含有深意，對每屆奧運會人選都要費一番苦心的中國男乒而言，誰可能會因為雙打這個“偏門”而成為倫敦奧運會的入選大熱門呢？雙打這個不起眼的“偏門”，又會對整個中國乒乓球隊的倫敦奧運選拔，起著什么樣的微妙作用呢？

正如“兵無常勢，水無常形”，中國男乒近三年來的雙打配對組合一直在不斷發生變化，但是透過近三年男雙組合一系列復雜的變化不難發現兩點，首先是王皓作為一個關鍵人物，和馬龍、馬琳、張繼科輪番磨合，其次是張繼科參與的雙打組合，殺入決賽和奪得冠軍的成功率都很高。如果從這兩點推算，那么倫敦奧運會的中國男隊中，必定會有王皓一席，而且屆時中國男雙將會以王皓為主去構建，因此倫敦奧運會中國男團的另外兩個人，必定出自與他經常配對的人中，也就是馬龍、馬琳和張繼科中的兩人。而在上一次奧運會后，國乒年度工作會議上，主教練劉國梁曾將中國男乒的八大主力分成幾個年齡層次，其中王皓與馬龍屬于倫敦奧運會正值當打，馬琳屬于老將，張繼科屬于新生代，如果再結合國際乒聯的世界排名，那么中國男隊居前的馬龍和王皓都應該能夠獲得倫敦的參賽資格，剩下的就是馬琳和張繼科之間有一個席位之爭。從目前的情況看，僅從配雙打這一條來看，張繼科憑借勝率高占據優勢，不過馬琳更擅長在關鍵時刻發揮。

去年6月，國乒向國際乒聯遞交了倫敦奧運會第一次報名名單，男女4名選手分別是世界排名居前的王皓、張繼科和李曉霞、郭焱。當時這份名單并未引起太大爭議，尤其是張繼科，他憑借在鹿特丹世乒賽上的強勢表現，為自己搶到了一張直通倫敦的門票。但在隨后的半年多時間中，國乒隊內競爭形勢卻發生了重大變化，馬龍和丁寧奮起直追，其勢頭之猛已讓其他隊員感受到了嚴重的威脅。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分析，雖然馬龍步步緊逼，但王皓和張繼科兩人名單已經上報給國際乒聯，除非出現傷病等意外情況，他們才可能被替換。熟悉競技體育的人都知道，以傷病為名替換狀態差的隊員并非不可操作。所以，馬龍不是沒有取王皓、張繼科而代之的可能。退一步說，即使王皓、張繼科不可替換，馬龍也在奧運名單第三人的競爭中占據了先機。據圈內普遍的看法，奧運第三人基本上會在馬琳和馬龍二人中取其一，而馬琳則因心理素質好，經驗豐富而稍占上風。不過，近年來接連輸給二三流對手的事實表明，馬琳確實已不復當年之勇，指望他光憑斗志和經驗在奧運會上拿分已并不穩妥。但馬龍同樣讓人不敢放心，奧運會的“氣場”絕非世界杯、公開賽之類的比賽可比，馬龍最近狀態是好、實力是強，但到了要拼命的時候他能不能豁出去也還要打上一個問號。而上海小將許昕近半年多也有搶眼表現，去年世界杯正是他連拿兩分，才使中國隊戰勝德國隊，順利躋身決賽。打直拍的許昕一直被劉國梁當做自己打法的接班人來培養，去年在德國立下大功也給他增加了搶奪倫敦奧運門票的砝碼。因此，王皓、張繼科、馬琳、馬龍加上許昕，五大高手一起加入戰團，使得倫敦奧運名單迷霧頓生?！拔暹x三”成為中國男乒最解的一道難題。

與男乒的“三角難題”一樣，女乒也一直在忍受“幸福煩惱”的折磨。實力都在伯仲之間的李曉霞、郭焱、郭躍、丁寧和劉詩雯，同樣是五大主力角逐3個名額。北京奧運會后，隨著王楠和張怡寧相繼退役，本來經驗最豐富、大器早成且正值當打之年的郭躍最有希望成為核心人物，然而讓人意外的是近兩年郭躍在單打項目上輸得一塌糊涂。一系列的糟糕表現，不僅讓郭躍無緣成為女一號，甚至一度讓她與倫敦奧運會漸行漸遠。不過，郭躍畢竟是現役隊伍中唯一一位參加過而且是兩度參加過奧運會的選手，這位寶貴經驗是其他任何選手所不具備的。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今年年初的亞錦賽上，由于郭躍的全面爆發，成為贏得團體賽的頭號功臣，這也為她進軍倫敦贏得巨大砝碼。

從目前情況分析，李曉霞參加倫敦奧運會基本上已定，但是另外兩人會是誰呢？不到上報名單的最后一刻，很難知曉。

利益角逐各省明爭暗斗

一邊是隊員在場上“你死我活”的PK，另一邊則是地方各省市體育局不顧一切、全力以赴的“爭機會”。說到底，在這些名將全力表現的背后，地方利益的角逐將對奧運名單產生直接的影響。

為鼓勵各地方向國家輸送選手、參加奧運會，國家體育總局制訂了奧運獎牌成績帶入全運會的政策。在上屆山東全運會上，北京奧運會的獎牌全部計算到了各體育代表團的賬下。今年的倫敦奧運會、明年的遼寧全運會，將會延續這樣的政策。因此，我們不難發現，在李曉霞、郭焱、丁寧、郭躍等人全力拼搏、劍指奧運的背后，他們所在的母隊山東、北京、遼寧等有關方面也在進行著博弈。名額之爭，就是金牌之爭！2008年，北京奧運會，李曉霞在最后時刻失去了參加奧運會的機會，山東方面實際上也失去了奪得奧運金牌的機會。時隔四年，山東有關方面更加看重李曉霞此次參賽機會。郭焱、丁寧二人同時代表北京，由于她們同屬一個“單位”，郭躍代表遼寧，如果從平衡地方利益的角度來考慮，山東、遼寧、北京各有一人代表中國參賽，那么李曉霞、郭躍、郭焱更有優勢。

平衡各方利益的前提是運動員本身的能力要突出，抓住大賽機會格外關鍵，因而此次世乒賽成為中國隊五朵金花最為看重的比賽。在兩年前的莫斯科世乒賽上，中國女乒痛失團體金牌，這次她們需要重奪冠軍、證明自己。兵敗莫斯科之后，一號選手劉詩雯已經淡出了主力陣容，日前，一位業內人士在分析劉詩雯的參賽前景時表示：“奧運名單在5月之前還存在很大變數，劉詩雯能不能在最后一刻搭上末班車，完全取決于自身的表現了。但是我們肯定會做一些工作，包括幫助她達到最佳的狀態、了解她的思想動態，為她提供一個良好的環境等等。多特蒙德世乒賽是她個人必須要抓住的機會?！笔聦嵣?，中國女乒奧運名單的確定，不僅僅由中國女乒教練組來確定。教練組會拿出一個令人信服的意見，但是最終還是由國家體育總局來拍板。蔡振華不久前說，選擇的運動員一定是要有集體主義精神的，一定是讓人信服的。郭躍、李曉霞正向這方面努力。相比之下，丁寧、劉詩雯而顯得稚嫩很多。

在多特蒙德世錦賽之前，中國男乒選擇在廣東深圳龍港、中國女乒選擇在廣東中山分別進行了為期35天的封閉訓練。很多局外人可能會不解：在全國各地的正定、廈門、大慶、黃石、南通等地都有國家專業乒乓球基地，為什么男女隊全部選在了廣東？表面上看，封閉訓練，選擇在南方某城再正常不過了。然而，據知情者透露，當初廣東方面為了把國乒“請”來，可謂費盡心事。不僅積極聯系諸多企業為國乒提供贊助，同時又以周到、完善的服務讓乒羽中心領導、國乒教練每天都享受著“貴賓級”的待遇，搞得十分隆重?！罢f到底，還不是為廣東籍選手爭取參加奧運會的機會嘛！”那位知情者透露，“每逢奧運年，各省都做工作?？墒?，像廣東做得這么細致的還真不多?！蹦壳?，廣東省有劉詩雯和馬琳兩大國手，盡量他們參加奧運會機會不是很大，可是廣東乒羽中心卻是機關算盡。中國乒乓球人才濟濟，所以說，在“幸福的煩惱”的背后，還有種種“暗戰”和“權力的博弈”，還有種種不為人知曉的“盤外招”。

國乒集訓結束后，廣東省乒乓球運動管理中心主任喬紅還專程飛赴德國，為本省隊員吶喊助威。臨行前，喬紅大加贊揚馬琳和劉詩雯，“馬琳作為國乒史上第一位七次參加世乒賽團體賽的球員，狀態依然保持得很好。劉詩雯也到了放手一搏的時候了，我相信他們都會有不錯的表現”。

與廣東的“臨時抱佛腳”相比，山東方面的工作則做得極為周全。他們是在北京奧運會結束后，就開始為倫敦奧運會做打算了。北京奧運會前夕，在山東方面的努力下，李曉霞如愿成為金牌教練李隼的弟子。面對中國乒乓球女隊年輕隊員的佼佼者，李隼教練采用表揚與批評相結合的原則。北京奧運會前夕，李曉霞接受遭受沉重打擊，兵敗城運會，全國錦標賽丟掉冠軍，世乒賽殺入決賽就輸球。此時，作為李曉霞的主管教練，李隼不僅在技戰術上要求她更精細、更合理，更是重點在心理上對她進行輔導，給予支持，幫助她從陰影中走出來。經過李隼的點撥，李曉霞近幾年的技戰術素養和心理素質突飛猛進，大有成為女乒領軍人物之勢。與山東的未雨綢繆相比，郭躍在選擇教練方面則出現了問題，近幾年比賽成績和綜合能力，不進則退。可見，在這個問題上，遼寧乒羽中心顯然是棋輸一招。

與李曉霞一樣，山東籍另一位選手張繼科則在恩師肖戰的帶領下，又創奇跡。當年，在雅典奧運會前后，張繼科因違規被國家隊“除名”返回魯能俱樂部后情緒一度很消沉，為了讓他從陰影中走出來，省體育局官員和教練專門想出了一個辦法——讓張繼科到山上摔盤子宣泄郁悶。這一摔，確實幫助張繼科宣泄了郁悶，慢慢地從陰影中掙脫了出來。在此過程中，張繼科發現一只蝴蝶形盤子挺好看，舍不得摔，干脆將其埋在土里。經過兩年刻苦訓練，張繼科得以重回國家隊，并在去年奪得世乒賽男團冠軍。巧合的是，前不久張繼科重回故地，去尋找那個盤子。說來也奇怪，幾年時間過去了，后山也被雨水無數次地沖刷過，偏偏“摔盤現場”保存完好，土質雜草一點兒都沒有松動。盤子自然也就完好無損地躺在土里。挖出盤子的那一剎那，連張繼科自己都驚喜萬分，“還真能找著！我自己都沒想到”，抱著盤子，眺望著后山，張繼科唏噓不已，“原來時間這么快，一晃都五年了……”可見，當年若沒有地方體育局周到細致的思想保障工作也沒有張繼科今天的全面爆發……

采訪中有業內人士告訴記者：“如果發揮正常，在倫敦奧運會上，山東選手有望拿三塊金牌。”由此可見，在山東與廣東的PK中，以張繼科和李曉霞為代表的山東隊員已經明顯壓倒了以馬琳和劉詩雯為代表的廣東選手。

奧運名單的圈定，有實力、情感等諸多因素，還有各省市多方努力以及利益權衡和博弈的結果。以2004年的雅典奧運會為例，國乒在上報最終名單時，一度將悉尼奧運會男單冠軍、男雙亞軍孔令輝排除在外。在名單公布前，風暴中心的孔令輝對自己能否入選一無所知。主教練劉國梁在新聞發布會結束后匆匆趕回訓練館，迎接他的是孔令輝詢問的手勢，大拇指朝上，劉國梁沒有任何表情；大拇指朝下，劉國梁無助地搖了搖頭。看到孔令輝眼神里一閃而過的絕望，劉國梁心一酸，轉身到蔡振華的辦公室里沖了一杯咖啡，慢慢地當酒喝了下去……然而，就當外界認為孔令輝已落選的時候，僅過半天時間，蔡振華把孔令輝叫去了，被告知：“雙打報名四日內還可以更改?！苯Y果，孔令輝又意外搭上了“未班車”。短短一天時間，“從大悲到大喜”，這其中隱藏著怎樣的玄機，又經歷了怎樣的變故，或許只有參與其中的當事人和決策者心中清楚了。

其實，類似的這種情況，在歷屆奧運會參賽名單定奪之際都會出現。而今年，倫敦奧運會誰會成為最大的贏家呢？這一巨大的懸念和看點，甚至比國乒爭奪世乒冠軍更具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