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解朝核問題新輪回

張君榮

到今年4月14日，朝鮮退出朝鮮核問題第六輪六方會談便整三年了。

4月13日晨，朝鮮發(fā)射了“光明星3號”衛(wèi)星。盡管發(fā)射失敗，還是使得今年稍早的2月29日，朝鮮與美國達成的協(xié)議“暫停”。并且，朝核六方會談重啟的希望，也更加渺茫。而悲觀者甚至認為，難以避免朝鮮進行第三次核試爆。這讓本就難以預測的未來更增不確定性。

就在同一天，中國外長楊潔篪與俄羅斯、印度外長會談時說：“我們希望有關各方都保持冷靜克制，不做損害半島和地區(qū)和平穩(wěn)定的事，堅持接觸對話，共同維護半島和地區(qū)的和平穩(wěn)定。我也認為歸根結底朝鮮半島的和平穩(wěn)定，半島的無核化應該通過六方會談的平臺來予以處理和解決。”

朝核問題是多幕劇

嚴格算來，朝核問題談判已有18年歷史。近20年朝核問題談判提供了諸多的歷史經驗和教訓，而其中最重要的一個是：在朝核問題上可以樂觀，但務必謹慎。

1994年，朝鮮與美國克林頓政府簽署框架協(xié)議，由前總統(tǒng)卡特出面斡旋，《朝核問題框架協(xié)定》終于簽署。協(xié)定規(guī)定，朝鮮凍結核項目，換取輕水核電站的和平使用。這可以被看成是朝美之間核談判的開端，也為后面諸多回合談判埋下了隱患。

隱患在于，表面的妥協(xié)，并不意味著實質上的核終止。美、日、韓三國在1994年協(xié)定中承諾“協(xié)助朝鮮拆卸石墨反應堆并建設兩座輕水反應堆”，卻遲遲未能兌現。這導致2002年10月，美國探測出朝鮮在秘密進行鈾濃縮項目。很快，朝鮮驅逐了國際原子能機構核查人員，并宣布解凍寧邊核設施。朝鮮核危機正式爆發(fā)。

表現強硬姿態(tài)之后，朝鮮試圖再次與美國單獨談判，以獲得經濟利益，并且保全其已實質取得的核成果，進而維持總體向前推進的核進程。但美國小布什政府拒絕與朝鮮進行單獨談判。

此后，便是2003年8月27日開始，于北京召開的包括朝鮮、中國、美國、日本、韓國、俄羅斯在內的六方會談。

隨之而來的，是一輪接一輪談判、反復。其中，2005年2月，朝鮮還正式宣布擁有核武器，并表示無限期推遲六方會談，之前達成的協(xié)議因此被中止3個月。當年9月，朝鮮又聲明放棄核計劃，并重新同意國際原子能機構的保障監(jiān)督。

僅僅3個月后，朝鮮就以美國不解除對朝鮮制裁為由表示不參加六方會談。直到2006年初的第五輪會談，六方會談才終于達成一份比較有實質意義的“二·一三共同文件”。這份文件規(guī)定，朝鮮重新關閉并封存寧邊核設施，宣布廢除核計劃清單，而美國也將朝鮮從支持恐怖國家名單中除名。

同年10月，朝鮮在咸鏡北道吉州郡進行了一次地下核爆。隨后，聯(lián)合國安理會一致通過關于朝鮮核試驗問題的第1718號決議。決議對朝鮮核試驗表示譴責，要求朝方放棄核武器和核計劃，立即無條件重返六方會談，并決定針對朝方核、導等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相關領域采取制裁措施。

2007年7月14日，朝鮮重新關閉了寧邊核設施。美方再次同意把朝鮮從“支持恐怖主義國家”名單上除名。

2009年5月，朝鮮進行第二次核試驗，聯(lián)合國安理會一致通過1874號決議，對朝鮮再次進行核子試爆提出最嚴厲譴責，要求朝鮮立刻停止核武計劃及試射彈道導彈，加強對朝鮮的經濟制裁。朝鮮則因此而宣布永久退出六方會談。

直到今年初與美國的談判中，朝鮮才宣布將無條件重返六方會談。

“此時，美國、韓國提出了條件。美國要求朝鮮‘棄核，韓國則要求朝鮮對‘天安號事件道歉。”上海復旦大學國際問題研究院教授石源華對《中國新聞周刊》說，美韓將這兩個條件作為重返六方會談的前提，基本上不可能得到朝鮮同意。因此，六方會談也似乎會遙遙無期。

迄今，朝核問題曾經呈現許多希望，但這些希望均因為美朝內政外交的變動而幻滅為失望。

誰是贏家？

3月26日、27日兩天，在韓國首爾舉行的第二屆全球核安全峰會上，作為東道主的韓國總統(tǒng)李明博，本來應該吸引來自全球的目光。不料，其“風頭”卻完全被朝鮮“衛(wèi)星發(fā)射”新聞?chuàng)屓ァ８又S刺的是，“此次全球核安全峰會卻沒有將朝鮮核問題列入正式議題，顯然是怕朝鮮受到‘刺激，真的進行核試驗。”石源華向《中國新聞周刊》分析。

中共中央黨校國際問題戰(zhàn)略研究所教授張璉瑰則并不認同“刺激”這種說法，但在“誰是贏家”的問題上，同樣認為朝鮮更加占據主動權。

美國國際戰(zhàn)略研究中心太平洋論壇總裁柯羅夫認為，此次火箭發(fā)射并非單純?yōu)椤敖鹑粘?00周年誕辰”獻禮這么簡單，“我認為火箭發(fā)射已計劃許久，金正恩只是跟從他父親的計劃。”

柯羅夫向《中國新聞周刊》解釋，朝鮮方面此次火箭發(fā)射行動，是因為美國和韓國出于兩國將要到來的國內選舉，顧及國內民意，而急于回到談判桌。“平壤認為，這種急迫感會讓我們在朝核問題上對其更加靈活和仁慈。我認為，這種錯誤的想法不可能實現。”

然而，火箭發(fā)射并不是一個簡單的工程。這次失敗，無論對朝鮮的軍方和政府來說，都很尷尬。這很可能促使朝鮮在短期內進行第三次核試驗。

因為這關系到朝鮮的國家尊嚴。因急于趕在“金日成100周年誕辰”之前“獻禮”，此次火箭發(fā)射的確顯得很倉促。

依據發(fā)射程序，韓國提早推測到了可能的發(fā)射日期是4月14日，各國對這個預測也多持贊同態(tài)度。然而，讓各方始料未及的是，朝鮮趕在當地時間13日早間7時多，進行了衛(wèi)星發(fā)射。

石源華認為，從后續(xù)影響來看，雖然此次火箭發(fā)射失敗了，但外交方面朝鮮并不失敗。朝鮮成功地將全球目光吸引過來，并且占據主動姿態(tài)—— 一旦外界對其進行嚴厲制裁，就進行第三次核試驗；然后，迫使美國恢復2月份的援助協(xié)議，并盡可能將協(xié)議內容更推進一步。

或許從主動權來看，朝鮮似乎是18年談判的唯一贏家。然而這樣的“贏家”，同樣也失去了許多。

曾擔任六方會談美國代表團團長的克里斯托弗·希爾，近日在接受CNN采訪時語帶嘲諷：“朝鮮上層貴族的生活水平，或許比韓國首爾出租車司機好不了多少。”

事實上，美國在“二·二九”協(xié)議中承諾給予朝鮮24萬噸食品援助。然而，還不到一個月，也就在今年全球核安全峰會閉幕后的第二天，即3月28日，美國就因為認定朝鮮即將進行的“衛(wèi)星發(fā)射”實質是“導彈發(fā)射”，而暫停了對其承諾的食品援助。

這一點，似乎是朝鮮早已預料到的。“美國承諾給朝鮮的是奶粉等營養(yǎng)品，而朝鮮卻明確表示想要的是玉米、大米等糧食作物。這些糧食可以保存三五年以上，一般情況是要用作軍需。”張璉瑰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實際上，這也是朝鮮屢次向韓國提出的要求。作為繼美國之后通過聯(lián)合國糧食計劃署援助朝鮮的第二大國，韓國的援助食品也多為餅干、方便面、奶粉等營養(yǎng)品。

實際上，金正日曾暗指，某些國家企圖用援助的方式換取朝鮮停止核武器發(fā)展，這種做法是愚蠢的。

“無論如何也要等到12月”

今天的朝鮮領導層內部，也并不是“一股繩”。外界觀察者多認為，其中分為兩派：以金正恩為代表的文職派，和以前國防委員長金一哲為代表的軍方。

當然，兩派對“經濟與安全孰輕孰重、孰先孰后”的看法，也不完全一致。但多數看法依然認為，“先軍政治”不會在短期內改變。

柯羅夫認為，朝鮮是試圖重復舊的談判輪回：利用強硬姿態(tài)來增加談判籌碼。這一點，金正恩同其父親沒什么區(qū)別。

“朝鮮錯誤地判斷了美國、韓國國內選舉對朝鮮方面的積極作用。我認為，即使朝鮮今年夏天決定重回‘六方會談，美國也會拒絕。火箭發(fā)射已經讓奧巴馬遭受到了來自共和黨的攻擊，起碼在今年11月大選結束之前，奧巴馬是不會同朝鮮再談判的。” 柯羅夫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朝鮮13日火箭發(fā)射失敗后，只有中國外長楊潔篪和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重提六方會談。

拉夫羅夫表示，俄羅斯呼吁有關各方保持克制，最大程度地展現責任感，繼續(xù)致力于恢復六方會談，這是解決朝鮮核問題的唯一途徑。他同時表示，不會對朝鮮實施制裁，因為這起不到任何促進解決問題的作用。

對此，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莫斯科中心主任德·特列寧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表示，俄國更傾向于六方會談，但接下來可能發(fā)生的核試驗會推遲會談的重新啟動。俄羅斯已經準備好等待：等待朝鮮穩(wěn)定好國內政權，等待聯(lián)合國不再進一步制裁朝鮮，進而避免將其逼入死胡同。

“美國重返六方會談的必要條件現在還無法確定，可能包括：完全凍結協(xié)議到交出廢棄的核燃料棒，完全清算其钚儲備，承認其他的鈾濃縮項目等。無論如何都似乎要等到12月，那時選舉結束了。” 柯羅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