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及其實現

摘 要 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是發展中國家的長期不懈努力爭取到的，有效保證了發展中國家的發展權，它對建立一個客觀公正的世界具有重要意義。但是該原則在實施中仍然面臨一些阻礙。本文從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的基本內容出發，論述了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的法理基礎，闡述了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的分配正義表現形式，最后，筆者從幾個方面就實現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的本意提出了相關見解。

關鍵詞 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 實現

中圖分類號：D996 文獻標識碼：A

全球氣候變暖是重要的環境危機，并成為影響著人類生存和發展的全球性問題。自第二次工業革命以來，發達國家率先通過先進的科學技術，索取了大量的自然資源，排放了大量的二氧化碳，是當前溫室氣體逐步上升的主要貢獻者。基于過去近160年歷史累計二氧化碳排放的現實，以及發達國家先進的科學技術與雄厚的資金等因素，國際社會形成了“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該原則充分認識到全球環境系統的整體性、不可分割性及其相關聯性，倡導為保護地球環境整體利益，無論是南方國家還是北方國家都對國際環境保護承擔義務。但是，由于各國所處的階段不同、國情不同、對環境污染的歷史責任不同，提出發展中國家與發達國家承擔的責任是有區別的。該原則追求國際環境保護秩序中的平等，體現的是一種不同于過去形式的新的實質公平，其在國際環境法律文件中的廣泛運用有利于各國之間的國際合作，實現全球環境保護一體化。

一、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的基本內容

從20世紀70年代前后在一些全球資源保護的國際法文件中開始萌芽以來，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相繼在《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里約宣言》等國際環境法律文件中得到確認，并在實踐中得到豐富和發展。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是指由于地球生態系統的整體性和導致全球環境退化的各種不同因素，各國對保護全球環境負有共同但是又有區別的責任。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是國際環境法上的一項重要的原則，是各國在保護和改善環境的協作中達成的共識。該原則包括共同的責任和有區別責任兩方面：

其一，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首先強調的是責任的共同性，即在全球生態系統的整體性和相互依賴性的基礎上，世界各國都負有保護全球環境和參與環境共治的義務。它要求所有國家真誠合作，團結一致，共同應對人類環境問題的挑戰。共同的責任意味著共同的環境與資源、共同的問題與挑戰、共同的目標與行動。

其二，由于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從全球環境中獲得的好處是不平衡的，即發達國家對造成全球環境保護問題應負有主要責任。而且，由于南方國家與北方國家在能力上的差別，提出了有區別的責任。有區別的責任的內容包括但不限于：“發達國家率先采取行動的義務而發展中國家享有寬限期的權利；發達國家向發展中國家提供新的和額外的資金；發達國家促進、便利和資助發展中國家獲得無害環境的技術和專有技術的責任；世界貿易組織的成員采取行動便利所有申請加入世貿組織的發展中國家，特別是最不發達國家，以及轉型期經濟國家加入世貿組織。”

二、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的法理基礎

對正義的不懈追求是法學最崇高的理想和價值目標，也是推動法不斷進化的最強大的動力。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的理論支持可以追溯到亞里士多德的分配正義理論。亞里士多德在《尼各馬可倫理學》和《政治學》中從中庸的角度對“應得”的正義思想作了深入分析：分配正義和矯正正義。根據亞里士多德的正義觀，分配的正義是指根據每個人的功績、價值來分配財富、官職、榮譽。他認為：“在榮譽、財富以及合法公民從有份的東西的分配中實行數量相等和比值相等原則。”因此，其分配正義實現方式有兩種選擇：“其一，依據平等原則來分配，不管參與者的需要、能力、貢獻等條件，一律分與相等的東西。這是一種數量上的平等。另外一種就是依據公平原則來分配，考慮參與者的需要、能力和貢獻等不同的條件來分配。這種分配方法追求的是比值的平等。”而矯正的正義，即對任何人都一樣看待，僅計算雙方利益與損失的平等。亞里士多德的平等—即矯正公正是較多與較少之間的適度，“所以矯正的公正也就是得與失之間的公正。”

亞里士多德的矯正正義與分配正義的初衷都是建立在“公正”、“合理”的基礎上的。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綜合考慮了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現實情況，并依據歷史責任事實而在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之間就義務進行分配，該原則一種表面上不平等，而實質公平的正義原則。盡管亞里士多德的正義觀具有鮮明的時代特色和極強的階級性，但是，亞里士多德的分配正義觀正是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的理論根基。

三、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在實踐中對分配正義的體現

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是指由于對目前國際環境污染造成的損害和他們從環境中獲取的利益不同，以及由于各個國家的經濟發展水平步調不一，科技實力之間的差別，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承擔的責任是有區別的。從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的表面上看，該責任的分擔是不平均的、有區別的，對發達國家來說是顯矢公平的。但是，從發達國家的工業化發達史以及發達國家現在的國家經濟與科技實力來探討，這種分配正義衍伸出來的責任不但是對正義的體現，而且正是這種正義價值才對所有國家參與全球環境維護和治理起到積極的維護作用。

全球環境污染，特別是碳排放污染情況分析，國際環境污染主要是由發達國家歷史上累計的污染行為所致。依據科學數據顯示，在過去的近160年全球歷史累計排放量為345PgC（1PgC=10億tC）。其中，發達國家歷史累計排放量占據250PgC，而發展中國家僅為87PgC，前者為后者的2.9倍；人均排放量前者為后者的11.2倍（257與23tC）。自二戰結束以來（1950年—2008年），此時期累計二氧化碳全球為285PgC，發達國家的歷史累計排放為193PgC，而發展中國家為85PgC，發達國家的歷史累計排放為發展中國家的2.3倍；人均排放前者為后者的7.7倍，分別為169tC與22tC。發達國家的碳排放累積主要在1990年之前，1850年—1990年累計排放占總累計排放的70%。發展中國家的碳排放累積主要在1990年以后，占總歷史排放的62%。發達國家是以對資源消耗、污染環境損害為代價換取了經濟的快速增長，提前實現工業化。毋庸置疑，發達國家對現在地球環境的破壞負有主要責任。

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要求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在全球環境治理中都負有保護全球環境的義務。因此，在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的領域里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就全球環境保護的責任上具有一致性。例如，《控制危險廢物越境轉移和處置的巴塞爾公約》在其序言中申明：“各國有責任履行其保護人類健康和維護環境的國際義務并按照國際法承擔責任……”。國際環境的維護與治理離不開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就環境保護責任達成共識和共同努力。

但是，如果從環境問題的歷史與發展中國家的發展權及發展現狀來看，“首先，發展中國家從殖民時代遺留下來的原材料出口國的地位尚未根本改變。其次，發展中國家在金融方面的依附地位仍未改變。對于發展中國家來說，一方面要改變過度地開采自然資源以償還巨額債務，滿足工業發達國家的債權國的金融需要；另一方面，過度濫用資源使自然資源枯竭，貧困進一步加劇。目前的國際經濟秩序嚴重阻礙廣大發展中國家擺脫貧困，而它們不擺脫貧困則人類社會的可持續發展只是一句空話。”所以，要求發展中國家與發達國家承擔與發達國家“共同的責任”，對發展中國家而言是不公平的，也是不符合正義理論的。

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是以亞里士多德的分配正義為理論架構淵源的，該原則的實際操作層面上體現了對亞里士多德分配正義的追求。在實踐中，“一方面，要求發達國家率先采取行動確保將二氧化碳、甲烷等六種溫室氣體的人為排放量不超過議定書規定的量化限制和分配數量，發達國家還應向發展中國家提供資金、技術幫助發展中國家減少溫室氣體的排放，另一方面，要求發達國家優先考慮發展中國家尤其是最不發達國家和在環境方面最容易受傷的發展中國家的特殊情況和需要。”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是實質正義的表現，是形式上的不公平而實質公平的結合，是對正義觀內涵在新形勢、新環境下的豐富、發展。

分配正義理論為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提供了理論依據，體現了國際環境法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對國際環境法律義務主體適用法律區別化、特別化的要求。同時，分配義務也要求法律在外在形式上平等地適用法律主體。要真正追求和體現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的本意—正義，則必須要保障分配正義實質與形式上的有機統一，特別是要在最大程度上保證形式正義的公正。

（一）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追求實質正義。

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要求國際環境法主體，主要是指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就權利義務進行分配，體現出正義的最高價值和靈魂，其就權利義務的實質正義追求要體現對等公平與比例公平兩個內容。

對等公平，主要是指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在全球環境保護和治理中都負有義務，即負有共同的責任。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的對等公平在現實情況上要求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對全球環境維護承擔相應的責任。在實踐中，主要體現為發達國家承擔強制性責任，而發展中國家由于其經濟科技實力相對較弱，承擔與自己相應的國際義務，多體現為非約束性義務。從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萌芽至確立以來，國際環境法律文件包括《里約宣言》和《約翰內斯堡宣言》都體現了共同的責任。例如，《里約宣言》原則15規定，“為了保護環境，各國應按照本國的能力，廣泛適用預防措施。”發達國家雖然在國際環境保護中承擔主要責任，但是發展中國家也要求承擔相應的義務，例如，發展中國家就應對氣候變化要有編制的規劃、計劃等。盡管發展經濟仍是廣大發展中國家的首要任務，但是發展中國家仍然要意識到地球生態系統的整體性、關聯性。因此，發展中國家在發展經濟的同時必須樹立崇尚人與自然關系的和諧發展理念，體現出自然生態系統的良性循環，充分考慮自然資源消耗能力及生態環境的飽和能力，與發達國家一道維護全球環境平穩運作。

比例公平，是指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因各自情況不同在權利義務上承擔有區別的責任。從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際在國際環境保護中承擔共同但有區別責任的公正性與合理性看，發達國家必須在國際環境共治中承擔主要責任。但是，從現實的發展狀況來看，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分配正義并不是貫徹得那么理想。突顯在氣候變化領域，發達國家，特別是美國強烈要求我國在內的快速發展中國家在國際減排協定中承擔“共同的責任”，并納入強制減排行列。對于正在日益崛起，尤其是碳排放超過美國成為世界上第一大排放國的我國而言，其不利影響毋庸置疑。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的“區別責任”主體在實踐中受到挑戰。而且，去年南非德班氣候峰會之后，加拿大成為繼美國之后第二個退出《京都議定書》的國家，加拿大的行為是對本國歷史國際環境責任的否定，同時也是對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的否定。從正義分配理論來看，這是不符合分配正義理論公平原則的要求，也是對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的理論根基的否定。發達國家從國際環境外交上，強烈要求發展中國家承擔相應的責任，其實質是沒有正視自己對國際環境退化造成的損害，沒有正視自己的歷史責任，過于保護本國經濟利益，同時也是對中國在內的國家處于不發達階段的性質的忽視。因此，在實踐中，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的貫徹，關鍵在于發達國家切實履行自己的義務，并維護發展中國家的發展權。

無論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在實踐中遇到多么大的阻礙，對發展中國家來說，是發展中國家參與國際環境保護的基本前提。要真正貫徹好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即必須真正理解和服從正義理論，更需要發達國家在承擔國際環境義務時回歸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的本意，切實履行自己的國際義務，也需要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秉承合作精神，凝聚共識，共同保護地球家園。

（二）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追求程序正義。

在亞里士多德看來，分配正義有兩種選擇，即公平原則和平等原則。雖然亞里士多德的正義理論在現在看來有些機械、過時，但是從亞里士多德關于分配正義的理論觀點中我們可以對實現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有所啟示。分配正義是一種從實質正義上或者說結果上體現出來的公正，但也表現出形式正義，即“一律分與相等的東西”。正如西方法諺所言“正義不僅要得到實現，而且要以人們看得見的方式得到實現。”尋求最大程度來保證實質正義的實現，就必須在形式上保證最大的公平。

我們應該充分認識到，一個不公正的程序一定會產生一個不公正的分配，一個公正的程序不能保證會產生一個公正的分配。但是，一個公正的程序能在最大限度上保證公正分配的進行，并在一定程度上消除某些不正義。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的形式正義主要是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就國際環境權利義務談判時要遵循程序上的程序參與、程序公開與決策權平等等價值。

程序正義呼喚程序參與性，就要求各國不分大小、強弱參與到國際環境問題解決過程中來。由于全球環境問題具有相關聯性、整體性，并且環境問題已是跨國界的世界性問題。所以，世界上所有的國家都應該參與到環境治理中來。國際環境法律的制定是所有國家意志的綜合體現，主權國家在承擔環境義務時有表達自己意志的權利，而不是大國強權的表證。例如，在哥本哈根氣候峰會賦予發達國家在未來節能減排的行動中更大話語權的“丹麥文本”，“是在沒有經過討論的情況下強加上去的”。“丹麥文本”是對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的正義理念的違背，也是對程序正義參與性的漠視。

程序正義也追求程序公開。程序公開主要是談判應該公開進行，防止暗箱操作。例如，在2009年召開的哥本哈根氣候峰會中，氣候專家合謀操控科學數據，隱瞞對氣候變化科學“不利的”研究。并且，在哥本哈根氣候峰會中，英國、美國、丹麥起草的將部分發展中國家列為“最脆弱國家”，單獨設立減排目標，企圖以此分裂發展中國家的陣容。這表現出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全球環境治理中信息上的不對等。毋庸置疑，這也是有損發展中國家國家利益的，因為這種情況下的公開“意味著秘密協議背后置弱者于不顧，意味著對此原則的徹底否認”。

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不僅要求程序參與性、程序公開，還尋求程序決策權平等。程序決策權的平等，能積極促進和保障全球環境保護主體公正、平等享受權利和利益，承擔與本國相符合的環境義務。程序正義的決策權平等在現在實施面臨嚴重的障礙，同時也體現出制度上的諸多不足。在國際環境事務背景下，發達國家通常依靠其強大的經濟與科技實力操縱國際環境事務，在全球范圍內推行霸權主義與強權政治。例如，“一份采訪發展中國家撰稿人的報告中指出，大部分撰稿人認為，政府間氣候變化工作組評估報告最初的議程，如章節的標題、框架都由發達國家定奪，尤其是美國。這些國際環境非正義問題的存在客觀上要求國際關系行為對此做出決策上的反應。”發展中國家在國際環境事務上由于經濟發展緩慢，科技實力水平相對落后，因此，發達國家相比發展中國家在國際環境中有壓倒性話語權。通常，國際環境法律文件對發展中國家是沒有決策權。例如，《關于消耗臭氧層物質的蒙特利爾議定書》在關于臭氧層的談判中，絕大多數程序的進行都沒有發展中國家的參與。

實質正義是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的精神內涵，以形式正義體現公正的利益分配與責任的承擔。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尋求程序正義以實現分配正義的實質平等，追求實質正義的結果。盡管程序上的正義并不必然導致實質正義的結果，但是共同但有區別責任原則需要程序正義的訴求，為分配正義的實現保駕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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