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盲犬-人類生活伴侶

它們是不會說話的光明使者，被稱為盲人的第二雙眼睛。30多年間他訓練了200多只導盲犬，他如何解讀狗的內心世界，如何把一只普通的小狗訓練成為令人尊敬的工作犬？

視力障礙人士：奎爾猶如一位好友，給我帶來無盡快樂，它時時刻刻陪伴著我。（圖1）

奎爾是只導盲犬，訓練奎爾的人就是國際訓犬師——小林薰。在國際導盲犬委員會三十名評委中，小林是唯一入選的日本人。（圖2）

很難讓狗遵從人的命令。小林卻能讓狗自然而然地聽從命令，得心應手控制導盲犬，仿佛它們能聽懂他的話。小林說，與狗交流人類語言行不通，要講狗語。

在橫濱訓犬中心，小林下達口令：過來！ 坐下！

小林不斷重復說“好”，以示表揚。導盲犬高高興興地接受主人的指令，搖著尾巴表達滿意的心情。

清早，小林領著狗外出散步，他一天的工作就這樣開始。狗的名字叫博迪，一條六歲大的雄性金毛獵犬。

他們每天上午一起散步三十分鐘。一邊走，小林一邊和博迪說話。博迪，天很冷。博迪，我們走哪條路？（圖3）

小林說他從未訓練博迪。然而，博迪已經掌握一些技巧。它甚至還會收拾舊報紙。

訓練中心擁有日本唯一一所導盲犬訓犬師學校。小林任校長。目前來自日本全國各地的24名學員就讀于此。小林的任務既包括訓練學員，也包括訓練導盲犬。（圖4）

導盲犬的工作就是成為視力障礙人士的眼睛。只要遇到拐角或者地面高度的變化，導盲犬就會停下來。導盲犬還要通過障礙，引導主人安全行走。突發險情時，導盲犬會主動停下來，保護主人的安全。

小林用六個月到一年的時間，訓練導盲犬這些技巧。

今天的任務是訓練來到中心不足一個月的新成員——一群小狗。內容是訓練小狗收回盲人使用的套狗帶。小林讓學生們開動腦筋，思考如何訓練小狗掌握這個技能。事情和預計的全然不同，學生們未能讓小狗收回套狗帶。

小林親自示范。

他沒有使用狗帶，而是將一個空罐放進工作手套內，然后拋出手套，和小狗一起玩耍。狗的本能使它追趕移動的物體。現在小狗非常活躍地四處跑動。小林拍手，用夸張的手勢吸引狗的注意。當狗沉浸其中時，小林才拿出套狗帶。狗很自然地用嘴叼回套狗帶。

小林有一套訓練狗的準則，并將之付諸于實踐。他說，你不能用話語命令狗取回物品。對狗而言，你拋出去，它覺得有趣，就會接住。狗接住東西后，你喊叫，它就過來拿給你。就這么簡單。（圖5）

小林說，訓狗的起始點是設身處地像狗一樣想問題。

訓練導盲犬有若干種方法。每種方法都有其獨特之處。小林的訓練方法是經常用一個字。好。

他說“好”，是在表揚受訓犬。“好”字使狗感到高興。它們知道自己的行為是正確的。當受到表揚時，狗會很高興，因此會不斷重復同一動作以期得到更多表揚。

小林表揚受訓犬有自己的原則。例如，當命令狗坐下時，他使用命令語：“坐。”

受訓犬抬頭坐下那一瞬間， 他就說“好”，加以表揚。受訓犬一開始做規定動作，就立即受到表揚。這樣一來，它就會受到鼓勵，知道自己的動作正確。小林認為訓練中表揚受訓犬十分重要。他相信如果受訓犬的努力得到表揚，它們會享受自己的工作。使用導盲犬的盲人的生活，也會因此更加幸福。小林在工作中追尋自己的理想。（圖6）

小林說，導盲犬看似是生活工具，為人們的出行提供方便，但導盲犬也能溫暖你的心靈，它們總在那里聆聽你的心聲，它們是生活的伴侶。

盡管訓犬師細心訓練受訓犬，但并不是每條受訓犬都能成為導盲犬。脾氣壞、精神緊張的狗不適合做導盲犬。訓犬師很重要的一部分工作就是判斷狗的天性和能力，看其是否能夠勝任導盲犬的工作。

小林的一個學生正在為其訓練的一條狗煩惱。這條母狗叫吉拉拉。吉拉拉能力很強，可是對噪音太敏感。每當聽到很響的聲音，它就會陷入恐慌，無法很快恢復平靜。例如，一陣雷聲會使它驚恐萬分。學生認為很難讓吉拉拉克服對響聲的恐懼，小林卻不以為然。小林開始在吉拉拉前方拍手，和它玩耍。他認為如果將聲音和快樂聯系在一起，就有可能幫助吉拉拉擺脫對響聲的恐懼。

今天，小林將帶吉拉拉到商務區一顯身手。小林格外關注吉拉拉對響聲的反應。

小林的訓練有效嗎？吉拉拉能經受住考驗嗎？

小林發出指令，讓工作人員弄出響聲。

吉拉拉聽到響聲，做出反應。可是它立即繼續前行。

小林再一次檢驗吉拉拉對響聲的反應。

吉拉拉非常鎮靜。它集中精力，走完全程。（圖7）

吉拉拉已經成功克服對響聲的恐懼。現在它的恐懼轉化為快樂。吉拉拉已經證明它非常適合導盲犬的工作。它將繼續接受訓練。

這天，小林接受了電視臺的采訪。

茂木（大腦科學家）：您提到說狗話。令我覺得很詫異。您所說的講狗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小林：當我們和狗交談時，我們將人類語言強加于狗，迫使它們明白我們說的話。可是，這并不是有效的交流。我所說的“講狗話”是指用狗能明白的方式表達我們的意思。

住吉（主播）：可是，我們人類并不會犬吠。我們應該如何和狗交流呢？

小林：如果你“汪，汪”叫，狗絕對不會明白你的意思。那是因為人類不會講狗語。可是，如果你注意觀察狗的整體姿態，耳朵和尾巴的位置，還有面部表情，那么你就會知道它什么時候高興，什么時候焦急，什么時候困惑。逐漸地你就能解讀狗的內心世界。此外，我們還采用“形成”訓練法，從簡單的任務開始訓練。這也是“講狗語”的一部分。

茂木：狗能看懂我們的表情和手勢。

小林：我經常告訴我的學生，悄悄靠近受訓犬，在它前面停下來，然后沖它微笑。如果狗搖晃尾巴，那就說明交流已經建立起來。顯然，狗不能用這樣的方式理解“好”字。然而，通過學習，它們可以將“好”字與人們的微笑聯系起來。

住吉：您能否展示導盲犬如何幫助盲人？

小林：我今天帶來了一條正在中心接受訓練的導盲犬。它叫納薩。18個月大。

住吉：導盲犬做向導時，它怎么知道目的地是哪里？如何知曉的？導盲犬如何與主人交流？

小林：導盲犬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它所能做的就是引導主人繞過拐角。幫助人們避開障礙物。此外，還提醒人們注意路面起伏，斜坡，向上或向下的臺階，僅此而已。主人必須知道去目的地的路線，必須記住路線圖。

小林蒙住雙眼，下達口令，開始。直行。好。

在電線桿處，納薩放慢了速度。

小林：它如果單獨走，可以從墻和電線桿的空隙過去。

小林下達口令，好的，走，走。

茂木：它繞到另一邊，真神奇。

小林：避開了障礙。

小林下達口令，可以，走。納薩，可以，走。好。

納薩緊貼著墻走。

小林：導盲犬受過訓練，要貼著墻走。這里應該有堵墻。下面是拐角。這里有拐角嗎？

住吉：是的，有一個。

小林：因我感覺到導盲犬在這里向左轉了。現在我有兩個選擇，如果我說“左”，導盲犬會向左走。如果我說“直行”，它就會向前直行。好吧。我們不向左轉，我們要直行。

納薩改變方向，開始直行。

住吉：當導盲犬遇到障礙物時，它會側轉身體避開障礙物。

小林：是的。假設我的左側有一面墻。導盲犬就會轉向右側以避開墻。通過韁繩，我能感覺得到它朝哪個方向轉。

住吉：會使你的手臂轉向？

小林：完全正確。

住吉：您能為我們展示納薩如何處理路面的起伏？

小林：可以。直行。

納薩一直正常行走，現在它放慢腳步。

小林：在第一個臺階，它停了下來，為了告訴我那里有臺階。好。好吧。直行。（圖8）

住吉：導盲犬為盲人引路時，它自己有什么樣的感受呢？它知道自己是在工作嗎？

小林：并非如此。我想它可能以為自己是在玩游戲，找拐角、樓梯和障礙物的游戲。就好像是主人告訴它尋找下一個拐角，類似這樣的游戲。如果導盲犬成功找到目標，主人用“好”字表揚，導盲犬會非常高興。

小林的這種表揚訓練法經過長期的嘗試，不斷得到完善。

小林出生于一個基督教家庭。一次與一位牧師的偶遇改變了他的人生之路。

那位牧師雙目失明，和導盲犬一起生活。牧師幸福地和導盲犬一起走的情景深深地銘刻在小林的腦海里。

21歲時，小林大學畢業，進入位于東京小金井的一家導盲犬訓練中心。他想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決心獻身導盲犬訓練事業。

小林對狗非常嚴厲。如果受訓犬沒能嚴格按著他的教導走，或者沒有在正確的地方停下來，小林會嚴厲訓斥他們。

導盲犬要為主人的生命負責。他想訓練出完美的導盲犬，使它們絕對聽從命令。他每天花在訓練上的時間長達16小時，從早上五點直到深夜。

一天，一位盲人的話令小林深感意外。他使用的導盲犬是小林訓練的。

你的狗沒用。

小林：我感覺自己的生活被否認。我原以為自己越努力工作，訓練出來的導盲犬就越好。

那個盲人說，只有當小林在場的時候，導盲犬才會聽從命令，如果小林不在，它根本不服從命令。

小林立即反駁這種指責。他對那個人說，導盲犬沒有任何問題。是你使用的方法有問題。然而，小林開始陸續接到其他導盲犬用戶的類似投訴。逐漸地，他開始失去信心。

那時，英國在導盲犬訓練領域處于領先地位。英國導盲犬的數量是日本的十倍，許多人一生都有導盲犬相伴。小林從父母那里借錢去英國深造。在英國，最令他感到驚奇的是導盲犬要根據品種挑選。挑選性情溫順，喜歡與人類為伴的品種加以飼養和訓練。小林多次去英國拜訪該行業領軍人物，向他們學習導盲犬訓練。

一天，視力殘障人士和導盲犬在一起的情景引起小林的注意。導盲犬高高興興地為主人引路，主人邊走邊和導盲犬說個不停。他們沒有把導盲犬看作走路的輔助工具，而是看作家庭成員。

突然，一個情景在小林的腦海閃過。那是牧師和導盲犬在一起的情景，正是牧師的失明將小林引入這個行業。牧師看上去總是那么幸福。

小林突然醒悟。

導盲犬不應該僅僅聽從命令，而應該是人們生活的伴侶，豐富人們的生活。

可是如何才能將狗訓練成人類的伙伴呢？

小林開始從英國進口適合做導盲犬的品種，并著手訓練它們。經過考驗和失敗，他逐漸開發出有效的訓練方法。

小林每天都沉浸在導盲犬訓練中。訓練過許許多多條狗后，小林開始領悟一件事情：你不必一直對狗很嚴厲。如果你在訓練中表揚它們，受訓犬就能學會本領。成為導盲犬后，用表揚話訓練出來的狗會工作得更加愉快。

“用表揚訓練。”小林發現一條新的訓練途徑。

茂木：當被告知您訓練的狗一無是處，當您接到那些投訴時，您作何感受？

小林：我感覺很泄氣，很生氣。我感覺很受挫，因為我認為自己一直非常努力地訓練導盲犬。后來我開始思考也許是我訓練狗的方法有問題。我想知道自己的訓練方法到底出現了什么問題。我甚至開始想，也許我根本不適合做這份工作。

住吉：我想您那時一定每天工作很長時間。

小林：是的，我無法早走，因為我是學校唯一的訓練師。我每天都想辭職不干了。我的確受夠了。

住吉：我猜你夜里肯定失眠。

小林：沒有失眠。因為就身體而言，我極其疲倦。我妻子說我吃晚飯時會在飯桌上睡著。

茂木：在英國，當您看見導盲犬和主人像家庭成員一樣一起生活時，您作何反應？

小林：我當時想他們確實像家庭成員一樣。與日本不同，在英國，當主人談論導盲犬時，他們使用人稱代詞“他”或“她”。他們對待狗的態度和對人的態度沒什么區別。因此在英國，主人和導盲犬的關系與在日本的情形有很大差異。導盲犬和主人生活在一起，對主人有幫助，主人會說“聰明的小子”或“做得好，姑娘”等諸如此類的話。這種伙伴式關系使主人和導盲犬都很幸福，事實上，訓犬師也感到幸福。

茂木：您訓練過200多條導盲犬，并被贊譽為頂級訓犬師。那么您認為狗和人，哪個更難訓練。

小林：人。當然了，越難訓練，成就越大。當我對狗下命令時，狗會欣然接受。然而，如果是人，則需要下更多的功夫，因為人的周圍有許多有趣的事情可做，比狗的誘惑多得多。一旦想到，“我可以不必這么做”，一切就會前功盡棄。因此，在這個行業里，如果你想成為好的訓犬師，你必須擁有強烈的熱愛和鋼鐵般的意志。

二月初。小林正在為訓練的一個重要階段做準備。這個階段被稱為“聯合訓練”。在這個階段，導盲犬將被交給新的視力殘障人士。

今天接受訓練的是一條母狗，叫愛麗絲。

今年春天畢業的學生將參加此次聯合訓練。其中有一個叫失花雪子。雪子有潛力成為一名優秀訓犬師，然而她有時做事猶豫不決。小林希望通過此次聯合訓練，她能夠解決這個問題。

聯合訓練成員之一，導盲犬未來的主人已經抵達訓練場地。前川花子20歲時失明。她一直和一條導盲犬一起生活。現在那條狗退休了，因此她正在挑選新的導盲犬。

聯合訓練階段將持續三個星期。

每條導盲犬都有自己的特點和個性。

在聯合訓練階段，花子將逐漸了解愛麗絲的個性，這將有助于她為她們以后的共同生活做好準備。

小林給雪子分派了一個重要任務。她必須向花子解釋明白如何讓愛麗絲將頭伸進項圈。這是一件大事，因為套項圈將使愛麗絲明白花子是她的新主人。

愛麗絲走向雪子。由于缺乏經驗，雪子十分吃力地教花子。小林及時介入，免得她們遇到更大麻煩。他重新指導愛麗絲，幫她擺脫迷惑。

聯合訓練的第一天，雪子幾乎一事無成。

兩天后，要到城里的大街上檢驗訓練結果。

即使受過良好訓練的導盲犬，第一次和新主人外出也會感到緊張。訓犬師必須尾隨花子和愛麗絲，確保他們不會遇到危險，并幫助他們建立溝通和交流。（圖9）

十分鐘后，小林注意到愛麗絲的行為發生微妙的變化。

愛麗絲沒有在拐角停下來，而是朝錯誤方向走去。雪子沖向花子和愛麗絲，可是她不能和她們講話。小林認為愛麗絲也許會走到馬路中間，于是他出面干預。愛麗絲還不適應新主人，感覺十分困惑。小林耐心地向花子解釋所發生的一切。雪子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著。

花子使用導盲犬已長達35年。她和上一條導盲犬交流很順暢。可是現在，她必須和愛麗絲從零開始，建立新的關系。讓年輕的訓犬師幫助主人和導盲犬建立新的關系，這很不容易。小林經常需要介入幫助雪子。雪子必須克服眼前的困難，因為她感受到了壓力。

雪子辭去大學里的管理文員工作，參加訓犬師訓練，因為她想幫助盲人。

可是，她發現這條路十分艱難。小林不斷讓她面對新挑戰，盡管她很難應付，可這為她提供了很大的成長空間。她必須接受現實，那就是她還有許多要去學習，那才是關鍵所在。

三月九日。聯合訓練的最后一天。

作為最后的測試，花子將和愛麗絲一起乘火車從家到橫濱。她們還需換車。

這將是花子和愛麗絲首次無訓犬師陪伴的練習。

練習開始。

有一條原則。除非絕對必要，否則不會提供任何幫助。

他們希望花子和愛麗絲能夠自己獨立解決問題。即使失敗，這次經歷也會增強她們之間的感情。

十分鐘后，花子和愛麗絲沒能在一個十字路口轉彎。

她們自己重新返回原路。這種考驗和錯誤對她們來說至關重要。

她們抵達火車站。

在自動售票機前，愛麗絲開始心不在焉。在陌生的環境里，愛麗絲感到困惑。

五分鐘后，她們終于走向站臺。

小林和訓犬師們一直小心翼翼尾隨她們，以免被發現。

花子站在月臺的邊緣，神情沮喪。愛麗絲沒有正確理解花子的命令，將花子帶到對面的站臺。花子不知所措。（圖10）

一位路人將花子送上正確的火車。花子好像很緊張。

應該繼續此次練習嗎？雪子必須回答一個問題。

小林和雪子決定終止練習。他們認為如果繼續讓花子和愛麗絲承受壓力，有可能對她們的關系產生不好影響。因此終止花子和愛麗絲的第一次出行。

雪子感到既懊悔又欣慰。她無能為力的事情還有許多許多。遠遠多于她力所能及的事。

小林留下雪子一個人反思。他相信克服挫折是成功的關鍵。（圖11）

小林：專業人士擁有自己的處世之道。他或她也許有時找不到正確的生活道路，然而只要他或她擁有自己的處世之道，那就不是什么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