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著名中國問題觀察家費正清曾發出疑問:一個西方人對于全部中國歷史所要問的最迫切的問題之一是,中國商人階級為什么不能擺脫對官場的依賴,而建立一支工業的或經營企業的獨立力量?
《浩蕩兩千年——中國企業公元前7世紀-1869年》幫他找到了答案,這也是作者吳曉波繼《激蕩三十年》、《跌蕩一百年》之后,“中國企業史三部曲”的完結之作。該書從歷史的深度挖掘了政企關系的根源,有益于企業認清我們的環境并有所借鑒地理解和應對市場。
早慧的進步
其實,政府與市場的關系,我們可以追溯到公元前7世紀的春秋時期。作者贊同將當時齊國的管仲視為中國第一個具有完備經濟思想的人物,也是中國最早的中央集權主義實踐者。他在放活微觀的同時,強調政府對經濟的宏觀管制,通過鹽鐵專營的制度化,形成了一種獨特的中國式經濟制度,即國家通過控制關鍵性生產資料以增加收入,并增強管制經濟的能力。這對后世政權產生了巨大且根本性的影響。
進入戰國,為完成秦朝霸業,便有了“商鞅變法”。商鞅通過農耕、軍戰和中央集權三大措施,把秦國變成了一個戰爭機器。農耕,就是讓農民都去種地,嚴禁商人販賣糧食,同時禁止農民購買糧食,并堅持重稅負,“不農之征必多,市利之租必重”。軍戰,就是建立軍爵制度,以殺敵多少來計算,徹底抹殺了貴族與賤民的界限,這是打破貴族制度的進步,但懲罰措施也是極其殘忍的。中央集權,便是著名的土地改革、統一度量衡和推廣郡縣制。
從管仲對中央集權的最初實驗,到商鞅的極權主義,作者談到,影響中國千年歷史的治國模式已基本定型。
管制的倒退
每當經濟出現重大危機時,必會出現一次變革,“王安石變法”便是宋代的轉折點。均輸法,由政府掌握重要商品的流通權。市易法,由政府全面壟斷城市的商品零售。青苗法,農戶每年可向當地官府借貸兩次,利息為20%。種種法令對社會秩序的沖擊可想而知,國家與商人爭利之意明顯。
正如作者指出的那樣,“自王安石以后的中國,真正嚴肅的經濟問題只剩下一個,那就是——穩定。”
對于專制型政權,影響穩定的因素有二:外患和內憂。明朝政府用“閉關鎖國”和“男耕女織”的辦法解決了這一難題。然而,此時哥倫布發現了美洲大陸,歐洲正處于“地理大發現”的時代,海洋文明的時代到來了。幾乎可以肯定地說,西方歷史這一階段是進步的,而中國則退步了。
工商的困境
該是揭曉答案的時候了。作者歸納出了非常具備中國特色的工商“經典困境”:
其一,國有資本與民營資本“楚河漢界”,前者壟斷上游的資源型產業,后者則控制中下游的消費生產領域,中國的市場經濟出現“只有底層,沒有頂層”的奇特景象。
其二,政府與民間沒有形成對等的契約關系,民間資本的積累缺乏制度性保障。在皇權制度及其法權體系中,人民的財產合法性建立在“皇恩浩蕩”的前提之下,因此,政權對人民財產的剝奪帶有不容置疑的正當性。
其三,權貴資本橫行,尋租現象歷代不絕,財富向權力、資源和土地猛烈地聚集。社會資產不是在生產領域積累放大,而是在流通領域內反復地重新分配,技術革命幾無發生的土壤。
其四,在國有資本和權貴資本的雙重高壓之下,民間商人危如累卵,惶惶不可終日,出現強烈的恐懼心理和財富幻滅感,產業資本從生產型向消費型轉移,經濟成長從而失去創新動力。
讀史明智,有的問題已經找到了答案,有的則還是問題。
(本書作者為吳曉波,中信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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