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起寧靜

大凡廟宇或教堂喜歡建在隱蔽的山林或郊外，有意地避開了人世的喧囂，但喜歡寧靜的不僅僅屬于這些靜修之人。例如上了年紀的花甲、耄耋老人，醫院病房里的患者，正值讀書成長的莘莘學子，還有做學問搞科研的學者專家，以及創造人類精神食糧、進行文化傳承的作家、藝術家就更需要寧靜的氛圍。

我喜歡寧靜，愿意到郊外散步，聞著花香，吸著樹葉的苦清味兒，并堅守著自己的一份寧靜，特別是耕耘和思考的時候。

我喜歡山村夜晚繁星滿天的寧靜，喜歡草原中午白云悠悠的寧靜，也喜歡郊外雨雪初霽的寧靜。吮吸著這份寧靜，心中便做著回歸寧靜的夢——也許“性本愛丘山”守拙使然，也許以“獨釣寒江雪”納趣如是，也許因“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的憂慮和祈盼導致……事實上，我們這個世界是多元化的，一直林林總總，瞬息萬變；赤橙黃綠，糾纏不休；生旦凈末丑，噪音多多，要想尋覓絕對的寧靜是很奢侈的。

“關關雎鳩”、“呦呦鹿鳴”，那是大自然生命之愛中最為親昵的呼喚，那是最能叫人為之脈動的佳音。“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村南村北響繅車”，那是詩人學者所追求的用來襯托鄉村生活安寧恬靜的聲響，讓人享受農家田園閑適的幽趣。“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殺氣三時作陣云，寒聲一夜傳刁斗”，那是冷兵器時代血腥陣仗的喧囂，表現了詩人對皇家老兒窮兵黷武的憤恨與無奈。“叫囂乎東西，隳突乎南北”、“吏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那是對封建時代苛刻腐敗的政治導演出的一折折民間丑劇和悲劇的揭露，叫人無法卒讀……

如是說來，歷史的噪音是復雜的，同時也體現了不同的感情色彩。殊不知，當今的世界，想托起寧靜也真有些單純了。

我們習慣了日常鍋碗瓢盆的相碰及樓間的“咚咚”、“啪啪”、“嘩嘩”之“交響樂”和“打擊樂”的煩亂忙叨，習慣了電視、電話、計算機、音響、冰箱等組合家電吵吵呶呶和嘶嘶信號造成的心理不適，習慣了飛機、輪船、火車、卡車絕塵而去的強烈動感之擾攘，還有拖拉機、推土機、鉤機和塔吊轟響鳴叫震耳欲聾的刺激，同時也就淡化了來自其它方面各種各樣無盡無休的噪音。

可怕的習慣，可怕的噪音！

噪音和寧靜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它們是相對的。但噪音畢竟是噪音，它對人和動物、鳥類、魚類等都有不同程度的傷害的。因此，噪音是當代環境保護中不可忽視的一方面。我們知道，城市越大越發達，噪音就越多越嚴重。我們經常贊美城市的“車水馬龍”、“車流如海”以及立交橋的雄偉壯觀和彩虹般的美麗，其實正是這樣令人驕傲的東西才給城市帶來了最可怕的噪音，即微型的地震或經久不息的“地震”。此外還有車站、體育場、歌舞廳等公共服務娛樂場所，不僅有噪音污染，而且還有精神污染。盡管你的隔離設施較好，盡管你作繭自縛習以為常麻木不仁，但對你身心健康的損害卻由來已久了。

自豪的現代化，可怕的噪音！

我們說，噪音擾民非常可怕。要想擺脫由噪音的騷擾造成的情緒憂煩，精神的焦慮和疲憊，求救大自然走向大自然是最好的方法，因為大自然的寧靜對人或其它生命具有神奇的凈化力的。

在天氣清新明朗的早晨，誰都想迎著燦爛的朝霞到小溪潺潺的芳草地、蘆葦塘或白樺林邊散散步。因為它寧靜，叫人愜意，特別是從背后村莊里傳來的幾聲狗吠、雞的啼鳴，或牛的憨哞……那時間，哪怕你有幾多煩惱或緊張也會放一放松一松的。在這里，你可以觀賞到花朵是怎樣含露競放的，蜜蜂是怎樣神采飛揚地戲花取粉的；你可以被從草窩里飛到百米許空中自由歌唱著的百靈，樹的綠傘里間歇性呼喚著的鷓鴣所吸引；你可以發現螞蚱、蛐蛐、螞蟻和蜘蛛等昆蟲也不甘寂寞地活動著……在這時你千萬不要激動得大呼狂叫，或啟動馬達，猛轟油門。它們的活動也是有規律的，就像我們遵守作息時間有規律地忙碌一樣。也許由于你的激動，有可能打破了它們相對寧靜的活動秩序，即擾亂了它們正常的“社交”，破壞了它們的戀愛與繁殖。特別是濕地里的野鴨、草叢里的纏蛇，還有淺水里的魚卵、蛙卵……它們不在寧靜中孕育、誕生，就在噪音中失偶或夭折。人的生理和心理也是這樣，低分貝的噪音如同心胸狹窄的嫉妒者惡毒攻擊的語言，讓人血壓增高心率過速或生物鐘失常難以入眠，高分貝的噪音如同突如其來的疾風暴雨電閃雷鳴，叫人驚駭不已無措手足或心有余悸噩夢連連……

大自然追求的是沉默，它的沉默就是綠色生態在偷偷地孕育和創造。那些百折不撓的茅草，那些堅毅挺拔的樹木，那些色彩斑斕、啁喙鋒利的鳥兒……哪個不是在沉默寧靜之中誕生的啊？當大自然露出蘊藉的微笑時，山川原野與河湖無不顯現出生命的靈光。人類也是如此，只有穩定、科學與和諧才能持續的發展。

寧靜是作為一種救心良藥進入人類生命視野的。

我們是大自然的一分子，喜歡在清新的林子里散步逗留，在綠茵茵的河岸親密交談，在靜謐的夜晚里讀書學習……我們需要寧靜，寧靜的世界給予人無限的精彩。中國古代的老子、莊子喜歡寧靜，東晉的陶淵明喜歡寧靜，還有唐代的王維和孟浩然。據說美國的開國領袖華盛頓也喜歡寧靜，兩屆連任后就自辭政壇到郊區農莊務農去了。他們的寧靜是擺脫了政治的煩惱，無疑是淡泊明志，寧靜致遠的崇高境界。

寧靜的世界給我們帶來了鮮花的芬芳。一個個眺望的眼神透露著幾多歡喜，幾多恬淡和美麗……當然，聰明的人類不能因為這些就對無數的噪音等閑視之，允許它時刻損害著自己吧？

噪音是“寧靜網絡”中的黑客，同時也是影響人類健康的大敵之一。

世間總有那么一些利令智昏缺乏大環保觀念的人肆意破壞寧靜，他們就像難以駕馭的野馬和游蕩無常的幽靈，他們四處沖撞嘶叫著，他們以各種理由很不體面地玩弄戰火炫耀著武力……這這般般，習習慣慣，常常弄得他人“凄凄慘慘戚戚”。正像昆德拉發現了青春時代潛藏于人身上的“惡”一樣，我們在這里感覺到了攪擾人糾纏人的種種精神噪音。

托起寧靜，遠離噪音，不是一味地追求“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桃花源，也不僅僅是仰慕雪山凈水賞心悅目的香格里拉，使人都去逃避現實，淡如止水的寡欲清心，而是應該克服自身的丑陋，創造一個有益于人類及諸多生命健康的“天人合一”的上乘林苑。

托起寧靜，減少噪音，不是沉迷于“空山不見人”、“云深不知處”玄妙的寂寞，也不是單純地追求“鳥飛林愈靜，蟬鳴山更幽”的文學意境，使人都來追求清高，不屑一顧的孤芳自賞，而應該除卻自身的貪欲和膨脹了的靈魂，尋覓到和把握好長久生存延續所有生命的支撐點……

回歸寧靜不是復古倒退，不是決絕塵世的一種病態。

堅守寧靜不是孤寂落寞，不是茫然無措的一種選擇。

托起寧靜，則是對一種至純境界的尊重，也是對一種至高理念的追求。

選自2011年10月13日《中國環境報》

原報責編：張秋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