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改革開放以來,社會轉型拉動語言轉向。審視新時期社會語言傳播,出現了五大流變看點,即去主流化訴求平面化、去經典化訴求通俗化、去原創化訴求流行化、去凝重化訴求輕松化、去冗長化訴求簡約化,架構了當代語言文化的新景觀。
關鍵詞:新時期 語言文化 傳播 生態 看點
語言文化是社會化進程的媒介載體,是社會的基礎工程,又是社會的先導工程。社會學家把“語言的轉向”列為20世紀十大問題之一。進入新時期,我國社會轉型拉動語言轉向,生活回歸理性,語言回歸本位,語言傳播發生全新演變,出現了五大看點。
看點一:去主流化,訴求平面化——社會語言對主流文化的挑戰
主流文化,是指占社會主導地位的政治文化,實質上是官方文化、制度文化。主流文化具有權威性、規范性、強制性、統攝性的特征。
進入新時期,以階級斗爭為綱理論退隱,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理念上升為主旋律,文化環境寬松,“因言致罪”成為歷史。政治文化以人為本,向著親民方向發展。語境變遷,主流文化走下神壇,進入尋常百姓家。民間語言傳播,消解著主流文化的權威性。
主流文化術語融進庸常生活語境,究其原因有三:一是政治環境的寬松,人們言論自由度增大。廣開言路,無抓“政治辮子”之虞。二是民主化進程推動,主流文化唯有關注民生工程,以其親和力,方能贏得民眾認同,取得自身生存權與發展權。三是語言文化資源整合,政治文化貼近經濟建設、文化建設、社會建設,促進了各種語言文化資源的融合,彰顯了語言的包容度與張力。
看點二:去經典化,訴求通俗化——通俗文化對精英文化的洗禮
所謂精英文化,即文化中的精華部分,由社會文化名人創造的文化精品,叫文化經典。精英文化是文化中的品牌,具有價值品位。代表性的文化經典是“四書五經”、“十三經”,還有現當代文化經典,共同建構了泱泱華夏的文化大廈。
近年民間語言傳播中,以經典作品為切入點,對精英文化恣意顛覆。如杜詩“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被戲改為“網戀未捷機先死,長使哥哥淚滿巾”;王勃的詩作:“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被改為“哥哥與妹妹齊飛,網戀共聊天一色”;陳子昂的《登幽州臺歌》被改為“前不見哥哥,后不見妹妹,念網絡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蘇軾的《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被學子們戲改為《水調歌頭·假日》:“假日幾時有,無奈問青天。不知假期當中,作業有幾篇。我欲只題不做,又恐老師管嚴,假期不勝煩。捧書桌前,好似在鉆研?做數學,念英語,夜難眠,不應有偏,為何總是感到難?人有七情六欲,學有高低深淺,此事難兩全。但愿假日多,作業能銳減。”
現存名著幾乎被“漂白”,消解了經典文化品位。戲改、開涮率最高的當數《紅樓夢》中的《好了歌》、劉禹錫的《陋室銘》,就連裴多菲、魯迅、徐志摩等人的詩作也未能幸免。經典文本被顛覆,證明了經典作品的輻射價值,原作與新作之間,是孵化與反哺、傳承與增殖的關系。
糟改經典成為時尚,也成為文化傷痛,引發社會反響。2004年國家廣電總局頒發《關于認真對待紅色經典改編電視劇有關問題的通知》,禁止戲說紅色經典,認定這些改編電視劇存在著“誤讀原著、誤導觀眾、誤解市場”的“低俗化”問題,改編者沒有理解乃至歪曲了原著的核心精神以及所要表現的時代背景和社會本質。
看點三:去原創化,訴求流行化——流行語言對傳統文化的解構
原創,即作者自己創作的,具有社會共識價值的文字、藝術或科學性質的作品。原創性本色原汁原味,保留著文化本真。
當今時代,“解構主義”、“修正主義”流行,文化“黑客”迭出,對原創性文化任意宰割,進行變形手術,偷梁換柱、移花接木。去原創化常見修辭格有戲仿、套用。戲仿操作方法有兩種:
一是音仿。即換用音同或音近的語素仿造新詞語。
例如(下列括號中為原詞):羊(陽)光燦爛、E(一)帆風順、一霸(把)手、因財(材)施教、嫌(賢)妻涼(良)母、騎(其)樂無窮、棋(其)樂融融、三國演弈(義)、姿(資)本公關、一言以斃(蔽)之、男(難)言之隱等。
二是義仿。即用反義或類義詞語素仿造新詞語。
如:知(資)本家、一廠(國)兩制、天道酬癡(勤)、臥(座)談會、考今(古)學、網(世)外桃源、資亂(治)通鑒、罪(功)不可沒、悲(喜)出望外等。
解構原創性語言,突出體現在語義學上,戲說戲解,闡發出辭書上沒有的意義。請看下列詞語的解釋:精英即精通英文的人;精華即精通華文的人;和平即國際事務中兩國交戰時期中的欺騙時期;明星即媒體吹捧出來的“人造天體”;窮人即同金錢關系空前惡化的人;神童即神經病兒童;天才即天生的蠢才;偶像即嘔吐的對象。此屬貶義例子,也有貶義褒用的例子,如香港鳳凰衛視主播吳小莉,被人稱為“白骨精”,即白領、骨干、精英的縮寫。
在廣告等大眾傳媒中,被閹割的詞語比比皆是。這種“誤讀”、“曲解”的行為,是對本真語言的反動。語言的異化裂變,架構了“另類”語言的景觀。
戲仿操作路徑為:運用發散思維一,鎖定文本、發現創意——解構原作、調侃戲說——重構新詞,生產文化意義。由于流行文化中彌漫庸俗、低俗、媚俗之風,引發反“三俗文化”的強烈呼聲。流行語言加盟“三俗文化”,導致文化精神失落。誠如尼爾·波茲曼在《娛樂至死》中點擊:“有兩種方法可以讓文化精神枯萎,一種是奧威爾式的——文化成為一個監獄;另一種是赫胥黎式的——文化成為一種滑稽戲。”
看點四:去凝重化,訴求輕松化——幽默話題對莊重話題的消解
意大利著名喜劇家哥爾多尼曾說:“喜劇在各個時代里,都是文明民族所珍愛的娛樂。”結束悲劇時代即進入了喜劇時代。
從以“階段斗爭為綱”的社會轉入到今天“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和諧社會的人際交往中,人們渴望平等友愛;語言傳播中,人們尋求輕松幽默的話題。于是,化莊為諧、化圣為俗,成為語言交際的訴求。市場經濟社會,競爭激烈,人們的生存壓力增大,免不了借助喜劇語言來減壓釋懷。語境使然,在社交場合,人們把說笑話取樂看作為時尚。
大眾文化語境中,通俗文化沖擊著嚴肅文化。雅文化被改編為俗文化,消解了原有的教化功能,凸現了娛樂功能。審美意識轉為審丑、審俗意識,以搞笑逗樂為宗旨的文化娛樂市場走俏,央視臺非常6+1、大風車、快樂大本營、笑星大聯盟、玩轉生活等節目收視率甚高,小品、相聲演員迅速走紅。
王朔的痞子文學中的“頑主”形象,以調侃開涮正經、嚴肅、神圣、高尚、英雄主義為能事,為讀者青睞。從“水煮”系列圖書風行到《Q版語文》熱賣,再到《秀逗古詩》暢銷,人們的價值觀發生畸變。正如南京大學周憲教授所指出的那樣:“80年代后期以來,悲劇范疇消退的速度是驚人的。小品、漫畫、肥皂劇、調侃文學、痞子文學等等,開始登上文化的大雅之堂。曾被冷落的喜劇轉而成為最搶手的母題。”
由于娛樂文化消費增長,文學中和語言傳播中輕松愉快、詼諧幽默的話題受民眾追捧,俏皮話、笑話、無厘頭等語言形式較為流行。戲解大全,當數美國安布羅斯·比爾斯的《魔鬼辭典》、卡里·布羅茨基的《當代魔鬼辭典》、費歐文的《新牛津魔鬼辭典》。大陸流行《搖滾順口溜》、《周立波經典語錄》、《時尚短信》以及臺灣漫畫家朱德庸的《酸溜族》、《澀女郎》。國內報刊開辟“新聊齋”、“調侃辭典”、“幽默小詞典”、“爆笑短信”、“魔鬼辭典”、“微博妙語”、“開心一刻”等欄目,以饗讀者。
總之,大眾文化語境下,文化價值裂變:卑下代替崇高、荒誕代替神圣,調侃代替嚴肅,輕松代替凝重,嘲諷代替說教,出現語言“意義的通貨膨脹”。北京學者余世存在《我們的母語能否表達我們》一文中點評道:“真正值得憂慮的不是語言是否符合文法,而是語言的當代品性,即漢語是否對得起我們的時代,我們中國人民。漢語不能‘與時俱進’,導致當代漢語少有明心見性者,少有洞明溫暖慰藉者。我們見的多是官話、套話、大話、瘋話、黑話、翻譯話。”
看點五:去冗長化,訴求簡約化——傳播文化對傳統傳播模式的沖擊
從改革開放以來,社會生活節奏加快;信息社會知識爆炸,語言傳播出現簡約化、快餐化的風尚,為了能在浩瀚的語海中勝出、在紛擾的人群中爭得一席話語權,語言傳播革命凸顯在三個方面:
一是短語傳播。主題核心詞引領傳播。公文主題詞、論文關鍵詞、活動主題詞形式流行。有關部門組織評選年度十大新詞、百度發布年度十大世說新語。縮略語、縮寫、簡稱、手機短信風靡。目前,凡具規模的會議,都有宣傳主題。可以說,由毛澤東時代的口號標語治國,過渡到新時期的主題治國。
二是數字化傳播。網絡時代是數字化社會,實行數字化管理,人們的許多文化信息都演繹為數字,如身份證、醫療卡、學生證、工作證、戶口本、存款單、電報掛號、工牌號、車牌號、門牌號、門診掛號、電話、手機、QQ等都被數字網絡。可以說,互聯網時代,人們被“一網打盡”。
三是定量傳播。為了遏制文山會海,減少公務成本,高層倡導開短會、發短文。一般會議規定發言時間,杜絕馬拉松式發言。發表論文要求字數在3000-5000字之內。正如美國作家奧里森·馬登在《成功的品質》一書中所寫:“公文冗長、喋喋不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需要的是簡明扼要,直奔主題。”
由此觀之,去主流化訴求平面化、去經典化訴求通俗化、去原創化訴求流行化、去凝重化訴求輕松化、去冗長化訴求簡約化這五大景觀,構成了新時期語言文化傳播生態的五大看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