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卷有益健康

大概人人都聽過：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書到用時方恨少；一日不讀書，語言無味；還有最絕的一句：愛書才會贏。

無需要最近美國發表的調查報告，都知道全世界讀書風氣進入熊市，有很多人一年都沒看一本書，這調查最見血的是指出平均愛讀書的人較快升職加薪，收入與生活水平也較高。這與上面眾多歌頌書的名言，同出一調：功利。

讀書是為了贏，為了要用，為了上進，為了在書中找一間黃金屋。多讀書確有這功效，但也犯不著要以誘惑及恐嚇的角度來鼓勵閱讀風氣。這樣，叫讀書太沉重了吧。

為了投資而看曹仁超《論勢》，為了人緣而看曾國藩《處世方圓學》，為了解決煩惱而看《世界上最快樂的人》，為了練好英語而看時代雜志字典，都有好處，沒有可議之處，可惜之處是懷著目的去看書，就忽略了看書的樂趣，把所有書都變成工具書，壓力未免太大。一般說起讀書，就好像是上進的表現，那沒有錯，但舉個例，我近半的生活近乎自閉，工作之外搶時間看書，有友人不忍，說人需要娛樂，來打麻將吧。我回答：“看書就是我的娛樂啊！”他們認為我在敷衍推搪，坦白說，看書比贏麻將快樂得多，過往花在國粹上的時間，現在已悔之莫及。

不必對世界好奇如我，讀什么都津津有味，就隨便拿起一本喜愛看的書看下去，管它是不怎么樣的愛情小說，管它有益無益，看得開心就是了。這個隨一頁頁揭下去的專注過程，其實無異于靜坐，讓思考交給作者，讓自己壓力放松，讓現實的節奏轉移。

讀的書多的俗稱讀書人，很容易有看不起某些開卷后沒有得著的書，推介的盡是巨著：《狼圖騰》、《黑天鵝效應》、《探索地球的和平》，但有些人就是讀不進去，勉強沒幸福，反而給嚇怕了，書確然有好書不夠好書之分，也有境界之別。不過，人是會不滿足的，只要曾經享受過一本書，就會慢慢懂得追求滿足感更高的書。

二十多年前一次看出快感的閱讀經驗，就是在哮喘病發作時，平睡不是，側睡也不是，生平拿起第一本亦舒小說，因為淺易平實之余又有大快人心的金句，看得舒暢，一口氣看了三本，都渾忘了氣管收縮之苦，從此成為亦舒迷，追隨到第二百多本。要說亦舒的小說好嗎？很多同輩人的愛情觀都由她飼養長大，這就夠好，以小說論小說，有不足之處；但好看就夠了，嫌太簡單，可以看一脈相承的張愛玲，人性的陰暗也讓你看出興味，看多了，嫌太刻意，夠勇便看《紅樓夢》，境界更高。

問題是愛看才去看，同樣是旅游書，看指南介紹美食景點，或是看《文化苦旅》，境界當然有別，不過，先放下什么境界，看書可以是消費偏低的娛樂，比打麻將于身心都有益。

（選自《知情識趣》/林夕 著/中華書局/2012年1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