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讀梁啟超先生的《少年中國說》,倒讓我感到令人惋惜的暮氣。
梁任公先生是敢闖敢拼的廣東人,是維新變法的領(lǐng)軍旗手,是護國討袁的中流砥柱。他的銳氣曾經(jīng)橫絕中華,氣沖牛斗。而在他的這一篇瑰絕奇作中,少年是“紅日初升,其道大光”,是“河出伏流,一瀉汪流”,是“興國之希寄所在”。他看到了少年,但忘卻了自己,當時變法的那股英武之氣在變法失敗后又在何方,將責任推脫給下一代并非我心目中的偉岸英豪。在這一點上,我更仰慕的是李白。
我敬畏那“揮劍斬浮云,諸侯盡西來”的虎眈天下的壯志,我欽佩他“安能摧眉折腰事權(quán)貴,使我不得開心顏”的率直性真,在我眼中,李白才是一個矢志不渝的偉男子、大丈夫。是的,人就是要有這種大氣魄、大胸懷,要有站在潮頭浪尖的尚勇精神。然而,讀到李白的“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的淡淡遺憾與憂愁時,心中難免開始有困惑。緊接著,我發(fā)現(xiàn)有著“舉匏樽以相屬,抱明月而長終”的蘇軾也曾有“攀繞云山心似鹿,魂飛湯火命如雞”的絕望;有著“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的陸游也有“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的遺憾;寫過“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的辛棄疾也有“可憐白發(fā)生”的壯志難酬。在這些氣概豪壯的文豪身后,都有一聲嘆息。
這,真是嘆息嗎?
不,這只是眺望!
初登仕途的士子總是雄心壯志、氣吞山河,而當遭遇挫折與失意后,有些人因此沉淪、昔日風光不再,而有人則把滿腔熱血投入到遠方的地平線上,他們眺望著——無盡的遠方,無數(shù)的人。在他們的眼里,或許時下艱難,或許權(quán)奸當?shù)?,或許民生凋敝,但只要將希望放在遠方,只要去寄希望于每一個人,自己的理想終究是有化為現(xiàn)實的一天。正如《基督山伯爵》中愛德蒙·堂泰斯的告別箴言那樣:希望與等待。李白是這樣,梁啟超是這樣,蘇、辛、陸等人都是這樣,無盡的遠方,無數(shù)的人。人生的道路漫長而艱辛,沒有人能夠跨越整個時空,世間眾生蕓蕓,沒有人能與之一一交心,或許,這就是我們世間的現(xiàn)實。文豪們的這種“眺望”才是真正智者的態(tài)度,寄理想于時間的未來、空間的遙遠,寄希望和囑托于他人,并非逃避,學會這種解脫,才能接過歷史文化的千鈞重擔。
路,在腳下,而心,在遠方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