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工作之后,獨自租了間房,房子附近經常會有一只流浪貓來光顧,它是只被閹割過的雄貓,叫聲變得尖銳凄厲,渾身臟兮兮的,肯定是被哪個狠心的主人遺棄了。我打心眼里同情這個可憐的小家伙,心想自己在這個陌生的都市也是孤伶伶一人,倒不如拉它做個伴。于是,我收留了它。小家伙在徹徹底底洗了個澡、曬上半天太陽之后,恢復了本來面目。沒想還是個挺漂亮的角兒,一身雪白的長毛。我給它取名叫小白,從此朝夕相處。
白天,我得去上班,就把小白關在家里,為它準備好貓食;晚上,我帶小白出去散步,回來一起看電視、聽音樂。因為有小白的陪伴,我漸漸不再感到孤獨,心底很踏實,工作起來也干勁十足。
可日子久了,小白似乎不大樂意被獨自關在屋子里了。每天早上我出門時,它都眼巴巴地跟出來,有時還叼著我的褲管不放,我總要費不少力氣哄它回屋。大概它太孤單了吧!這么一想,我就有些過意不太了,打算給它也找個伴。我想,小白被閹割過,如果再買一只貓,無論雌雄,小白都會很不自在。于是,我決定買一條小狗給它做伴。
一個周六的下午,我帶著小白來到寵物市場,打算讓它自己挑一只合得來的小狗做伴。
寵物市場的狗品種還真不少,不論是上檔次的寵物狗,還是劣種的家狗,各種花色應有盡有。這小白也通人性,這邊瞅瞅那邊轉轉,眼光還頗挑剔。足足逛了一個小時之后,我才發現它唯獨和一條小花狗挺親熱。這只小花狗一點也不名貴,是很一般的家狗。可兩個小家伙你蹭蹭我,我蹭蹭你,好像老相識一般,特別投緣。我心下一喜,就準備買這狗了。
小花狗的主人與其他商販不同,是個看上去不過十二三歲的小男孩,樣子蠻干凈、清秀。我走上前,問他這狗賣多少錢。
“五百。”小男孩白了我一眼,語氣挺不友好,好像我哪兒惹了他一樣。
“什么!”我幾乎叫起來,“小朋友,我可不是不懂行情。這條草狗頂多值幾十塊,你不是獅子大開口嘛!”
可小男孩頭也不抬:“就五百。”
我試探著還價:“二百五行了吧?”
誰知這小男孩固執地一口咬定:“五百!”
哪有這樣做生意的!我只好牽著小白走向下一個商販。它還對小花狗戀戀不舍呢,一步三回頭,嘴里咪咪嗚嗚地叫著。這時有個中年人走過來,向小男孩買狗。我放慢腳步,想聽聽這個男孩是不是還這樣賣狗,誰知不聽還好,一聽,我差點沒吐血!小男孩對那個中年人只開價一百五十元。但中年人可比我精明多了,說要砍掉五十,決不二價。結果雙方談崩了。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樣一只狗,前后腳的工夫,就差了三百五啊!難道獨獨我的錢跟盧布一樣貶值了,還是我跟他前世結了血海深仇,這么宰我!我越想越憋得慌,越想越不甘心。但顧及自己剛剛殺過價,現在上門也是自討沒趣,便沒有立刻過去爭辯。反正我也沒心思買其他的狗了,干脆帶著小白來到幾米外的一個石凳上坐著,眼睛不眨一眨地盯著小男孩,看他的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
我在樹下整整等了一個下午,眼看其他商販差不多走光了,小男孩還是沒把狗賣小去。他給了所有顧客一個統一價——一百五,分文不讓。既然如此,賣我不就得啦!一條一百五都沒人要的狗,我出二百五都不肯賣!我恨得咬牙切齒,不過做買賣畢竟是“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才成啊。
眼見他形單影只地左顧有盼,滿心巴望有買狗人的樣子,我終于忍尤可忍了,徑直走上前去。
盡管已經知道他的狗值什么價了,我還是不愿落井下石,問:“你這狗兩百五賣我吧,你看這么晚了,不會有顧客了。”
“不賣。”他答得倒干脆。
“嘿,你這孩子脾氣真怪。我出二百五你不賣,反倒肯一百五賣別人。我們有仇?”
“就是不賣你!我們也沒仇,我不想跟你說話。”
“這話稀罕!你要能說出個道道來,令我心服口服,別說五百,就是八百、一千,我也舍得出!”小白似乎也納悶了,喵嗚了一聲,在靜寂的黃昏,它的聲音顯得格外尖銳刺耳。
小男孩白了我一眼,用手一指小白:“你真要打破沙鍋問到底是吧?這聲貓叫就是答案。”
“啊?”這下我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事情要從早上說起。早上,我去藥店給媽媽買胃藥,路過菜市場時,看見有人在大街上宰狗。一個大籠子里關了十幾只狗,正眼睜睜地瞧著自己的伙伴被人開膛破肚,一只只叫得可凄慘了。我心疼它們,好想把它們都買下救走,可我只有買胃藥的一百五十塊錢。殺狗的人說,這只小花狗正好值一百五,我便把錢全給他了。我買了它,又得再把它賣了,好去給媽媽買胃藥。我想替它找個好主人,不要又被抓去殺了吃掉。”
我贊許地點著頭:“嗯!想不到你這么疼愛小動物。可這跟我的貓叫扯不上關系啊?”
“我家隔壁有個寵物診所,我常去那里玩,最曉得貓的性子了,你這貓一定被閹過了,所以它的聲音才這么尖利。你對小貓都這么殘忍,我怎么放心賣狗給你!”
我一聽恍然大悟:“哎,原來如此!小朋友你誤會了!我早跟你說就好了,這只貓叫小白,是只可憐的流浪貓。它被我收養之前,就讓人閹過了。我想買條狗給它做個伴,你沒見小白和這條狗多親熱嗎?!”
小男孩低頭一瞥,一貓一狗正粘乎哩。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叔叔,一百五賣你好了。”
我微笑著點了點頭,叫他以后常去我家看望小花狗和小白。然后,我們向離花鳥市場不遠處的一家藥店走去。在昏黃的路燈掩映下,我、小男孩、小白和小花狗的影子,高低錯落地朝前方緩緩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