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敬愛的聞一多先生:
最早接觸到您的名字,是在中學課本上。從《最后一次演講》一文中,我知道您不僅是一位充滿激情的詩人,還是一位學識淵博的學者、英勇無畏的民主戰士,而且是我們湖北浠水的老鄉,這讓我倍感親切與自豪。
我讀著您的詩《一句話》,感到一種難以抑制、噴薄而出的愛國激情:“有一句話說出就是禍,有一句話能點得著火,別看五千年沒有說破,你猜得透火山的緘默?說不定是突然著了魔,突然晴天里一個霹靂,爆一聲:‘咱們的中國!’” 我讀著您的《死水》:“這是一溝絕望的死水,這里斷不是美的所在,不如讓給丑惡來開墾,看他造出個什么世界。”這滿懷憤怒、擲地有聲的詩句,是您給丑惡的世界甩了一個響亮的耳光!
這就是您,一個心懷祖國、滿腔赤誠的詩人。您說過:“詩人最主要的天賦是愛,愛他的祖國,愛他的民。”您是平民之子,出身于浠水縣巴河鎮聞家鋪的一個書香家庭,巍巍大別山給了您偉岸的胸懷,滔滔巴河水給了您澎湃的詩情。
聞先生,時代賦予您浩蕩的心胸,您的履歷是這樣豐富而蓬勃:1912年考入清華大學留美預備學校,喜歡讀中國古代詩集、詩話、史書、筆記等;1916年開始在《清華周刊》上發表系列讀書筆記,總稱《二月廬漫記》,同時創作舊體詩;1919年五四運動時積極參加學生運動,曾代表學校出席全國學聯會議;1920年4月,發表第一篇白話文《旅客式的學生》,同年9月,發表第一首新詩《西岸》;1921年11月,與梁實秋等人發起成立清華文學社,次年3月,寫成《律詩底研究》,開始系統地研究新詩格律化理論;1922年7月赴美國芝加哥美術學院學習,年底出版與梁實秋合著的《冬夜草兒評論》,發表了對新詩的看法;1923年出版第一部詩集《紅燭》,把反帝愛國的主題和唯美主義的形式典范結合在一起;1928年出版第二部詩集《死水》,“聞體”橫空出世,從五年前的“氣勢恢宏,感情狂放”到現在的“外整內腴,典麗繁富”,實現了質的飛躍……
應該說,這一時期的您,是一個充滿朝氣和生活熱情的學子,有濃烈民族主義情結的詩人。浪漫奔放的氣質、內涵深厚的素養,融合成您敏感、熱忱、不羈的性格,因此留下很多趣事與佳話。
在留美之前,您在新婚之日,迎親的花轎快進家門時,竟然仍端坐書房,身穿一襲舊長袍,看書入迷,害得家人忙不迭地向賓客們解釋:“他不能看書,一看書就醉。”您在青島大學任教期間,當時很多學生熱衷于鬧學潮,經常用各種方式發泄對教授的不滿,您講課言語間常夾雜“呵呵”之聲,于是有學生寫打油詩嘲弄:“聞一多,聞一多,你一個月拿四百多,一堂課五十分鐘,禁得住你呵幾呵?”您對此,仍是呵呵一笑。更有甚者,在黑板上畫一只烏龜和一只兔子,旁注“聞一多和梁實秋”,您詢問同往觀畫的梁實秋:“哪一個是我?”梁實秋很紳士地答道:“任你選擇。”兩人同聲大笑。您重回清華任教期間,常在講課前慢條斯理地掏出紙煙匣,打開來,對學生微笑道:“哪位吸?”學生也笑了,然后您擦火柴點燃一支,用極迂緩的腔調,念道:“痛飲酒,熟讀離騷,方得為真名士……”確實,如果不是特殊的時代,您或許會成為一個謝安、嵇康式的名士,在奔涌的歷史長河中,獨得一份清閑與孤傲的風景。
然而,聞先生,命運使您成為一個風浪中的斗士。1937年,抗戰爆發,偌大的華北已放不下一張平靜的書桌,學潮一浪高過一浪。在激蕩的風云際會里,一些在清華園和新大陸受過良好訓練的知識分子,懂得民主和自由的精義,因而對當時政權極為失望,甚至轉為憎惡,您也是其中一員。正是血淋淋的現實迫使您的人生發生了重大轉向:從一位大致平靜安定的學者,轉化為慷慨激昂的民主斗士;從兢兢于研究的“何妨一下樓主人”,轉變成視死如歸的“追逐幻光的烈士”!
從40年代開始,您把熱情投向政治,甚至經常發出一些激烈的言論。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正式宣布無條件投降,國民黨政府趁日本軍隊受降之機,迅速控制了昆明,并大肆迫害民主進步人士。1946年7月,政治迫害達到最高潮。7月11日,民主人士李公樸被國民黨特務刺殺于回家途中。聞先生,四天后,您在李公樸追悼大會上,發表了震古懾今的“最后的演講”,結果在幾個小時后被兩名憲兵狙擊,永遠地倒在了血泊里,為自己的人生畫上了一個大大的驚嘆號!您在演講中說道:“我們不怕死,我們有犧牲的精神!我們隨時像李先生一樣,前腳跨出大門,后腳就不準備再跨進大門!”這樣大無畏的宣言、這樣坦蕩豪邁的精神,讓多少后來者都無法企及!
聞一多先生,您是湖北的驕傲,中華的脊梁。悠悠巴河之水,至今仍流淌著您的一腔赤誠!
玉榮
2012年10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