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全安宣布,《白鹿原》過審了!”很難想象,某門戶網站的娛樂頭條會掛這樣的大標。如果沒有記錯,上一次在這個位置出現電影相關新聞,還是在《阿凡達》席卷全球票房的時候。
顯然,大眾媒體人,專業影評人、電影人,三個互相看不順眼的群體,這次要站在同一個角度發問了。
之前,大家在觀望,漫長的送審何時結束?直到3月16日,“中國電影導演年會”上王全安興沖沖的搶鏡頭,自說自話,宣布《白鹿原》過審。他這樣一個寡語的人,是有多興奮,才會喜形于色啊。
沒人懷疑《白鹿原》的成片質量,因為王全安。
同樣,沒人小看《白鹿原》將帶來的思考,因為陳忠實。在這本書出版的1993年夏天,那時中國,書攤上流行著一種別樣的風氣:黃。那些憤世嫉俗的小說家終于提起了鋒芒之筆,寫下了諸多情色文字,譬如王小波、梁曉聲、賈平凹……翻不到十頁就充斥了無比露骨的描寫。"
情色不等于糟粕,多年后人們敢為《金瓶梅》平反,便是注目到色情背后另有深意。《白鹿原》曾被批判,被禁版,被責令修改,卻無人能苛責它內里的時代概念,那是一幅壯闊燎原的時代風景圖,雖然只是一地之變遷,卻有形形色色的眾生粉墨登場。他們帶著那個時代毛孔里的臟物:固執、貪婪、淫邪、惡毒……成全了那個集體性的悲劇。
所以,作為時代寫實文本的《白鹿原》,出版成冊需要情懷,搬上熒屏需要勇氣。我們的發問僅僅在于“《白鹿原》會像張藝謀的《活著》一樣,靈光乍現,還是星火燎原。”
兩個主題分外明晰,一條主線戛然而止
《白鹿原》,少見的兩條腿走路的電影。主題不用細看,角度不同但分鏡清晰。
第一個主題是破舊立新:從祠堂到砸祠堂、舊學到新學、過去的皇上到現代的權威如此等等。
第二個主題是恒久不變的農民的生計問題:一次次出現的割麥場景。其實,無論這部電影有多少個主題,意義應該殊途同歸,不管什么世道,農民都得靠地活。
相比與主題的明晰,故事唯一的主線倒是需要把原著通篇讀下來才能摸透。
鹿兆鵬、黑娃和白孝文三個發小不同的命運,左右了整個故事的走向。鹿兆鵬扔下封建制度給他娶的媳婦,當了共產黨大官,連累他爹上了一次法場后來又瘋瘋癲癲。小時候最皮的黑娃華麗回歸,打折了白稼軒的腰板,和他爹鹿三斷絕關系,但電影里沒有交代他當了土匪,所以沒看過書的人可能會覺得莫名其妙。原著里,黑娃被孝文主持槍斃的場面也沒有拍,觀眾們一定會覺得故事沒完,前面各種友誼各種鋪墊都似乎落到了空處。
白孝文是編劇改動最大的一個,地主家的二世主,把祖上留下的田產全部敗光。出去討救濟的時候把自己賣身給國民黨招兵的,然后不知所蹤了。其實,在書里,他是受到白鹿庇佑得益最大的一個,無論在什么時代都很幸運地逃過厄運,最有意思的是在新中國以后,因為他的敗家反而救了白家,原因人人都懂,可惜沒有拍,這可以理解。
如果說原著的敘事方式是巨細兼收,那電影的節奏就是戛然而止。這也許正是導演的意圖:告訴你,不是我拍不好個故事,而是,因各種客觀條件,我正是要給你看個爛尾,讓你知道我拍得多么不容易。
道盡時代千瘡百孔
色情真是書寫丑惡的銳利途經,被壓抑下的人性難以釋放,便會產生畸形和變態的惡果,田小娥是怎么一步一步走上淫婦的道路,人性所迫?時代所逼?沒有哪個女人甘心以淫賤示人,即便是茹毛飲血時的原始社會。"""
《白鹿原》所展示的,是渭河平原五十年的雄奇史詩,族長公白嘉軒六喪六娶,便印證著當地的畸形和不祥。而圍繞白鹿現身,一家分作兩姓,多年后引來爭奪和相互設計,就顯得越發驚心動魄。
書中人物眾多,走馬換燈般輪番登場,道盡時代的千瘡百孔,又有無限的意指深涵,必須說這是一部架構在中國式宗族之上的特色文本,它既包含鄉土文化的厚重,又兼具祖廟特色的壓抑。其中族長白嘉軒是農人的象征,又是宗族的代表,而白鹿書院的朱先生則是文化權威。所謂“士”和“農”的結合穩定著這塊老舊的區域,卻終究抵擋不住時代變遷中的風雨滂沱。""
如果這樣的村落史詩被搬上銀幕,你可想像會是何等的觸目驚心,陳忠實的著作是一部注定會被歷史銘記的篇章,僅靠這一部作品,便能屹立在中國文壇不倒。然而這樣一部書卻不得重印、不得拍攝。而余華的《活著》,被張藝謀拍成電影,感染了億萬觀眾。事實上《白鹿原》比《活著》跨度更大,人物更多,反省更深,批判更為沉重,骨子里卻也更加灰暗。除了那個孤傲的朱先生和后來投身革命的白靈、鹿兆鵬之外,你很難再分辨哪個是好人,即便是白靈,沒有在硝煙中犧牲,卻在內部清洗里丟失了性命。
“史詩之作”,是靈光乍現,還是星火燎原?
2011年9月,《白鹿原》片方相繼邀請了上百位文化名人和業界精英提前觀片,《白鹿原》開始未映先紅,堅挺的口碑在微博上如燎原之火一般蔓延開來……包括陳忠實、鐵凝、趙季平、李銀河、洪晃、崔健、崔永元、王小丫等文化圈名人,都對《白鹿原》贊譽有加,這真難得。
“像王全安這樣的導演,這一部反復被折騰了8、9年的電影,不可能做媚俗的事情。”實誠的小崔道出了《白鹿原》命運多舛,拍攝停頓之時王全安和蘆葦合作了《圖雅的婚事》練練手,試手小作一鳴驚人,斬獲了柏林金熊。我們經常在威尼斯看到中國奇跡,在柏林這次才算是真正的奇跡。 王全安后來的《紡織女孩》和《團圓》同樣水準不俗,其中《團圓》是柏林歷史上第一部獲獎的開幕影片。風生水起的王全安,《白鹿原》就是他給予自己的羈絆。
很多人喜歡把王全安和張藝謀進行對比。因為他們都是陜西人,因為他們都是金銀熊在手。他們共同點就是純爺們的氣質,從不搞什么陰郁的傷痕文學哭哭鬧鬧怨氣沖天那一套,他們又硬又臭,有能夠承載幾千年傷痛的氣概,有照樣能夠頂天立地堂堂正正的西北漢子的氣節。他們的區別在于王全安更會寫實,張藝謀更形式化風格化。而寫實,是《白鹿原》這樣電影的靈魂。縱觀整個中國電影界,沒有人比王全安更適合當這部電影的導演。
這部電影遲遲沒有上映,一片期待里,王全安站出來為自己作品“開綠燈”的舉動,證明了他的迫切。據說王全安將這部電影剪到5個小時就剪不動了。這樣一部宏偉的小說,它的電影5個小時也不過分。中國的影迷并不功利,他們可以眼睛都不帶眨的把《阿拉伯的勞倫斯》和《日瓦戈醫生》看完,好的電影,沒人嫌長。這部電影被壓縮在5個小時之內,不應該是導演的問題,而是觀眾們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