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小寶不小,小寶很高,一米八幾的個頭,在當今的文壇,只有永遠的帥哥馮唐可與之比高。
知道小寶的群眾肯定不多,你用百度搜小寶,出來的全是一個叫王一鳴的五歲小孩,綜藝節目上常出現,史上最小Machael Jackson模仿者,而廣大小資文藝女青年的專欄偶像小寶卻要翻到第三頁才有個小新聞出現,這情形和他的朋友毛尖有點像,毛尖的百度打開全是各種茶葉。小眾偶像的待遇就是這樣,人民群眾可能對他們的名字一無所知,但他們卻自有一群追看他們專欄的忠誠粉絲,逢書必買,逢人必追。小寶的粉絲尤以美女居多,所以一眼掃下去,在臺下聽小寶講話的差不多都是各色美女,“我喜歡長得漂亮的女性,我最希望發生的事情就是美女對我特別隨便,對別人特別嚴肅。”這就是海派名士慣常有的似笑非笑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的表達方式。
廣州文化重鎮方所的“星河灣名人匯”8月15號下午來了兩個重磅人物,一個是當代最優秀的臺灣小說家張大春,一個是當代最有型的上海專欄作家小寶。大春與小寶這次談的城市文化記憶,從三十年代一個頗有爭議的男作家劉吶鷗談起,大春當過老師,真氣一發,站在臺上侃侃而談就是一個小時,從劉吶鷗說到辜鴻鳴說到民主,旁征博引掌聲雷動。其實小寶也當過老師,但可能他當老師的時間有點短,他坐在椅子上口對鼻鼻對心結結實實談了十幾分鐘劉吶鷗當年與人用勾搭成奸做為引子寫成的各種小說,十分沉重地得出他的研究結果——“都市生活是邪惡的,因為太多欲望,而欲望的載體就是女人,所以女人是邪惡之源。”臺下一片嘩然,面對這種政治明顯不正確的研究結果,大春趕緊上來給小寶哥補禍,“我不敢這么得罪女人,但我認為劉吶鷗對女性的恐慌實際是對城市生活的恐慌。”
在與大量人群交往的這個領域,小寶顯然沒有太多游刃有余的經驗,他雖然也經常被擺上臺,但他更愿意的是朋友式的聊天,而不是老師同學式的教導。他最擅長的模式是坐在某個房間,左手陳村,右手沈爺,做陪毛尖,頂多再加上邁克,一邊吃著杭州菜一邊說著各色冷笑話,大家相互擠兌,無情痛罵,胡說八道。對于互稱寶爺沈爺尖姐的這個外人看來緊密無比的海派圈子,有著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距離,“我們不會私下約的,總歸是這個那個事,亂七八糟的活動碰得上。”
二
“小寶,男,本名何平,上海人。連男字都可以省掉,因為你看得到嘛。”他每次介紹自己的時候總歸是很煩惱,原來他有個身份是“季風書店”的老板,但現在為了穩重起見,他要補充幾句:“和幾個朋友合辦的。”
有關小寶的來歷,也沒有人說得清楚,他自己也語焉不詳,只知道八九年以前他是一位大學老師,給空軍教東歐政治史,至于為什么要選擇東歐政治史,“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意淫,我們那個時代是崇拜英雄,高高的白揚樹、遼闊的天空、美麗的那塔莎,那種很爺們的東西。”明白,就是姜文在《太陽照常升起》里迷戀的那些符號。80年代的知識分子都想救國家,到了90年代大家紛紛下海,小寶九一年的時候離開了大學,調到一個特別清閑的單位,開始了他漫長的自由職業生涯。他干過各種事,九四年他辦過上海第一份文藝小報《每周文藝節目》,發行量年年高升之際,辦到第五個年份上就停了,原因是他邀一個在日本的朋友寫了篇《東京的上海女人》,被老同志狀告“黃色下流,格調低俗”,他抽了口煙淡淡道,“這報紙本來就是辦給小市民看的,小市民可不就是低俗”。
報紙辦不了,他就開始辦書店,那也是因為辦報的時候搞發行,所以同地鐵的人熟,1998年陜西路地鐵站里一個巨大的溜冰場辦不下去了,恰好他在旁邊有一家三十平米的書店,地鐵的人問他要不要這塊地方,他就把它接了下來,辦了“季風書店”,“當時上海書城還沒有開,這個應該算是上海最大的民營書店。”
季風書店在上海很出名,十來年都是上海著名的文化地標,“我跟韓寒不熟,但我知道他經常去季風書店,他同看店的幾個老阿姨很熟的。”
三
除了辦書店,寫專欄純屬玩票,他的筆名“小寶”也是取自“小報”的諧音。當年辦報紙,找不到好的寫言論的人,他就自己寫,此時正在廣州《信息時報》任副刊編輯黃愛東西看到這些小文章,驚為天人,一力向他約稿,那算是第一個向他邀專欄的人。
“我反正不靠專欄生活的”,有了這個前提,他寫起專欄來就十分的上海名士派,要信得過的朋友當編輯,要有看得上的平臺,沒稿費他不寫,有稿費有時也懶得寫,“我實在不想寫的時候就說我的電腦壞了”,現在他固定給香港《信報》和《東方早報》寫,原來《三聯生活周刊》有個菊花位,從王小波到王朔再到沈宏非,他也寫過一段,但后來“換了一個主編,現在調走了,亂改我的文章,我的書評一般喜歡給熟的朋友,因為他們不會亂改你的東西。當年成龍有個私生女時說他犯了一個全世界男人都會犯的錯誤,然后我寫克林頓就引用了成龍這句話。然后主編講這個不對啊。干脆把這段話刪了也就算了,可他卻改為‘犯了這世界上有些男人會犯的錯誤’——改得好奇怪啊,別的沒什么,不要把我的智商也改掉了。”
小寶的專欄其實寫得不多,寫了十幾年,也就結集了三四本書,但幾乎每一篇都有不小的響動。小寶常常在專欄里無所顧忌痛損各路人馬,比如他罵李敖“老而不死是為賊”;罵余秋雨“文史錯誤比郭敬明多,文字水平比安妮寶貝差”;諷刺韓寒“他很需要一個成熟的女人教會他生活,只有享受了大號的愛情,男人的生活才算真正開始”;說石康是天真的北京人,說蔣勛的身邊總是帶著一幫富婆,而說《小團圓》是張愛玲最好作品的小文人是:“別人在奸尸,小文人在邊上高聲叫好,這才是文人真正讓人瞧不起的地方。”一個江湖成名人物,且還是書店老板,敢于公開在媒體上不怕得罪人么?
“我跟你說,至今為止沒有人因為那些文章來找過我,因為我說的都對嘛,李敖我覺得還是有一定思想的,所以他值得你去罵。很多人跟流氓差不多,根本罵都不想罵。我有個好朋友叫張建亞,他講智商差的人就是捧你拍你馬屁也會讓你不舒服。再說出來混,被損兩句也不是大事,做人這點度量還是要有的。”說到這個話題的時候,小寶突然露出十分海派的笑容,“你看北京有些小孩講話,他就直接罵街嘛,沒道理地罵人。但上海人是不大會去這樣罵別人的,你說遠兜遠轉也好毒辣刻薄也好,你剛才說我海派,可能海派是這樣的,他不會沒道理地罵街,也不愿意傷人傷得很深的,其實還是留有余地的。”
四
問:聽說你的偶像是李漁,你希望過一種名士的生活?
小寶:名士談不上。這個太做作,李漁當時被那些公子罵不要氣節,不要臉什么的,但我覺得他了不起,他是一個在極權制度下都活得很自由的一個人。當時所有文人都在為科舉拼命,他沒參加考試,也沒當官,他寫自己想寫的文章——你看他的東西,如果是個不喜歡寫作的人,寫不出那么好的東西。他自己開書店,自己印書,自己寫字,自己養戲班,他是一個生活壓力非常大的一個人,所有的錢都是靠自己去掙的。我覺得他的獨立性要比當時的公知要好。李漁生活在一個惡時代,但是他做了一個自由派,他用他的生活實踐了一個知識分子能達到的最高水準,我覺得他比黃宗羲要高明多了。
問:那你現在算不算李漁那樣的?
小寶:其實我不太想這些問題。我總覺得,一個的觀點不應該太過,否則就很低級。比如我們要同情弱勢群體,于是出現一個巨大誤區就是“弱勢群體永遠是對的”,在道德上是有優勢的。我覺得弱勢群體你可以同情,但是絕對不要美化。大多數人的愚昧在于,全世界的窮人都是值得同情的,其實現在世界上稀缺的是好的富人。姚明到現在為止沒有做過一件很差的事情,這個才是最最難得的事情。
問:你最喜歡的專欄作家是誰?
小寶:我很喜歡的是齊澤克,斯洛文尼亞的,現在歐洲最有名的左派作家之一。齊澤克寫東西寫得很好玩,到處都是黃段子,滿嘴下流話,用下流話來講他的見識,真的叫大義凜然式。他背后有很多很多他自己的想法、睿智的想法。另一個就是《華盛頓郵報》的一個專欄作家,臺灣人譯成包可華。他有個原則就是他不認識任何人,所有的社交圈都不參加的,他主要是寫那些政治評論。他可以把一切事情都寫得很好玩,再大的事情他都能用最庸俗的筆調來寫,而且喜歡把毫不搭界的事情寫在一起,和我的趣味很接近。我嘛,就是一個小市民,我有權利庸俗的。做市民一點也不丟臉,中國缺少的就是正常的市民,而不是那些假大空。
問:在你想象中,最好的生活是什么樣的?
小寶:身體好,學習好,過輕松自由的小市民生活。
(摘自《時代周報》2012年7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