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的中國人特別喜歡看《北京人在紐約》那一場淘金夢,二十年后中國人美國人都特別喜歡看《生活大爆炸》、《豪斯醫生》、《絕望主婦》里那些華麗麗的中餐、中國話、中國人。
中國經濟的持續高速發展讓《經濟學人》、《時代》、《新聞周刊》都屢屢以中國作為封面故事。在中國人忙著抱怨這個國度太過迅速變化的同時,已經完成變化和尚未完成變化的外國人卻對此產生向往。這些在中國住下來的老外們,在中國的各個城市,形成了小小的聚居群落,產生了諸多有著獨立格調、文化精神與生活哲學的街角小社會。
北京:韓國人在望京
在北京的20萬韓國人中,最為集中的聚居區域是位于北京東北部的望京。據北京市公安局朝陽分局統計,到2012年1月底,散居在望京地區的外籍人口已經有兩萬多人,韓國人占到其中的八成。在這里,韓國人經營的餐廳、超市、茶館、美容院超過500家,不僅僅店名是韓文,連餐館里醬油醋的說明都是韓文。超市里放的是韓國歌兒,飯館電視里放的是韓國劇。菜市場中的蔬菜價格高到讓普通的北京老百姓下不去狠手來買,幾乎所有的房屋中介公司都配備韓語翻譯——為的就是讓房東每個月能向韓國人多收幾百元到幾千元的房租。
韓國人喜歡拖家帶口地來中國,即使有個全職太太閑在家里,韓國人都舍得一個月花三千塊請一個中國保姆。在韓國受金融危機重創的2008年,跌得剎不住車的韓元讓望京的韓國人紛紛回了國。韓國人走了,賺韓國人錢的中國人和韓國人都斷了財路。開韓國飯店的韓國老板交不起中國人開的店面房租,給韓國人當保姆的中國人也再沒了一個月三千塊的全職工作。望京社區網上有中國人在問:“韓國人撤了,望京社區該怎么辦?”
上海:日本人在古北
除了日本本土,全世界還有三個地方是日本人的心頭愛:紐約、洛杉磯、上海。2007年10月外務部公布的資料顯示,在上海長期居住的日本人數量為47731人,已經超過紐約的40068人,成為境外日本人聚居數的世界之首。到了2011年,在上海的日本人總數超過5萬,是10年前的6倍。現在的上海,日資企業已經達到近8000家,在上海的日本人學校超過5所,主要的日文報紙在上海也很容易買到。
上海古北是最為老牌的日本人聚居區。這里居住著200多戶日本家庭,開設20多家日本料理店,有著專門從日本進口商品的日式小超市以及外國品牌最多的家樂福,設有兩個日本人學校,并在古北新區的榮華居委會中常備日語與英語翻譯。與韓國人一樣,在上海的日本人也嚴謹地遵循著日本的生活方式——丈夫負責上班,全職太太負責照料家人,幾乎每個家庭都會雇傭中國保姆。但與韓國人不同的是,古北社區的主導語言并不是日語,社區內的居委會海報一向標注四種語言——在古北占人口優勢的日本人,并沒有將這里變成一座日本城。
三亞:俄羅斯人的心頭愛
2011年,三亞接待了10.5萬俄羅斯人。從1997年,120位俄羅斯人包機從西伯利亞來到三亞后,三亞的“俄羅斯通道”就被開啟了。這么多俄羅斯人喜歡穿越中國來到三亞當然是有原因的。在常年陰冷的地方待久了,自然會對陽光明媚的海灘生活產生向往,而這個地方又必須不像馬爾代夫那么貴,也最好別像夏威夷那么遠。
2007年以前,三亞的房價都不那么高——喜歡買房子的俄羅斯人自然不會放過這塊陽光肥美的地方。根據俄羅斯《共青團真理報》的報道,不少俄羅斯人都在三亞大手筆買別墅:“這些別墅面積大多超過100平方米,位置都靠近大海。”又因為來三亞買房的俄羅斯人越來越多,俄羅斯商人也干脆來到海南,幫著自家人買房子。《俄羅斯報》有過這樣的報道:“在布拉戈維申斯克市就出現了一家專門幫俄羅斯人在中國買房和租房的中介公司,幾個月時間俄羅斯人就通過這家中介在三亞買了近30套房子。”
連普京都愛三亞。2007年,在三亞市政府專門去俄羅斯做旅游宣傳的時候,當時尚在任期的普京聞訊不請自來,對著一干媒體向三亞表白:“我有朋友去過美麗的三亞,我也很向往那里。”在前蘇聯的課文中,曾有一篇講到了去南方海邊度假的夫婦,帶著一身健康的小麥色回家之后,鄰居都紛紛表示羨慕。不過,俄羅斯人到三亞不僅能把自己曬黑 了,還能處處被熟悉的東北人所圍繞——這樣看來,跟西伯利亞完全是兩個極端的三亞能成為俄羅斯人的第二故鄉,一點也不奇怪。
廣州:非洲人在小北
在廣州的1000多萬人口中,有將近20萬的非洲人。在黑人最為集中的小北路的咖啡廳、餐館和商店里,你可以聽到法語、英語甚至是斯瓦西里語——盡管都是非洲客,所使用的語言也截然不同。從1998年開始,黑人就陸陸續續住進小北路附近的三榮大廈、天秀大廈、秀山樓、僑福苑和淘金路一帶。而這其中,非洲客最多的莫過于天秀大廈——這座有近20年樓齡、高36層的大樓在環市中路和小北路交界處,被從一側通過的環市路高架橋分為兩個世界:一邊是速度超過300公里/小時的高鐵線,另一邊則是狹窄擁擠的城中村。來自剛果、加納、尼日利亞等非洲國家的異鄉客,都在這個制造業天堂里一遍又一遍地挑選著服裝、皮貨、廉價電子產品,像螞蟻一樣做著運輸販賣的工作。
不同于日韓人與歐美客,黑人們主動選擇小北作為聚居區,原因不在于環境便利商貿,也不在于生活方便,而是因為在小北路秀山樓下這家名為瑪伊德的阿拉伯餐廳——這是廣州第一家穆斯林餐廳,它讓所有以伊斯蘭教為信仰的黑人聚集到這條街道上來,在這塊陌生的地方堅守信仰辛勤謀生。
義烏:中東人在稠州北路
在義烏機場的標示牌上有三種文字:中文、英文、阿拉伯文——這當然是為了照顧到義烏生活或經商的上萬名中東商人。在義烏這個“世界最大超市”的外籍商人中,有一半是中東人。跟在廣州的非洲人一樣,說著阿拉伯語的商人擠在有兩萬多攤位的巨大的小商品市場,低價批發Made in China的產品,再賣回他們自己的國家,賺取微薄的利潤。
據說這些中東人因為一家名為瑪伊德中東餐廳的開業而聚居在稠州北路,并漸漸擴大聚居規模。如今,滬江路與稠州北路交叉地帶基本都是中東居民,而街口的紅樓賓館早已經變成中東人天下。為了照顧到中東人的宗教信仰,2004年,義烏政府將一座倒閉工廠改建成為兩層樓高的清真寺,現在,每周來做禮拜的中東人總數有6000名左右。
在義烏的中東人來自不同的國家,卻有相同的態度與信仰。復雜的中東局勢讓他們對政治三緘其口,跟美國的尷尬關系也讓他們拒絕談論這個以自由為終極信仰的國家。他們在沒有槍炮卻能找到塑料玫瑰花的義烏尋找平靜生活,但在異國他鄉的平靜中,他們彼此之間最為關心的,依舊是沖突不斷、前途未卜的祖國。
武漢:法國人在法國一條街
武漢跟法國一向很有緣分。首先,法國在武漢的投資額巨大,這些投資者帶來了大量的配套企業。其次,法國人對大學有一套自己的評價體系——在他們眼中,武漢的大學很不錯,從這些大學中走出的人才非常值得吸收。實際上,世界上較早選擇中國中西部地區進行投資的就是法國企業,雪鐵龍與標致落地武漢時的良好發展,也證明了法國人的確有遠見。
在武漢法國人聚居的金色港灣小區中,有一條長達400米的法國街。這是2006年武漢市政府請來法國莫奈公司,專門為法國人設計的一條商業街。按照當時規劃者的設想,這條仿照塞納河畔風景的街道所擁有的面積約7000平方米的80家商鋪里,左岸將會藝術地開滿畫廊、藝術品店、家庭園藝、電影院,右岸則會時尚地聚集著紅酒屋、香水廊、化妝品、時裝、皮具、家居藝術設計店。但6年過去了,事實證明這也只能是個美好的設想——由于選址在居民區內,對餐飲污染、酒吧噪聲都有嚴格控制,又因為當初定位純屬中國式臆想,法國人并不買賬,所以這條曾經轟轟烈烈開建、名氣響徹全國的法國街在建成后的這幾年里,一直保持著冷冷清清門可羅雀的優雅。
但這卻反而對了法國人的胃口——沒有商業、沒有擁擠的人群,法國街真成了一條名副其實的法國人散步街——法國情侶與小孩,都非常喜歡這條充斥著商業殘骸的街道。
陽朔:外國游客在西街尋找中國
在廣西陽朔縣那條已經有上千年歷史的陽朔西街上,100多個外國人開的酒吧和店鋪,已將古街變成一條“洋人街”。到西街來走一遭的外國人總數是這里常住人口的三倍,涉外婚姻數也在中國數一數二。在這條最傳統的南國古街上,路面是用泛著檳榔花紋的大理石鋪成,兩邊建筑是清代留下來的老磚房和灰磚騎樓——但在這些充斥著中國古意的粉墻黛瓦上,標注的店名全都是外文。
可以說,西街的官方語言除了當地方言,還有從店鋪老板到街邊擺攤的小販都會說的英語。雖然現在西街上的外國老板已不多見,取而代之的是東北人、香港人和陽朔人,但它依然是很多背包客“旅行的意義”——正如那句老話所說:“中國人成群結隊地來這里尋找最豐富的異國,外國人成群結隊地來這里尋找最古老的中國。”
(摘自《新周刊》第37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