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而不別的2012

2012即將成為過去。這個不同尋常的年份，注定讓后人回味無窮。在本專欄即將結束的時候，筆者將用兩篇文章回顧總結這一年中發生的國際要事。本文為上篇，主要談談中國問題。

兩年前，筆者曾有斷言：已經沒有單純的中國問題，所有中國問題，都將表現為世界問題；反之，也沒有單純的世界問題，所有世界問題，必定與中國問題有關。換句話說，當今我們談論的世界，其實有兩個，即一個叫世界，一個叫中國。在開放年代前，這兩個世界幾乎沒有來往，此后，兩個世界漸行漸近，以至水乳交融，不可開交。

2012年，上述情境發展到極致。物極必反，兩個世界的關系，這一年里，發生了今天仍不可能清晰顯現的轉折，但未來，必一點點呈現。

中日關系劍拔弩張

有兩股力量促使原本消停的中日關系，在2012年急轉直下，成為中國與世界關系的縮影。日本右翼勢力，終于在缺少執政經驗的民主黨政府任內，將暗潮洶涌的釣魚島爭端公開化，同時將兩國政府都逼到墻角，誰先退讓，誰先倒霉。結果是，兩國政府只能將爭吵的調門越提越高，無論是擺姿態還是其他，各自軍事部門都卷入其中。這背后，是兩國的民間力量，尤以中國民間情緒為烈，使本來主張“管控危機”的現任中共最高領導人，騎虎難下，只能以高調應對。

但高調的野田政府，并未因其高調，在剛剛結束的議會選舉中勝出，受益的，是看似調門更高的自民黨黨魁。安倍晉三向來以強硬著稱，在野在朝，都表現出對華政策宣示時，前所未有的強硬姿態。但筆者認為，恰好是安倍的“強硬”，給了他善后釣魚島爭端以契機。跟當年中美關系只有在尼克松任內開啟解凍進程一樣，安倍落下緩和棋子，沒人會說他軟弱、賣國。加之習近平今年5月會見日本友人時提出“管控危機”的主張，兩強相遇，相互讀懂對方含義，中日關系“死棋”，或有轉圜余地，絕處逢生。

海上危機的秘密

中國與周邊臨海國家海上爭端，2012年有朝白熱化演變之勢。這一年，包括俄羅斯在內，中國與幾乎所有臨海國家，都因海上主權和漁業糾紛，關系惡化，其中典型者為菲律賓、越南、韓國和日本。與菲、越兩國，幾乎走到沖突邊緣。與菲律賓，圍繞黃巖島，爭端的核心是主權；與越南，圍繞北部灣，為漁業資源爭奪掩蓋下的主權爭議。兩國都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強硬姿態，勢在必得。中國堅持多年的“擱置爭議，共同開發”政策，受到嚴峻挑戰。

坊間輿論，多將此一態勢，解讀為美國重返亞洲政策使然。不錯，南海危機，我們常能看到美國人的影子，比如美國售菲海軍武器，與越聯合舉行大規模軍事演習。但這并不必然表明，美國主動、有意與中國為敵。美國關心的是，南海海域的航行自由，且一再聲明，希望爭議各方，和平解決爭端，反對訴諸武力。與美關系上，明顯地是菲、越主動。

此外，觀察南海危機，還有一個常被忽視的視角，即它首先表現為中國大陸的內政問題。換句話說，它是中國大陸內政影響國家間關系的典型案例。這一特點，將在下節分析越南和緬甸民主化進程時，表現更為凸出。它也再次證明，沒有單純的中國（內政）問題，所有問題，都將是世界問題。

越南與緬甸的憲政民主化改革

在經濟革新的同時，越南政改，以超出我們想像的速度推進。去年年初的黨代表大會，經過激烈爭論，不僅黨的意識形態表述發生重大改變，隨之而來的組織變革、“權力下放”，也提到議事日程。圍繞“民富、民主”，修正黨的執政目標。國家權力，愈益向公開選舉的國會轉移。

較之越南，緬甸的憲政民主化道路，行進得更加急速，且成效斐然。為實現全民和解，反對派有效參政，緬甸議會修改政黨法，使昂山素季領導的政黨合法、公開參選，并一舉贏得國會補選絕大多數議員名額。除此，緬甸政府全面解禁昂山素季出訪限制，使昂山素季6月得以在奧斯陸發表去之21年的諾貝爾和平獎演說。8月，緬甸政府宣布，全面開放私人辦報審查制度，邁出憲政民主化進程中關鍵一步。

今年美國大選勝選日第二天，白宮發言人便宣布緬甸為奧巴馬連任首訪國家，下旬成行。盡管行程匆匆，奧巴馬還是會見了總統吳登盛和昂山素季，并對緬甸的民主化改革，表示贊賞。

值得注意的是，越南和緬甸，一個軍政府統治半個多世紀的國家，一個南北統一、共產黨執政超過30年的國家，同時大踏步向憲政民主化道路邁進，無疑對它們傳統友好的近鄰大國中國，產生微妙的影響。

中美關系面臨考驗

就對外關系而言，善化對美關系，是中國執政黨之首選。但奧巴馬執政以來，兩國關系時晴時陰，發展并不穩定。今年美國選戰中，雖然兩黨候選人都未過多談論中國，但應對中國崛起，以及引發的一系列后果，毫無疑問是美國執政當局之首要目標。

中美關系中，有兩點要看清楚，一是，引發美國擔憂的，并非中國崛起這一事實，而是崛起引發的不確定性；二是，中國和美國這兩個超級存在，并非天然地互為敵人。真正令人擔憂的是，基辛格《論中國》結尾部分提出的警告：不能讓英國外交官員艾爾·克勞百年前在“克勞備忘錄”中關于英德關系的預言，成為今天中美關系的現實。兩國互為假想敵，則對方每出一張牌，必為另一國出牌的理由，直到鋪平通向戰爭的道路。朝鮮戰爭前，中美就有誤讀對方的案例，最后在朝鮮戰場上兵戎相見。

今天，中國沒有挑戰美國霸權的野心，中國執政黨一再申明，永不稱霸；而美國的“重返亞洲”戰略，也不必然為遏制中國成長。具體到海上危機，中國不斷重申對南海的主權，有歷史成因，并不必然挑戰現存的世界秩序；而美國強調的航海自由權，更不可解讀為美國無視中國主權的陰謀。

中國與世界

中國與世界不可分離，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未來世界格局，必將因中國的強大而重新定義；而現代中國問題，也只能通過加入全球化進程，兩個世界的互動中得到解決。在確認這一認知框架內，兩個世界或可能走到一起，人類“永久和平”或才有前所未有的希望。

中國必將通過自己的努力，消除各國對中國發展的擔憂，使自己成為和平的推手，而非和平的威脅。如此，對2012年的告別，才能說一聲再見，而不是告而不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