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公主顧貝貝

小人魚上岸了！不問采訪提綱，與中國國家花樣游泳運動隊前核心成員顧貝貝的第一次見面，就這樣約在了朝外的一家咖啡館里。一襲深色長裙，高高扎起的馬尾，優雅而干練。

你會游泳嗎？一定要去學。

“一直勸身邊的朋友學游泳，不是說天熱了去水里泡泡這么簡單。游泳不僅有益于身心健康，也是重要的自救本領。”關注北京7·21的暴雨災情進展，顧貝貝十分的著急。

13年慢熱進入國家隊

8歲那年，因為熱愛跳舞，年幼的顧貝貝毅然決然地選擇了與眾不同的舞臺，以水為伴，進入北京花樣游泳隊，結果一游就是20年。

在中國花樣游泳發展初期，在沒有任何指導性的情況下，甚至是在奶奶姥姥的心疼反對下，8歲的顧貝貝第一次做出人生的決定，拿著鋪蓋卷踏入北京花樣游泳隊的大門。這就好像后來，在2010年8月，不顧身邊人的強烈質疑，辭去國青隊教練職務，徹底告別花樣游泳界一樣，義無反顧。

只是，愿景總比實際美好，表象總比內里簡單。“我不喜歡水，每次跳入那冰冷的池水，它緊緊地把我包圍，過多的掙扎只會讓你更加痛恨那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寒氣。”

從8歲稚嫩的年紀就開始面對艱苦、繁重的訓練，貝貝坦言，在20年的職業生涯里，三分之二的時間都覺得很苦。

“人做一件事情，會分幾個階段，初衷簡單美好；一旦接觸到真諦，會覺得特別苦、特別難；但等熬過最低谷，又慢慢發現其實已經完全掌握了。”20年的時間，貝貝告訴我，直到進入國家隊，并參加奧運會，才漸漸發現比較優勢，明白長項即本領，找到掌握的秘訣。

而顧貝貝口中的“慢熱”，不僅在身體發育較晚，還在于慢熱的性格特點。

從常年替補隊員一下子蹦到了國家隊主力陣容，顧貝貝的奇跡跨越是業內少見的。2001年進入國家隊之前，顧貝貝在北京隊坐了多年的冷板凳。在她眼里，隊友們都是精英，相對別人熟練的程度，自己總要晚個一到兩年。

然而，就在最失意的時候，一次轉機，小人魚意外地被花樣游泳界所認可。

“教練說我腳面好看，說你別跟集體了，跟也跟不上，干脆嘗試一下單人吧。” 于是，轉做了單人項目，去意大利參加邀請賽。

教練給貝貝點了一顆紅色的淚珠，在一曲優美凄婉的《梁祝》過后，瞬間被業內注意到，有關“北京隊有個腳背很漂亮的小女孩叫顧貝貝”的“傳說”在花樣游泳圈傳開，貝貝一躍進入了國家隊，而憑其天生的柔韌性，第二年便迅速在國家隊的雙人和集體項目中擔綱了主力隊員。

每一天都在承壓

2001年起，顧貝貝開始在國內外重要賽事中嶄露頭角。“很多人認為我表現力強，其實，我對悲傷的情緒拿捏要勝于喜慶的感覺，自認為挺有生活感悟。”她回憶著。

在訓練局大院的生活，每日三點一線的作息，宿舍、訓練館、食堂，除了吃飯就是訓練。吃完晚飯差不多8點，有時看看記錄錄像，有時整理整理，沒有休閑娛樂，9點半交手機睡覺，也沒有寒暑假，一年到頭最長的假期至多3～4天。

由于是水上項目，每天在很冷的水里泡8～10個小時，有時在室外，差不多19、20度的水溫，教練穿著棉大衣，但為了訓練，也必須下水。而除此以外，貝貝還將承受自己的皮膚過敏——對泳池的消毒物質次氯酸鈉過敏，特別是在身體狀況不佳和抵抗力下降的時候，一下水就滿臉起紅疹、紅斑。原本很美的項目，又是愛美的年紀，這對顧貝貝心靈的打擊遠勝于運動強度。

“每天都要毫無顧忌地投入訓練，但是每天都會想到，我下水以后又要被毀容了，又要過敏，心理壓力很大。”應付過敏想了很多辦法，從藥物治療，到使用純膠狀凡士林油隔離，膠水一樣的物體，厚厚地抹在臉上，仿佛涂了大油膩子一般，顧貝貝至今心有余悸。

“每個人都會有挫折，無一例外，運動員也是，每天都在過濾。”貝貝說。

2004年雅典奧運會雙人項目預選賽，當天的風特別大。上場前，加拿大隊教練回來告訴中國隊，要做好心理準備，風特別大。“我們做好了心理準備，但腿一出來，就感覺要飛歪了，平常的重心在突發外力面前，一下子就懵了，很多人都歪歪扭扭的。”顧貝貝輕松地說著，“但我認為大自然的環境是公平的，它考驗每個人的技術水平和臨場操控能力。”

預賽后，打分最低的裁判通過肉眼判定，認為出水位過低，這可能導致該部分在決賽時完全扣分，建議更換動作。而在教練未隨隊出征的情況下，第一次出征奧運會的顧貝貝沉著應戰，和搭檔張曉歡決定提高難度，在危險增大的前提下保守地完成動作，最后贏得第七名，這也是中國花樣游泳在奧運會雙人項目上獲得的最好成績。

義無反顧地轉型

20年的青春，顧貝貝一直在花樣游泳界戰斗到了28歲，并以北京奧運會團體季軍的成績光榮退役。

我們談起花樣游泳的中西差別，貝貝告訴我，花樣游泳是一項表現力很強的項目。在亞洲人光顧著使勁拼難度的時候，歐洲人開始在動作編排上設計主題為觀眾呈現有內容的表演。

“亞洲人有力量，歐洲人表現好，曾經也有身材比例的差別，如歐洲人腰短腿長，小腿腕關節較細。但是現在有了改觀，本屆倫敦奧運會中國出場隊員的身材比例就非常完美。”

“那么多年的付出，為一項小眾運動打下根基，沒拿到奧運金牌，會后悔嗎？”我問。

“20歲左右的時候，每天都在想著退役，覺得很苦，團隊的磨合不是一朝一夕，但是堅持下來，作為花游的一分子，我無怨無悔。如果今年也能參加奧運會，可能確實會比之前好得多，但從2004年的第六、第七，一下子沖到2008年的第三，我覺得，這種跨越是現在的孩子感受不到的。”能從最危險的階段跨越，親歷花游從潛優勢項目上升為奪金項目的過程，顧貝貝就覺得挺幸福的。

但是，人生不可能永遠只是一個主題。退役之后，為了嘗試新生活，顧貝貝辭去了國青隊教練的職務，從公司的小白領做起，并堅持自主創業，推廣花樣游泳運動。

“兩年前我用我的一條大尾巴換了一雙腿行走江湖，一年前我用這雙腿登上了高跟鞋出入office辦公樓。一直強調自己不愿意做一個過氣的體育明星博眾人眼球，其實沒人知道你，也應該沒人知道你。……‘心高遮甚事，地高偃水流’，我要和別人不一樣，過去是一個記號，偶爾回望抿嘴一笑。”2011年4月，顧貝貝在自己的博客上寫下了一篇《變身記》。

“沒有奧運花樣游泳運動員的前提，人們也許不會關注你的后續，離開了水，我其實是一個豐富多元化、追求生活質量的人，退役之后整個人被釋放了！”貝貝若有所思。

遭遇過挫折，也碰見過忽悠。“運動員的個人犧牲巨大，封閉式訓練失去了社會經驗，與社會脫節，重新步入社會，從基層做起，不是很多人能接受。”貝貝說，“但是，現實是殘酷的，沒有人是慈善機構來給你發錢。我喜歡探索和挑戰，花樣游泳的上限我知，可外面的世界我不知，走出去，也許能創造奇跡也說不定。”

看得見的便不是未來

退役之后的運動，高爾夫、賽車和滑雪，顧貝貝繼續享受著小眾群體運動的愉悅性。“選擇了不同的生活方式，以及感受痛并快樂的邊緣質感。”貝貝告訴我，下一組運動目標，是滑翔傘和風箏沖浪。

現在的貝貝，除了在一家媒體朝九晚五地工作，自己和全運會冠軍劉羽絲還一起創辦了北京伽納體育文化有限公司，公司研發首推了花游塑身項目，貝貝主管運營，但不教課。

“花樣游泳的推廣有一定難度，很多人嘗試過都失敗了，在總結前人經驗的基礎上，歷時三年精心創編，我們濃縮專業花樣游泳運動員訓練項目的精華，集舞蹈、游泳、塑身健體及專項技能為一體，降低難度，便于接受，動作選擇上更傾向于塑游。”

花樣游泳的女孩身材都保持得很好，而專注于花樣游泳的解密，令貝貝發現了更多的樂趣。“培訓需要更專業、更有經驗的老師來教學，而非明星效應；運動員是吃青春飯、靠體力，轉型后，我更喜歡用腦力做事情。”

有關未來，顧貝貝說，她喜歡用時間段去衡量。“四年一個周期，就像奧運會一樣，等到今年的9月份，又會有一批新的奧運冠軍誕生。現在所做的事情，可能非常辛苦，又或收入不高，但我期待在未來更長時間的回報，而不是擔心新的一屆奧運冠軍誕生后，昔日的自己如何讓人記住，像這一類問題，早已與我無關。”“準備了很長時間，希望走的長遠，反而不喜歡設定目標，不斷突破就是小驚喜。”

白天在傳媒公司工作，晚上和周末與負責實際執行的合作伙伴溝通運營模式。“我很滿意現在的狀態，社會不是公益機構，不能指望別人給予支持，在運動隊里，什么人都可以幫你，腰疼了有大夫，累了有按摩師，餓了有食堂，困了有宿舍，甚至有阿姨幫助打掃衛生；現在獨立，什么都得靠自己，商業行為是利益的交換，這需要考驗和磨礪。”

“十分感謝有幸能夠拿到奧運獎牌，因為這樣的一份經歷，讓我比別人多了一份關注，也多了一點挑剔，相輔相成地，我對自己要求更高，它推著我前進。”現在的公司剛剛起步，貝貝每天忙得不可開交，可是心里仍牽掛這奧運。“做了兩屆奧運選手，一直處在被關注的角色，對我來說，關注別人是新的嘗試。今年很遺憾，下一屆，我想我會去現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