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大學有價值嗎?在美國,這種質疑的聲音并不新鮮。安德魯·海克和克勞迪亞·德賴弗斯,兩名左翼傾向的研究者,更激烈地指出,目前美國的大學在揮霍家長們的金錢的同時,也在耽誤著年輕人寶貴的青春。
浪費錢財,誤人子弟?
這是對美國大學教育失敗最直接的指責:在如今的美國高等教育中,學生們的心智和職場適應能力沒有得到提升,在激烈的國際市場競爭中美國大學處于下風,許多教育機構管理不善,師資隊伍不穩定。讓研究者更加焦慮的是,在大學校園里,學生們不再對蘇格拉底感興趣,校園里充斥著豪車和高檔的健身房等等。
當然,最嚴重的問題,還是收費問題——大學已經變成了一個學費非常高昂、令一般階層難以企及卻同時對學生不負責任的場所。諸種批評表明,上大學似乎已經得不償失。
美國大學收費越來越昂貴,的確成為一個難以否認的事實。近幾十年來,美國高校的學費增長速度已經超過了美國人的支付能力。研究發現,在過去40年中,美國中等家庭的收入增加了6.5倍,學費的增長卻驚人地超出了這個速度。以弗吉尼亞州立大學為例,本州學生上大學需要支付的學費增加了15倍,而非本州學生的學費增加了24倍。上私立大學所需的費用增加了13倍多。
不幸的是,學費如此猛漲,學生卻越來越不勤奮。在1961年,4年制全日制大學中學生每周學習時間為24小時,但在今天,據美國企業研究所估計,高校學生學習時間已經下降到了14個小時,而4年內如期畢業的學生只占到學生總數的40%。
對于這種現狀,《美國新聞和世界報道》評論說,“如果大學是企業,它們就是被惡意接管的時候了,存在嚴重的成本削減和痛苦的重組問題。”
美國的高等教育,為什么會出現這種狀況?
熊彼特在《經濟學人》撰文分析說,最合理的解釋是教授們對教育學生不特別感興趣。對于教授們而言,要獲得晉升和終身職位,憑靠的不是良好的教學而是出版著作和研究成果。在這種評價體系下,教授自然會與其學生敲定協議:我們專心做研究,我給學生布置輕松的任務,同時給他們打高分。海克爾和德雷弗斯指責說,現如今,美國常春藤聯盟大學的高級教授每隔3年就有一次休假,而以前是每隔7年。
但有證據表明,美國高校中值得自豪的科技成果回報卻正在減少。一直進行創業研究的考夫曼基金會稱,用于研發的聯邦基金生產率幾年來一直在降低。基金分配過于分散了。
戈德華特研究所指出,直接導致高校學費上漲、生產率下降的另一個因素,是行政費用劇增。在1993年到2007年期間,美國198家一流大學用于大學官員的開支增長速度要比用于教師的開支增長速度快。精英私立大學增長速度更快。哈佛大學每個學生的行政開支增加了300%。在一些大學如亞利桑那州立大學,近一半全職員工是行政人員。
擴招,給學生創造了前所未有的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這導致人們對教育機會的期望也隨之升高,超過90%的高中生都期望升大學,其中超過70%能跨進大學門檻。
一方面是高校擴招,另一方面則是學生的學業準備不足,在大學里漫無目標地瞎混。理查德·阿倫姆和喬斯帕·洛科薩,兩位從事教育研究的專家,《高等教育的迷失》一書的作者,他們調查發現,很多大學本科生在學校里所能學到的東西的確不多。

大學間差距拉大
上大學有價值嗎?盡管學費越來越貴,大部分美國人并未輕易否定接受高等教育的價值。
美國調查公司P e w Research Center對該問題實施了民意調查。調查顯示,美國高中畢業生和大學畢業生的年收入差距約為2萬美元。研究小組說,高中與高校畢業生一生的工資差距平均在55萬美元左右。調查顯示,相比高中畢業生,高校畢業生更“對工作滿意”,感到“工作很有趣”。調查對象中至少有一半人認為,要在社會上取得成功必須接受大學教育。
奧巴馬確立了一項計劃:2020年前美國大學畢業生人數要達到世界第一。然而大學的校長們多半對這一目標的實現表示悲觀。只有1/3的大學校長認為“或許有可能達到”,對這一計劃結果表示樂觀的的只占3%。
盡管86%的大學學歷人群認為“上大學是良好的投資”,但調查中多達3/4的人群認為,“多半美國人沒錢上大學”。由此可見,學費高昂實非妄言。
這些直接地反映了美國社會存在的嚴重事實:貧富差距日益擴大、經濟公平逐漸消失,小撮人操縱整個系統謀取私利。哈佛、耶魯、普林斯頓、斯坦福等名校和其他普通高校之間的差距正在拉大。
在不同的院校中,同樣的“上大學”則意味著完全不同的概念。鑒于“上不起”的原因,很多以前會去讀完四年大學的學生,現在只好選擇兩年制的社區大學,其畢業后的前途可想而知。安·馬倫,《不平等的程度:美國高等教育中文化、階級和性別的影響》一書的撰寫者,研究對比了耶魯大學和南康乃狄格州州立大學(美國一所社區學校)學生畢業后的前途,結果可想而知。
錢的確是個問題。曾任教于弗吉尼亞大學的皮特·布魯克斯證實,州內的學費漲幅已超過50%。弗吉尼亞聯邦政府投入于這所龍頭大學的資金大約僅占學校營運預算的8%。員工工資和學生補貼都大幅縮水。為保持弗吉尼亞大學的一流大學地位,學校管理層所能找到的解決方法唯有提高學費。在加利福尼亞,州政府的資助減少了20%。剔除通貨膨脹因素,過去10年內,公立4年制大學學費上漲超過70%。美國對公共高等教育的承諾無法兌現。
皮特·布魯克斯擔心,公司化管理,會加劇行膨脹政管理人員的權力和政客的干預,而相比之下,以前的大學體制“至少意味著幾乎所有的大學都制訂了審慎而嚴肅的評審程序”。
布魯克斯認為,批評高校教育輸出不公平,可以反映出人們生活的迷惘和無名怨憤心態但他擔心這種批評反而促使高校更加走向急功近利。
小布什時期的教育部長瑪格麗特·斯佩林斯簽署的一份委員會報告《領導力的一次考驗》批評說,缺少關于大專院校教育成本和教育質量方面的透明可靠信息,確保成功教育學生的職能機制也基本沒有到位,導致學生、家長和決策者因為無法解決一些基本問題而感到一籌莫展。
錢——美國大學的問題
前不久,經濟學家保羅·克魯格曼激烈地批評里克·桑托勒和米特·羅姆尼有關美國高等教育的言論。這兩位保守派人物認為現有美國高等教育政策是民主黨的陰謀。
還是錢的問題。“現在,我們兩大政黨之一強行右轉反對教育,至少是反對美國工人階層能夠支付得起的教育。”克魯格曼在批評文章中寫道,“這種對教育新的敵意是共和黨同盟中社會保守派與經濟保守派所共同持有的。”克魯格曼認為,在正值美國教育業已陷入嚴重麻煩的關頭,這種勢頭應當引起人們的警惕。
里克·桑托勒發言反對奧巴馬擴大大學入學率的計劃,他認為大學已經變成了破壞宗教信仰的“意識形態灌輸坊”。而羅姆尼在回答一位擔心大學費用的高中生時說,“不要只去那些價格最高的學校。去那些價格比較低一點,但能得到比較好教育的學校。希望你能找到這樣的學校。還有,不要指望政府會豁免你所欠的債務。”
羅姆尼冷酷的、破壞性的的言論,實際上指向了進一步削弱美國教育的政策選項。這意味著,保守派繼續希望削減國家財政支出在公立高等教育方面的預算。事實上近年以來,美國公立高等教育已經受到非常嚴重的圍攻,面臨比其它公共部門更加嚴酷的預算削減。剔除通貨膨脹因素,過去5年,州政府對高等教育的資助減少了12%。而學生入學人數卻在持續上升。
政府持續削減教育財政預算,除了推高學費,加劇教育不平等之外,另一方面也迫使資金匱乏的教育機構削減教學成本較高的學科領域,而這些領域,可能正好是美國經濟發展所需要的。
可以說,政府對公共高等教育財政支持,是美國的經濟前途和保證機會平等的美國夢的基礎,共和黨人為什么要急切地加以反對呢?
桑托勒明確斷言,上大學有損于信仰。而克魯格曼則支出,事實上高等教育系統對當下的保守主義意識形態不大友好。不僅是文科教授多傾向于民主黨,而且在科學家當中,自稱為民主黨與自稱為共和黨人員的比例為9:1。
在克魯格曼看來,對美國未來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的高等教育,正受到黨派政治斗爭的威脅。
在克魯格曼的描述中,美國社會正在經歷驚人地斷裂。在過去30年里,頂端人群的收入得到巨額增加,而普通工人卻在掙扎之中。克魯格曼批評說,在保守派看來,照顧美國精英自身利益的最佳途徑,是確保這種斷裂繼續存在下去,也就是說不惜一切代價確保高端收入人群繼續享受低稅收,不管在惡劣的基礎設施與缺乏訓練的勞動力方面會有什么樣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