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場經濟道德危機及道德的可持續性

姬超 顏瑋

一、引言

一個世紀以來，為了探尋富民強國的道路，我們進行了無數的試驗，在挫折中不斷總結經驗和教訓。在馬克思主義原則的指導下，我們走上了獨立、自主、自強的道路。繼而引入了市場經濟體制，中國經濟迅速崛起。2010年全年國內生產總值397,983億元，較上年增速10.3%，1979年~

2010年，GDP年均增長9.9%，是世界上經濟增長最快的國家。經濟總量從1980年占世界總量的2%到現在的8.5%，目前已超越日本躍居全球

第二，綜合國力迅速提升，全球化競爭力穩步提升，改變了世界政治和經濟格局。回顧百年歷史，尤其是建國62年的歷史，可以將中國成功的經驗總體上歸結為在深刻考慮中國國情的前提下，不斷將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過程。近30年來則表現為馬克思主義和市場經濟不斷協調，逐漸走出了一條適合中國國情、適應全球化的中國模式，即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

但聚焦于中國經濟巨大光環的同時不應忽略所付出的代價及存在的諸多問題，例如粗放的經濟增長方式造成的環境污染、資源枯竭和生態破壞問題日益嚴峻，片面強調經濟增長所帶來的收入差距過大造成兩極分化現象日益嚴重，由此引發頻繁的社會性群體事件，嚴重威脅社會的和諧和穩定。特別的，當前社會風氣敗壞，道德淪喪，優秀的傳統文化被遺棄，低俗和不正之風蔓延。食品安全問題突出，毒大米、毒牛奶、毒水餃、毒豬肉、毒酒等等不斷威脅人們的身心健康，學術造假，司法腐敗，官員貪污，警民對峙，為富不仁，無視生命，凌辱弱者，踐踏尊嚴，見死不救，物欲橫流，一切向錢看等等，類似的事件隨處可見，不斷拷問我們的良心和良知，社會不穩定因素增加，社會凝聚力降低，政府公信力遭到質疑，執政黨的合法性程度降低。這種情況下就要求我們重新審視單純強調經濟增長的模式，重新審視社會問題，以防止經濟成果得而復失。在這個背景下，有必要重新認識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和道德的關系，重新認識經濟建設和道德建設的關系，以及道德的可持續發展如何適應不斷變化的社會和經濟形勢。

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下的道德危機

（一）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和道德的關系

1. 道德。道德指的是人們在生活和行為的規范和準則，代表著一定社會下的價值取向，用以評價事物的善和惡及正當與否。因而道德總是存在于特定的社會關系中而不是獨立存在，通過對人們的行為進行約束和規范，引導人們的行為向著共同的利益方向發展，在這個過程中通過整合社會群體的價值取向，并將其內化為關于行為的評價標準，[1]其實提供了一種秩序，用以組織社會，使得社會有序、健康地發展。具體的，道德通過認識、調節、教育、評價和平衡五個功能發揮作用，一個道德缺失、混亂的國度不可能保證經濟的健康和持續發展，也不可能保證社會的穩定和和諧。我國一向以道德國度著稱，具有悠久的文化傳統和歷史文化，大到治理國家，小至個人舉止，無不強調道德修養的重要性，道德在我國古代文明的形成中也發揮了重要作用。

2.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和道德。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因此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基礎在根本上決定了道德的性質和形態，恩格斯就曾指出，人們自覺或不自覺地，歸根到底總是從他們階級地位所依據的實際關系中——從他們進行生產和交換的實際關系中，獲得自己的倫理觀念。[2]那么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發展階段下必然具備相應的價值和道德體系。但這并不意味著道德的固化和靜止，在實踐中，道德的形成反映經濟和社會的價值訴求，其形成是系列因素相互作用的復雜和不確定的過程。道德首先滿足的社會個體的情感和心理需要，道德的價值根基和生命活力在于普通民眾，而不能由精英自上而下打造。[3]自下而上的特點還決定了道德的多樣性和層次性，以滿足社會各個層次的心理訴求，因而道德相對于經濟基礎的發展在一定程度上表現為滯后性和超前性并存，進而表現為道德建設和經濟建設的不協調。

反過來，道德一旦形成就會對經濟活動產生重要作用。具體的，首先，道德通過一定的價值取向和思想傾向對經濟活動發揮導向作用，指導人們應該做什么，應該提倡什么，以及應該怎么做；其次，道德規范為經濟活動提供可操作性功能，使經濟主體按照一定的道德規范行事；第三，道德規范對經濟活動的結果提供了評價性標準；第四，道德協調了人們之間的利益關系和行為關系，使社會和諧發展，對社會的整合發揮了“軟調節”的功能；最后，在社會變革中道德發揮培育性功能以形成新的、適合生產力發展要求的價值觀。[4]

因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發展要求相應的道德規范以協調經濟和社會的共同發展，但道德的發展往往超前或滯后于經濟發展，一旦形成就會制約經濟的繼續發展。經濟的發展因而不能脫離于社會而獨立進行，有必要在經濟活動和社會道德取得協調才能保證經濟的持續發展和社會的穩定和諧，可見經濟發展和社會和諧是伴隨發生的，兩者相互嵌入，脫離于社會的經濟發展或脫離經濟的社會和諧都是不穩定、不可持續的，也是不健康的。

（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下的道德危機

由于經濟發展和社會文明的建設非同步進行，事實上，西方資本主義發展歷史表明，市場經濟盡管符合當時生產力發展的要求，但守舊勢力和傳統道德卻束縛著其發展，市場經濟的推進是一個不斷打破束縛，打破舊觀念、舊傳統的過程，通過一系列的宗教改革和文化磨合，最終才形成了適合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發展的道德土壤。[5]

如今，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發展，道德危機的問題逐漸顯現，強權、貪污、腐敗、欺詐，假冒偽劣產品、有毒食物、見死不救等現象充斥社會的每個角落，似乎具有傳統美德的文明古國突然遭遇道德崩潰，人與人之間沒有了信任，只剩下麻木和冷漠，人們所追求的只剩下金錢，嚴重威脅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持續發展。道德危機的事實已不容質疑，在探究原因上學者們一般認為市場經濟和中國傳統文化的不協調導致了道德滑坡，表現在兩個方面：宏觀上，民族素質對經濟發展和生產力發展的負面影響；微觀上，社會個體心態失衡，風氣敗壞，人與人之間的冷漠和麻木導致社會的不穩定和不和諧，甚至解體。[6]具體的，黃寧認為發達的商品經濟下對物的依賴造成社會以個體為單位，這種背景下對公權力的濫用以及低效的道德教育導致了道德危機；[7]在對道德本身的分析之外，也有學者從歷史因素的分析中得出結論，在市場經濟下人們就會無章可循，陷入拜金主義。[8]李德順等人主張在一定的歷史條件下看，那么道德危機的原因其實不在于道德的滑坡，而是因為適合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道德尚未形成，因此要樂觀并堅定地通過深化改革來解決道德危機。[9]

（三）小結

綜合來看，對道德危機的分析思路包括兩種，一是原來我們很有道德，現在一點點丟掉了，在走下坡路；二是我們本來就沒有建設起來適合于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道德體系，現在正在走上坡路，正尋找適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價值觀和倫理觀。前者對道德淪喪的憂患意識不能自覺提供解決道德危機的出路，它沒有指明如何調和傳統文化和市場經濟發展的要求；后者用歷史的眼光指出要通過改革重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道德體系，這種方向無疑是正確的，但一個不可忽視的事實是道德危機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中期便已存在，并且貫穿我國經濟改革和發展始終，至今仍然沒有得到解決，反而愈演愈烈，道德為什么沒有跟上經濟發展的步伐？這就有必要重新審視道德的生成和演變規律。

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下道德的可持續發展

（一）道德的生成

道德必然在社會交往范疇內才有意義，但簡單的認為后天灌輸和環境影響就可以自動產生道德是片面的。首先，道德的主體是人，而且是單個的行為人，道德產生于人的實踐活動。實踐又包括人對物的活動和人與人的交往兩種形式，前者形成了主體與客體之間的關系，稱為對象性實踐，后者形成主體間的關系，稱為交往實踐。對外部世界的把握包括了以上兩種形式的實踐活動，主體之間、主體和客體的相互作用下不斷產生新的認知，這種認知隨著環境的變化逐漸得到深化并形成認知結構以適應新的實踐活動；其次，這種相互作用作為一種互動過程，要想形成相對穩定的認知需要借助于角色扮演和角色互換，即個體必須能夠了解他人態度，站在對方立場替對方著想，而不僅僅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為他人著想，個體才能采取他人看待自己的態度，才能形成對自我的客觀認知，才能由己及人，達成雙方一致的認知，而這正是道德對全體成員約束一致性的前提條件。在一個共同體內，個體都能夠采取其他所有成員的態度時，他就獲得了完整統一的、充分發展的自我；[10]最后，隨著共同體的擴展，這種角色互換的社會交往范圍不斷擴大，認知層次不斷提高，其適應性和協調性也隨之提高，認知結構便在社會層面轉變為道德，對人們的行為進行約束和規范。以上過程揭示了道德的生成機制，這個過程絕非一帆風順，互動過程中充滿了曲折和沖突，穩定的道德要求能站在對方立場為對方考慮，這種互換需要一個保證平等的機制，否則為什么要為對方考慮呢，如果缺少了平等交往和角色互換，道德就不能生成。

（二）道德的演變

道德的生成部分解釋了道德在主體間生成的微觀機制，在現實生活中道德卻是多樣性和層次性并存，而且不是一成不變的。隨著客觀環境的變化和外來文化的沖擊，人們并非完全和被動地接受道德的規范和約束，人們也會主動地尋求改變，從而導致道德的演變。首先，道德和法律等正式制度一并作為約束主體行為的規范。在市場經濟條件下，人們作為理性的經濟人在決策和行動時必然考量成本和收益，但不意味著理性思維是人們行動時的唯一決定因素，人是經濟人，更是社會人，公共利益和一定的社會價值觀由始至終的塑造行為主體，人們的行動總是體現了一定的社會價值成分；其次，作為非正式制度范疇的道德具有自下而上的特性，意味著道德規范的遵守、維持和變化都要在普通民眾認可的基礎上進行；第三，自下而上的特點決定道德的變化相對于正式制度如法律法規是一個緩慢、漸進的過程，傳統的文化道德不會突然消失，也不會完全被遺棄。以我國由傳統的小農經濟發展到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為例，傳統的、封閉的、保守的、貴農賤商的文化必然逐漸轉向現代的、開放的、敢于追求利益的文化轉變，同時一些優秀的文明傳統，如正直、勤勞、善良、謙遜等文化也得以傳承。伴隨市場經濟的發展出現了許多新的文化和道德觀，在和傳統文化競爭的同時主體有積極性不斷促進文明之間的融合，以適應新的商業要求，以更好地凝聚社會。此外，道德因素和法律法規等正式制度之間又不是一種并列的、分離的關系，而是一種互補關系，許多商業性行為并不需要付諸于法律的保障，道德規范自然地調和著人們之間的行為。同時，法律、法規的頒布又必須以滿足人們價值倫理為基礎，否則就會造成道德和法律的分立，削弱法律的合法性和有效性，也削弱了道德力量的作用。

（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下的道德可持續性

以上分析可以看出，走市場經濟道路并不必然和我國傳統文化道德沖突，也不會全盤否定傳統文明的價值，一般情況下，在行為主體的自發努力下，社會可以自覺地容納新的道德體系，以維系自身的良性運轉，道德作為一種可持續發展而存在。但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發展過程中又的確存在著道德危機，那么在走上坡路的積極態度下，循著道德的微觀生成和演變規律，總結回顧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展歷程，就可以看到道德危機發生的一些原因。

1. 機會不平等，特權階層的大量存在

在道德生成的微觀機制上我們指出，道德的建立有賴于平等的環境保證主體間能夠角色互換，站在對方立場思考。但在我國市場經濟發展過程中，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下存在大量的國有和壟斷性行業，國有、外資、民營企業并不處于公平的競爭平臺，造成大量特權階層的存在。這種狀況的長期存在致使我國社會分層嚴重對立并僵化，即很難從處于劣勢的層次向優勢層次流動，長期就會在心理上形成主體間不平等的思維，那么就難以使行為主體站在對方角度為對方考慮，在我國現行體制下，最多是站在官員角度或者站在高處為社會底層的民眾考慮，這樣一種單向通道就妨礙了適應當下環境的道德體系的建立，缺乏道德維系的社會必然是松散的，民眾間的關系必然是單一的、冷漠的。

2. 強大的政府干預

在我國市場經濟的發展過程中，政府干預發揮了重要作用，政府既是改革的主體又是經濟活動的主要參與者，一方面導致了經濟的繁榮；另一方面也帶來了許多負面結果。在這種發展方式下，政府從上而下地頒布了許多法律和規章制度等不可避免地具有很強的工具性和功利性，因而也是短期性的，并且忽略了對社會文化、習俗和道德的考察，這些規章制度的可操作性以及在民眾中的公信力降低，也就不能為民眾提供穩定的預期，民眾的社會行為就會遭遇很大的不確定性和風險因素，比如為什么見死不救，正是因為貿然提供幫助可能面臨自身利益的損失，結果很平常、很自然地從正義角度出發的幫助弱者的行為使人猶豫甚至模式，原因在于道德和法律的割裂，道德失去法律補充的作用。

3. 狹隘的發展觀和經濟增長觀念

改革開放以來以發展經濟為核心的理念主導了整個社會的進程，這在當時生產力極度落后、社會極度貧困的環境下有其合理性和必然性，但隨著經濟的高速增長和財富的極大積累，就必須及時反思這種增長方式的負面效果。單純而片面地強調GDP和經濟增長速度忽略了其它許多重要的因素，在社會倫理和道德敗壞引起各方關注時，又將過失歸咎于市場經濟固有的缺陷，認為市場經濟就是建立在貪欲和自私自利的基礎之上。自利誠然是市場經濟發展的極端重要動機，但人們的行為顯然超出了這一狹隘的價值觀，社會責任感、正義從來沒有離開過，實際上“人們對相互之間言詞和許諾的誠信，是確保市場成功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11]而我們在學習和運用市場經濟的時候卻是狹隘而功利的，將物質利益和生產力的發展看的太重要以至于經濟增長成為我們追求的最終目的，實際上“財富顯然不是我們所追求的東西，因為它只是有用，而且是因為其他事物而有用”，[11]這里的其他事物當然是人，經濟增長不過是人的發展的一種手段，人才是發展的核心價值和終極目的。過分追求經濟高速增長，人本身的發展和快樂，人類生存所依賴的環境都成了經濟增長的代價，也就必然導致拜金主義和人與人之間的冷漠。

四、結論

綜合全文，我國當前的道德危機是一種客觀存在，已然威脅經濟和社會的可持續發展。但道德危機產生的原因的不在于市場經濟本身固有的缺陷，也不在于我國傳統文化的免疫力不足，而是我國的經濟增長方式不合理所致，過分的政府干預、社會不平等、特權階層的存在、片面地發展觀破壞了道德的可持續演進，割裂了經濟和社會的統一性，社會發展嚴重滯后于經濟發展，在經濟體制改革邊際收益遞減的條件下，必須將重心逐漸向社會體制改革轉變，以使經濟和社會協調發展，取得適應性。在社會體制改革的過程中必須注意到，道德等非正式性制度的自下而上性和漸進性決定道德的可持續發展依賴于自由、民主、平等的社會環境，也只有通過自由競爭，多樣性的、適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道德體系才能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