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行記

麥田

出昆明記

從遙遠的滇西大山中一路東來

昨晚洗去塵埃

在旅館里睡了一宿

一覺醒來

說是繼續南行

向著河口

向著祖國最邊陲的小鎮

這一宿住在大觀河畔

大觀路上的民委招待所

一個幾乎可以忽略的十字路口

和其他十字路口一樣

有著嘈雜的車聲

嘈雜的空氣

嘈雜的標間

嘈雜的床、褥子

還有嘈雜的洗浴工具

就這樣伴著嘈雜

囫圇睡了一覺

真有點遠游的意思

汽車一出昆明

就被困在路上

前后都是漫漫的車的長龍

在昆玉路的入口處

我同樣感到了

來自內心的局促和壓迫

在玉溪淘到一本很舊很舊的《大家》

反正一路上

渴了要喝水，憋了要撒尿

我們眼看就到玉溪了

臨行前朋友敬的酒

在肚子里也起了化學反應

到玉溪休整一會

然后繼續南行

很無意中，遇上了

成片開在一起的舊書店

敞開著門

只有老板們慵懶地坐在門口

手里捏著幾張撲克牌

嘴里吹著云南人早就聽慣了的段子

哼，這些勤勞的四川人

此時也無所事事了……

我們開始淘書

算是旅途上有益的補充吧

線裝書、外文書，其間

還夾雜著一些印刷得極不規則的色情小說

它們一片片地被晾了一地

我淘到一本很舊很舊的《大家》

1995年第三期，封面是老艾略特

他照相時，胡子好像還沒有刮干凈

這個精通英式英語的美國佬

真好啊，在書里，我順便遇上了呂德安

還有那個想帶母語回家的嚴力

他們在那一直很好

一路上，讀了他們后，我說

從新平到嘎灑的路上經歷了這幾個村莊

去新平，我們就去了嘎灑

我們一路向西，經過了

阿秀、阿得甸、七沖、斗迭社莫、

米尺莫、南玉、壩悶

再北轉過壩達、老寨、那哈、

達耳、河口、下挖沙漠

歷經三小時，到了嘎灑

其間可能忽略和忘記幾個途徑村莊的名字

但我相信，我們的足跡是踏上去了

并且對她們心存美好的記憶

但請記住，嘎灑只是這些美麗村莊中的一個

或是美好記憶中的一瞥

在石屏

在石屏

在袁嘉谷的故居

我似乎看到了一個讀書人

在大清朝的一個暮晚

出走石屏，出走云南

并且中了狀元

中了二十世紀的狀元啊！

從石屏到昆明

從昆明到京城

從經濟特科狀元到國學教授

從禮記的農官商論到臥雪詩話

從鏗鏘的東游日記到浩瀚的云南叢書

……

其實，云南的這些山們

足以讓我體會到

要走出它們的難度

需要怎樣一生的跋涉

那是來自個舊的偶然一瞥

——仿雅克·普雷維爾的《公園里》

我簡直猜不出是誰

對著我嫵媚地一笑

是我在街頭的一瞥

今天我無故在這個遠離中心的

都市偶然與你相遇

“千年萬年

也難以訴說盡

這瞬間的永恒”

在金湖畔的百年老城

在南方的南方

我們要怎樣沉得住氣

學習像礦脈這樣的東西

沉寂生活，陰影一樣的生活

不要擔心被風吹得

支離破碎

在蒙自買石榴記

像是刻意安排一樣

我們得去看看蒙自的南湖

和南湖畔的緣獅洞

和那座法國人留下的

碧色寨火車站

如果不在地圖上的這個地方拐個彎

估計我們在天黑前就能

拿下這個素有滇南之心的

石榴之城

在距蒙自30里的大屯鎮

我們首先被一堆堆

碼在路邊的石榴

繳獲投降了

石榴，這個把秘密藏在內心的家伙

即將尾隨著我們

走南闖北

走完我們這次所有的行程

碧色寨

假如這有個小站

再布滿幾條即將廢棄的鐵軌

和著一直聯系的幾個遠方的站臺

身邊是相關建筑的廢墟

還有什么什么附屬的

廢墟的廢墟

我仿佛感到

這應該是二十世紀初的云南

云南的南方

一個鬼魅的少女

正沿著這條世界上

最神秘的鐵路

向北而去

然后，她的靈魂

越過沉睡在土地上多年的

鐵軌，裙裾拂著

塵埃，遠處是否隱藏著

一個忽隱忽現的

多年就長了白發的

他呢。他的手，似

鈴鐺一樣晃蕩著

在塵土里，在時光的遺存里

在河口幾天里

抵達這里的時候

我感到隱隱的魔幻

仿佛什么都是碧綠的

我驚訝于這里的植物

竟然像今天

我們的城市一樣

像房價一樣瘋長

這里有騎自行車的越南小販

也有大腹便便的浙商

還有像我一樣

從內地來看看，幾天后就走的人

風好像吹不進來似的

熱氣是一直陪伴你的

導游，在室外我們登高看看

南溪河，看看河對岸的越南

看看匯在一起兩種顏色的河流

晚些了，就縮回賓館

享受空調帶來的涼氣

責任編輯 彭瓊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