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燦南
馬幫,是馱馬運輸隊伍的意思。
馬是山地運輸的工具,在云南則是產于“南詔”(今云南大理一帶)的大理馬,白族先民們用大理馬馱運貨物,輔助生產生活,逐步形成了馬幫。
根據《蠻書》記載,馬幫,在唐初就有白族商人的商業性運輸活動,在生產、生活中起到了不可缺少的作用。歷史上就有馬幫開辟出了一條由蜀道進云南,經印度再到波斯國的中國最早的貿易通道之一的“南方絲綢之路”。在從滇邊地經四川到西藏,運輸滇邊地出產的茶葉、騾馬、毛皮、藥材等和川滇及內地出產的茶葉、布匹、鹽和日用器皿等等,被稱為世界上地勢最高的文明文化傳播古道之一的“茶馬古道”。
在近代,有四川籍漢人組成的“川幫”,云南有大理喜洲白族人組成的“喜洲幫”,鶴慶人組成的“鶴慶幫“,騰沖人組成的“騰沖幫”等。這些馬幫的大老板都是家資百萬、富甲一方,是由他們來主宰著這條南絲路上的運輸事業,也正是依靠這些馬幫,才保證了祖國西南地區在山路崎嶇,氣候多變、環境復雜的條件下,源源不斷的物資交流。
今天交通已經大大改觀公路四通八達的情況下,在那些偏遠的山區村寨,騾馬運輸仍然是不可缺少的重要手段。
在云南大理地區崇山峻嶺中至今還活躍著一隊隊馬幫。他們雖然不是專業運輸隊,但是,在交通極為不便情況下,鄉間人們所需的生活物資都靠馬幫運輸。
歷史上大的馬隊和馬鍋頭開創了茶馬古道,他們是專業運輸隊,多則有百十匹馬的大隊伍,少則也有二、三十匹的小隊伍。
馬幫行走險道艱難,山高坡陡,河谷煙瘴,歷經險峻雄關,長年累月餐風宿露,極為艱辛,他們和大型馬幫一樣風餐露宿,出沒于人煙稀少的莽莽群山之中,通常一二個月才能還鄉。
從產生之日起,馬幫組織嚴密,每幫設“大鍋頭”、“二鍋頭”、“三鍋頭”和趕馬若干人,各司其責。“三鍋頭”負責管理馬幫、經濟收支帳目和生活。五、六十匹的大隊伍的馬幫,就專門有馱炊具,食品的馬。
如果是臨時組織的小隊伍,出發前要碰頭約定各帶一件炊餐用具。比如,一人帶用銅加工的銅鑼鍋,一人帶碗盞,一人帶水桶,這不僅僅是“打伙”,而且體現了團結友愛。
馬幫吃飯有規矩
馬幫的組織形式有兩種,一種是長年從事龐大運輸的專業幫,另一種是臨時性的“拼伙幫”。拼伙幫是臨時性組織起來,也就沒有專業馬幫那樣管理嚴格,他們人少,大鍋頭、二鍋頭就由他一個人當、管事就由辦伙食的人當。
不僅馬幫有規矩,就是騾馬也有規矩,領隊的稱為頭騾、二騾、三騾。頭騾走在馬隊的最前面,但這頭騾必須是一匹久經鍛煉的識途好騾子。馬隊朝哪個方向走,生火做飯的鍋莊必須正對這一方向,燒柴也必須順一個方向,切忌燒對頭柴。
開飯時,鍋頭坐就在飯鑼鍋的正面,即面對前行的方向。大鍋頭第一個開始盛飯,要平平的舀最上面的一層,切忌在飯鑼鍋挖一個深坑,盛完飯的勺子要仰面平放,切忌翻轉過來放。
趕馬人中途進餐叫“開亮”,吃飯時的第一碗不許泡湯,坐下來不許腳伸直。碗,白族話叫“界彼”,筷子叫“箸樹”。吃飯吃得快的人,也就是第一個吃完的人只洗自己的筷子,最后吃完的人就罰洗碗洗鑼鍋。
由于路途險惡,馬幫時常會遇到不測之事,因而他們比一般人更相信神靈,不僅逢廟必拜,還有很多禁忌。“開亮”時飯勺不能放在鍋里,否則過河時馬會“放鴨子”,意指馬匹掉入水中。飯勺也不能敲鍋邊,否則會有吵架斗毆、馬匹摔傷等事發生。“打尖”時馬鞍要順著放,以示旅途順利。途中禁說“火”和“柴”以及“辣子把”,因為和虎、狼、豹子諧音,途中會遭遇強盜。燒火做飯,鑼鍋也不能翻撲。總之使用的餐具都不能翻撲,一翻撲就不吉利,誰翻撲了餐具,就要罰他請客吃飯或買香火進行消災。
炒石子當菜
馬幫,常年奔走在橫斷山脈的高山峽谷,叢林草莽之中,飲食生活就不是那么方便,不能說見什么吃什么,吃的有些菜那是想象不到。
停下來中途飲馬進餐,大家抬下馱子,燒起篝火,馬馱子當墻,就著馬馱子圍出了“開亮”的宿營地。
有時候飯煮好了,才發現所帶的干菜已吃完了,前不沾村,后不靠店的地方,大家又不敢撿拾山茅野菜,因分不清是否有毒。這時負責煮飯的漢子把鑼鍋蓋架在火塘上,往鑼鍋蓋里丟了一把洗干凈的小石子,一邊拌,一邊炒,一邊撒上少許食鹽,炒了一會,就把炒好的石子放進碗里,做出了一碗“石子”菜,便招呼大伙開飯。
開飯時,添上一碗飯,扒幾顆炒好的小石子放在飯上面,有的一邊吃飯一邊在嘴里裹著石子,有的一邊把石子和米飯扒進嘴里,含上一、二分鐘就把石子吐出來,把飯吃下去,有的把石子拌攏飯攪拌一下,撿出石子,就光吃飯。
這樣反復地裹、含著、拌著“石子菜”,仿佛那不是石子,而是一碗特有的菜一般。
火燒苞谷
有時候翻山越嶺,一下到峽谷底時,眼前便會出現一片苞谷地,于是摘上幾包苞谷燒著吃。遇到包谷地的主人不在,馬幫里的人便會用調子喊話:“過山過水到這里,想吃苞谷來找你,只見苞谷不見人,摘上幾苞謝謝你。”
一曲歌罷,沒有回音,他會再唱了一遍,還是聽不到回音。馬幫里的人便會拿等價的物品放在田邊才離開。
然后到有水有草的地方,卸馱子放馬歇腳,撿拾了一堆干柴火,點火燃起來。接著就把一苞苞沒有撕光葉子的青苞谷丟在火堆上,一邊燒一邊翻動柴火,待柴火燒光,苞谷燒焦后才就把苞谷扒出來,撕掉燒焦的葉子,這時苞谷燒熟了。野外火燒苞谷還讓人很有口感,吃起來不僅鮮嫩,而且還特別香甜,真是別有風味。
米袋子當鑼鍋煮飯吃
馬幫常年行走在崇山峻嶺中,一二天見不到人煙那是常有的事。
到宿營“開亮”做晚飯時,才發現辦伙食的管事不慎把煮飯的鑼鍋和炒菜用的鐵鍋丟失了。
沒有鑼鍋、鐵鍋,大伙只有挨餓了。
不過這難不倒馬幫里的能干人,從馱子上取出一條布袋子,在小溪邊洗干凈,然后放進去半袋大米,在水里反復淘洗了一會以后,又放進去一塊臘肉,扎好口袋口子。在地上挖個坑,把淘好的米袋放入坑內埋好,在上面燒起大火,一個多小時后火熄炭火滅,扒開炭灰,取出米袋,這時半袋米早已變成了一袋子米飯,埋在里邊的臘肉散發出一股特有的清香。
這埋在土里煮熟的飯,吃起來雖然沒有用鑼鍋、鐵鍋加工的飯菜清香,還有一股土味,但在沒有鍋灶用具情況下,用大地作鍋灶加工制作烹飪的飯菜,可以算是趕馬人餐飲生活中的一絕。
吃“下數”與打牙祭
趕馬人吃肉,喜歡切成大片或大塊。
在村寨、馬店或有條件的地方也要炒個三盤五碟,每人一碗酒大吃一餐。因為長時間在崇山峻嶺中行走,又要便于攜帶,因此多數時間就是多吃腌臘肉。在加工烹調上也特殊,把臘肉切成一坨坨或大片大片煮炒,用他們的話說那是吃著才過癮。趕馬人叫這種吃肉方法為“吃下數”,意思是吃大的,吃得實在。有趣的是在吃時每人不分幾坨幾片,除非你是客人。吃到吃不到肉,吃到多少,那就要看你用筷子的功夫如何了。有人一動筷就拈到肉,有人拈幾回偶爾才拈到一回。也就有了“趕馬人的筷子——生眼睛”的俗話。
馬幫里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誰吃到最后誰洗碗,而那大一點的那坨肉或大的那片,就是拈到也不吃,那是留給收拾餐具洗碗的人吃。
趕馬人吃辣椒,不同菜一齊炒,而是把干辣椒一把把地丟在子母火中燒焦或在油鍋里煎糊,這種加工食法,他們告訴我一是強身驅寒,二是在大山上野物聞見味就不來,不過主要是起驅寒作用。
打牙祭,那就是痛痛快吃一次,而一般都是返回到家鄉后,選天好日子到本主廟或村子外找一個幽靜的地方吃。這一餐自然是有酒有肉,各式各樣的煎炒菜。
這打牙祭一方面是慶賀平安無事,另一方面又預告新的起程。
有趣的飲食歌
馬隊起程后,到中途飲馬進餐“開亮”的時間,大家會唱個白族調:
翠茵茵,
前面沒人等我們。
今晚歇在大山上
石塊當炒鍋。
沒有村子沒有店,
用什么菜來下酒,
今晚我們吃什么,
告訴我一聲。
這歌聲,是告訴馬幫那是后面管伙食的漢子問今晚在什么地方“開亮”,吃什么菜。
精明強干,開朗灑脫的馬鍋頭清清嗓子,會用清亮得像泉水一般甜美的聲音唱道:
翠陰陰,
飯菜有人已做好,
八仙桌上有酒菜,
就在等我們。
先吃雞肉后吃魚,
茶和燒酒齊下肚,
告訴大家放開吃,
明天好上路。
聽馬鍋頭這么一唱,那管伙食的人就知道今晚就不在中途進飲食晚餐“開亮”了,去住馬店。
出口就成歌,編排唱調子是馬幫里人們的一種本事,見什么就立馬可以唱什么,這是他們消遣長途跋涉中的寂寞練就的一種本領。
責任編輯 左家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