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門宴》幾個人物新解

摘要：《鴻門宴》所寫，是楚漢相爭中的一個重大歷史事件，其中，曹無傷、項伯、張良、樊噲四人在這場歷史事件中起著較為重要的作用，但歷來人們對他們的評價都具較為單一，本文嘗試從古今學者對《史記》的評價和司馬遷對人物描寫的特點來分析，提出新的看法。

關鍵詞：實錄；文學性；歷史主體

中圖分類號：I206.2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4-9324（2012）11-0191-02

當代著名學者李長之先生認為：“司馬遷的歷史實在已由廣度而更走入深度。正像德國史學家考爾夫那班人所謂，歷史的意義，不在探求外延，而更在深求內包。司馬遷的歷史已經能夠探求到人類的心靈。所以，他的歷史，乃不唯超過了政治史，而且更超過了文化史，乃是一種精神史，心靈史了。”[1]的確，司馬遷的《史記》紀傳體通史的創立，絕不僅僅是一種體裁的更新，而是有著及其豐富的人文內涵，它標志著中國古代史學領域第一次以人為本位來記載歷史，開始了高度重視作為歷史主體的人在歷史進程中的作用。而且十分注意寫出了任人物的個性和代表性。這從《史記·項羽本紀》中《鴻門宴》幾個人物描寫的情況就可以看出來。

一、曹無傷的告密

《鴻門宴》開始就交代“沛公左司曹無傷使人言于項羽曰：'沛公欲王關中，使子嬰為相，珍寶盡有之。'”很顯然，這種行為兩千年來幾乎都被人唾罵，因為這無疑是赤裸裸的賣主求榮。曹無傷自然也應該是個無恥的叛徒（對于劉邦集團而言），然而，如何看待這個問題，我卻認為并非如此簡單。首先，曹并不是項羽事先安插的間諜，此番告密純屬是曹主動送上門來的。其次，分析一下曹告密的動機，大概有兩方面：一是仰慕項羽的威名，“良禽擇木而棲”，二是，用今天的觀點來看，屬于正常的“跳槽”。在此之前的兩個事情我們不能忽視，先是在決定反秦義軍與秦王朝主力生死較量的巨鹿之戰中，項羽先殺宋義，再率軍破釜沉舟，一戰成名。史載楚軍“已破秦軍，項羽召見諸侯將，入轅門，無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視。項羽由是始為諸侯上將軍，諸侯皆屬焉?！盵2]二是此舉應為曹無傷審時度勢以求自保，為求一條活路的做法，從情理上說，這是無可非議的，識時務者為俊杰嘛。當時的“時務”究竟如何呢？第一是他實施告密前項羽集團與劉邦集團的初次交鋒，《史記》上是這么說的：“函谷關有兵守關，不得入。又聞沛公已破咸陽，項羽大怒，使當陽君等擊關。項羽遂人，至于戲西。”這次較量充分說明兩軍戰斗力的懸殊，明眼人一看就能發現，項羽的部隊兵鋒正盛，士氣正旺，劉邦根本不是對手。另外，課文還有一句大實話交代出兩軍的兵力對比“當是時，項羽兵四十萬，在新豐鴻門，沛公兵十萬，在灞上?！笨梢哉f，曹無傷告密是他當時求生的一種本能，也屬于一種無奈之舉，我們在譴責這種背叛行為的同時，也要多幾分同情和理解。我想，這也是司馬遷對其真實心理的描寫和理解。《史記》作為一部“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報任安書》）的文化名著，它絕不像一般的史書那樣僅僅滿足于記載歷史、總結歷史，而是重在通過大量的歷史任務的活動，去形象化地反映和推究人類的生存狀態和生存方式。

二、項伯的通風信

無獨有偶，項羽集團內部也出了一個奸細那就是項伯——高軍事統帥項羽的叔父。這個很有意思的情節，我們又該怎樣理解呢？我認為，從文本的實際表述來看，項伯通風報信的本意僅僅是為了報恩?！八厣屏艉顝埩肌笔且惶幗淮?，“項伯殺人，臣活之”是最終的謎底。也就是說，項伯私自行動的初衷并非是要把項羽集團的最高軍事機密泄露出去，他只是想報答張良的救命之恩，動機很單純，但后果很嚴重，因為客觀上他不但泄了密而且還被劉邦拉攏腐蝕，成為劉邦在項羽集團中一個舉足輕重的盟友，為下文“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時挺身而出援助劉邦埋下伏筆。這也是讓人無不為項羽傷懷遺憾而痛恨的地方。然而，我們能否從“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的角度，看到項伯在喪失原則的同時又有知恩圖報的性格，從多樣性的層面上多一些對人物的理解。這難道不是司馬遷對人性的真是表現嗎？

三、張良當時在劉邦集團中的地位

當張良把項羽準備消滅劉邦軍事集團的核心機密匯報給劉邦時，其中一個細節值得我們玩味：當時的張良居然不知道是誰給劉邦出主意，讓他派兵去防守函谷關。這說明什么？一方面，我們可以認為，這根本就是劉邦的主意，是他想做關中王的野心，“鯫生說我”只不過是一種托辭；另一方面，即是有“鯫生”真的給劉邦出了這么個餿主意，那么，這恰恰證明張良當時并非是劉邦集團的決策人物，僅僅是一個普通幕僚罷了，這就進一步印證了劉邦善于用人，從諫如流的優點，這就像一個人突然發現自己身邊就有一個寶貝，來不及欣喜若狂就馬上派上用場一樣。所以，從后文的發展來看，不知不覺中，在化解鴻門宴這場危機中，張良的地位得到了實質性地提升，張良逐漸成了劉邦智囊團的關鍵人物。這也豐富了劉邦的個性，為他最后奪取勝利買下伏筆。

四、樊噲闖帳

樊噲是劉邦的警衛員，是一員虎將，又是劉邦從家鄉帶來的子弟兵，看到形勢危急，誓死闖帳，不但誤打誤撞，贏得了項羽的好感，還痛痛快快地數落了項羽一番，真可謂占盡了便宜，出盡了風頭。但仔細推敲一下，有一個細節讓人不太明白：樊噲是個粗人，斗大的字不識幾個，就算是超常發揮也很難說出那一段有理、有據、有節，富有外交機智的臺詞，很有點演戲的味道。況且，他為劉邦開脫的那些借口簡直與劉邦編給項伯的那一通騙人的鬼話如出一轍，再仔細一想，劉邦曾是個小混混，騙人說瞎話是他的拿手好戲，樊噲是個“個體戶”，他的強項應該不是這個，況且，劉邦說那通話時樊噲并不在場（當然貼身警衛員，也不好排除），前后言辭吻合得那么好，讓人覺得有點假，總讓人有些遺憾。因為人們一直認為，是貫穿《史記》全書的“實錄”精神顯示出一位杰出歷史學家的非凡膽識。用“實錄”一詞評價《史記》首見于西漢末年楊雄的《法言·重黎》：“太史遷實錄”。其后，班固對“實錄”一詞做了更為詳盡的解說：“其文直，其實核，不須美，不隱惡，故謂之實錄?！盵3]而著名的歷史學家吳縝則從理論上對“實錄”原則作進一步的分析：“夫為史之要有三：一曰事實，二曰褒貶，三曰文采。有是事如是書，斯謂事實?！盵4]也就是說史家必須將曾經發生過的歷史事件按其本來的面目如實的記載下來，這是實錄的第一要義。這樣說來，樊噲闖帳豈不成了敗筆，本人并不這樣認為。其實，《史記》既是一部歷史巨著，也是一部文學巨著，而樊噲這一人物情節，恰恰是與文學因素的高度切合?！妒酚洝分?，有的是通篇借古人的行事來抒發自己的憤世之志，有的是夾敘夾議，火花四射，噴泄這慷慨之音，有的是憑空插入一段淋漓盡致的悲悼惋嘆。那種對佞儒、酷吏們的尖刻譏諷，那種對刺客、游俠們的傾心贊頌，那種對失路英雄、含憤志士們的無限同情等，這些都明顯的帶有司馬遷本人的主觀色彩，體現出他的鮮明個性，使得《史記》處處閃現文學的魅力。于是，我們方能理解魯迅為什么喻之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

由此，我們在讀《史記》時，也不能只重在史實，還應具有文學欣賞的眼光給予人物更多的人文關懷，才能更深刻全面的理解人物，也才能走進司馬遷那顆飽含血淚的心。

參考文獻：

[1]李長之.司馬遷的人格與風格[M].：三聯書店，1984.

[2]司馬遷.史記·項羽本紀第七[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6.

[3]班固.漢書·司馬遷傳[M].：浙江古籍出版社，2004.

[4]吳縝.新唐書糾謬·序[M].：吉林出版集團，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