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中山民本思想探析

肖 飛

(電子科技大學中山學院，廣東 中山 528403)

孫中山民本思想探析

肖 飛

(電子科技大學中山學院，廣東 中山 528403)

孫中山民本思想既充分吸收了中國傳統重民思想的精華，又糅合了西方資產階級的人權觀念和經濟學知識，是中西合璧的產物，是對傳統重民思想的繼承與發展。孫中山的民本思想具有重要的歷史地位，科學發展觀與孫中山的民本思想一脈相承。

孫中山;民本思想;科學發展觀

重民思想一直是中國傳統文化中的重要內容，特別是“民惟邦本，本固邦寧”的儒家重民思想，素為中國歷代明君良相治國安邦的座右銘，也常常成為具有遠見卓識的思想家主張改革政治的一種理論根據。孫中山的民本思想，既充分吸收了中國傳統重民思想的精華，又糅合了西方資產階級的人權觀念和經濟學知識，是中西合璧的產物，具有重要的歷史地位。

一、孫中山民本思想的文化淵源

孫中山的民本思想，經歷了一個不斷發展、不斷升華的過程，具體可分為三個階段:早期的民本思想、辛亥革命時期的重民思想和國民黨改組前后的民本思想。孫中山早期民本思想，是出于對民的同情，帶有濃厚階級感情色彩;辛亥革命時期的民本思想，則有著鮮明的政治意義;晚年改組國民黨，確定“聯俄、聯共、扶助農工”三大政策，標志他一生中在政治上的偉大轉變，完成了對民認識上的思想飛躍。

孫中山的民本思想之所以能夠突破傳統而得到發展，實現思想飛躍，主要在于以下幾個方面:一是孫中山批判繼承了古代重民思想，充分吸收了傳統文化中重民思想的精華。二是受近代民本思想的影響，沿著重民思想的軌跡，主張把重民與國家的獨立和富強聯系在一起，糅合了西方資產階級的天賦人權、自由平等、三權分立等民主觀點和經濟學知識，把民權、民生作為重民思想的核心，它是西學東漸和中國近代化發展的產物。三是受五四運動和俄國十月革命勝利的影響。五四運動顯示了人民群眾中所蘊藏的巨大力量，俄國取得十月革命勝利的經驗之一在于依靠工農。孫中山主張依靠工農來完成民主革命的思想，也是他總結革命屢遭失敗的教訓而得出的必然結果。

孫中山是中國近代民本思想的集大成者。他十分注意學習和繼承中國的傳統文化，古代民本思想的精華在他的著作中均有鮮明的體現，他尤其崇尚孔子的“天下為公”和孟子的“民貴君輕”等思想。孫中山一生題詞最多的就是“天下為公”四字。孫中山充分汲取了中國傳統重民思想精華，主要體現在:

(一)重視民眾的地位和作用

重民思想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內容之一。從盤庚的“重民”到周公旦的“敬天、明德、保民”，從孔子的“仁政愛民”到孟子的“民貴君輕”，從荀子的“君舟民水”到漢唐以來不斷豐富充實的“民本”思想，無一不反映出古代政治家、思想家們對民眾地位和作用的深刻認識，要求歷代統治者“以民為本”，時刻關注民眾的利益和愿望。“以民為本”是孫中山一貫的主張。早在同盟會成立之初，孫中山就明確指出“三大主義皆基本于民”①《孫中山全集》第1卷，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288頁。。三民主義“便是民有、民治、民享”②《孫中山全集》第8卷，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572頁。。辛亥革命勝利后確定中華民國政體、制定五權憲法無不體現了孫中山主權在民的根本原則。孫中山將傳統重民思想解釋為民本思想，以適應近代中國的發展。孫中山主張發揚光大中國傳統重民思想這一寶貴的精神財富，對“民為邦本，本固邦寧”、“天下為公”、“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等具有濃厚重民色彩思想十分稱道，并按近代民主觀念加以詮釋，主張把政權公之于天下，讓人民當家作主。他弘揚傳統重民思想的目的，就是為了發揚它與近代民本、民主一致的成分，從而使近代民本思想、民主觀念在中國文化中找到適合它生長的土壤，讓更多的人接受，變為現實。

孫中山不僅把“民”作為三民主義的基礎，而且在實踐中貫徹實行他的民本思想。中華民國建立后，孫中山勤政愛民，關心民眾疾苦。他始終牢記“民國之主權在人民，人民以為可則可，人民以為否則否”，以自己的實際行動，履行了終身“做大事不做大官”的諾言，昭示了民本、民主的真諦。孫中山也因此而獲得了“平民總統”的美譽。

(二)重視改善人民的生存條件

“改善民生”是中國傳統重民思想中極其重要的內容之一。孔子認為“民生”是治國的基本政策，為了達到改善民生的目的，他強調只有不奪農時、減輕剝削、發展生產才有可能使人民富裕起來。民生思想在孟子、荀子等思想家那里也都有相似的論述。

孫中山一生，以“關懷和改善民生”為念。孫中山生長在農村，自幼就了解農民的疾苦。幼時的境遇刺激孫中山終生關注農民的生存問題。孫中山終生沒有忘記人民的苦難，極力倡導民生主義。孫中山立志革命，就是要挽救民族危機，振興中華，解除人民的痛苦。在國民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閉幕詞中，孫中山表示:“三民主義是為人民而設的，是為人民求幸福的……政綱既是依人民的要求來規定的，人民今年有什么要求，我們便要規定一種什么政綱;如果人民明年有別種要求，我們政綱便要依他們的新要求重新去規定”。早在《上李鴻章書》中，孫中山就已經提到“民生”二字，后來他對民生作了經典性的解釋:“民生就是人民的生活——社會的生存、國民的生計、群眾的生命便是。”①《孫中山全集》第9卷，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355、58頁。孫中山強調的民生問題，是要解決人民的需要問題，就是要使四萬萬人豐衣足食。可以說，孫中山的民本思想就是在不斷改善民生的過程中形成的。

二、孫中山民本思想的創新發展

中國傳統重民思想源遠流長，內容豐富，無疑是影響中國治國安邦方略達兩千年的政治思想。但發展到近代社會，卻沒有自然地發展為近代的民本思想，主要原因是傳統的重民思想有它固有的局限性，它始終都是在君權制的架構中，在某種意義上它是傳統秩序的維護者，并不包含對普通民眾個體價值與權利的尊重，這和孫中山的民本思想有著本質的區別。對此，專家王業新曾有詳細的論述。他指出近代民權與古代民本的本質區別主要有三個方面:一是古代民本強調的是君民關系的處理，孫中山民本思想強調以法治國，主張把國民奉為“民國之天子”②《孫中山全集》第3卷，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349頁。，并制定法律規章給予保證。二是古代重民僅僅是在封建專制制度的范圍內進行，孫中山的民本思想主張實行民權主義，從根本上改變封建專制政體，建立新的國家。三是古代重民的目的是為了保君，重民是手段而不是目的，而孫中山主張的民權主義恰恰相反，他依靠工農群眾，是為了從政體和國體上根本改變國家的政治制度，建設“一個駕乎歐美之上的真民國”③《孫中山全集》第8卷，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284頁。。孫中山在推翻滿清，建立民國后，對民重視，并不像古代帝王治民僅僅是為了安邦，而在于鞏固中華民國的國基。古代重民思想宣揚“民惟邦本，本固邦寧”，封建統治者把民眾視為邦國之本，把自己和民眾的關系比喻為舟和水的關系，但封建的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都是以階級剝削為前提，重民思想與這種剝削制度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這就決定了重民思想必然由于“二律背反”而受到種種限制，最終是畫餅充饑，變成一種根本無法實現的政治空話。

孫中山的民本思想具有真實性。孫中山一方面繼承了傳統重民思想的精華，另一方面打破了傳統重民思想的束縛，把民本思想納入民主制度的框架內來加以闡發，徹底否定了過去封建社會中官與民之間統治與服從的關系。“孫中山經過十年的不斷探索，其民主憲政思想在1905—1906年間趨于成熟，其標志為‘創立民國’納入同盟會政綱并升華為民權主義理論。”④孫占元:《辛亥革命時期孫中山以民主共和取代封建專制的主張和實踐》，《山東社會科學》2010年第10期。孫中山明確指出:“民國是和帝國不同的，帝國是皇帝一個人專制，民國是由全國的人民做主，帝國是家天下，民國是公天下。”⑤《孫中山全集》第9卷，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355、58頁。

在民生方面，孫中山不但繼承了傳統重民思想的優點，而且在此基礎上中西融合，推陳出新，破天荒地把“民生”納入哲學范疇，“用之于政治經濟上”，誠如他自己所言這“非獨中國向無所聞，即在外國亦屬罕見”①《孫中山全集》第9卷，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112、377、377頁。。孫中山把民生問題提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強調指出:“民生就是政治的中心，就是經濟的中心和種種歷史活動的中心，好象天空以內的重心一樣。”②《孫中山全集》第9卷，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112、377、377頁。按孫中山的說法，民生主義的核心內容就是:“國民黨之民生主義，其最要之原則不外二者:一曰平均地權;二曰節制資本。”③《孫中山全集》第9卷，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112、377、377頁。民生主義的主旨在于從經濟制度上保證均富、共享的民主目標和人民主體地位的經濟基礎。

(一)平均地權

平均地權，它是孫中山制定土地政策的主要理論依據。作為一個農業大國，“耕者有其田”是古來國人向往的理想化境界，是治國安邦的基本問題，也是中國現代化的基礎。孫中山經過多年醞釀提出了通過“土地國有”方式達到“平均地權”的目標。孫中山認識到農村土地問題的嚴重性，拓展了土地政策的范圍，把解決土地問題的著眼點由城市工業、交通用地轉向廣大農村耕地，提出了“耕者有其田”的主張。這不僅打破了城市土地所有制的私人壟斷，而且從根本上解決農民的民生問題邁出重要一步，克服了少數封建地主壟斷土地的弊端，徹底動搖了封建土地所有制的基礎，使廣大農民得到土地和主體地位。這無疑具有歷史的進步性。

(二)資本制度

資本制度是孫中山在充分認識國情、比較歐洲資本主義發展中弊端的基礎上而提出的符合中國實際的又一經濟綱領。“資本制度”包含兩方面內容，即“節制私人資本”和“發達國家資本”。對于外國資本，孫中山主張“將外國人在中國的所辦之企業收歸中國經營管理之”，以防帝國主義壟斷中國的經濟命脈，這顯然具有反帝愛國、革命的進步性。孫中山提出節制私人資本又留給私人資本一定的發展空間。在實業計劃中，他對實業范圍作了明確劃分:“凡投資大，周期長的大企業，如鐵路、航運、港口、鋼鐵、采礦等，均應由國家經營，而人民衣食住行等生活資料的生產，則允許私人經營。”這兩大經濟政策，其核心實質就是防止兩極分化，從經濟上保證人民的主體地位。孫中山曾多次申明，他的民生主義就是社會主義，他的社會主義就是國有化的現代化。

(三)振興實業

振興實業，是孫中山追求強國之夢和加快國家經濟建設的重要計劃和措施。正如孫中山在《實業計劃》序言中指出:“中國之存亡，關鍵則在此實業發展一事也。”可見，孫中山對振興實業寄托厚望。孫中山的實業計劃，規模十分宏大，各項計劃相互聯系，以交通為先行，農輕重并舉，重點關注產業結構，充分發揮天時(自然資源)、地利(地域資源)、人和(人口資源的生產力)優勢，構建全方位、以國家資本為主導的多元化市場經濟架構。其計劃之詳盡，規模之宏大，令人嘆為觀止。今天看來，在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進程中，孫中山先生的民生主義仍有重要的參考價值和實踐意義。

中國傳統的重民思想，作為君主專制制度的制約力量，只是封建政治理論的一部分，這和封建的君主專制理論同時存在于封建社會中，隨著封建君主專制制度的滅亡，它也必然會結束自己的歷史使命。但是，孫中山三民主義所體現的民本思想精華，為中國的進步打開了閘門，譜寫了古老中國發展進步的歷史新篇章。孫中山對傳統重民思想的發展，正是體現了由“重民”到民本這樣一個邏輯發展。由此，我們不難看出，孫中山對傳統文化中的重民思想，并不是是簡單地“繼承”，而是在汲取其精華的基礎上，結合中國國情，順應世界潮流，對傳統重民思想的創新發展與超越，具有鮮明的真實性、科學性、前瞻性。尤其難能可貴的是，他終生為國家的獨立和富強、人民的幸福而不懈奮斗，是理論與實際相結合的杰出典范。

三、科學發展觀與孫中山民本思想的內在聯系

孫中山是中國民主革命的偉大先行者，他所開創的事業和創立的偉大思想歷來為中國共產黨人所繼承和發揚光大。孫中山的民本思想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國社會發展的客觀要求，始終洋溢著“以人為本”的精神。孫中山的民本思想承前啟后，繼往開來，科學發展觀與它具有十分密切的內在聯系。

(一)科學發展觀與孫中山民本思想一脈相承

科學發展觀的核心就是“以人為本”，即把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作為一切工作的出發點、落腳點。科學發展觀既有著中華文明的深厚根基，又體現了與孫中山民本思想的一脈相承。孫中山的“三民主義”，由始至終都體現了“以民為本”，是近代重民思想的集大成者。孫中山一生都在為人民爭生存、謀幸福這個崇高目標而奮斗。從早年上書李鴻章，要求改革、強調“國以民為本”、“亟拯斯民于水火”，到晚年念念不忘“革命事業，就是救國救民。我一生革命，便是擔負這種責任”①《孫中山全集》第10卷，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290－300頁。等，無不體現了孫中山一生的理想就是希望真正實現民有、民治、民享，四萬萬人真正做國家的主人翁。

三民主義皆著眼于“民”，皆以人民的根本利益為根本。胡錦濤總書記多次強調“權為民所用”、“情為民所系”、“利為民所謀”，要“認認真真訪民情、誠誠懇懇聽民意，實實在在幫民富，兢兢業業保民安”。這不僅是對孫中山民本思想的繼承，更是新時期“以人為本”思想的創新發展。

(二)科學發展觀與孫中山民本思想體現了主權在民的共同本質

“以人為本”是中國共產黨的根本宗旨和執政理念的集中體現，是社會主義制度的本質特征，是全面建設小康社會、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的根本要求。堅持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立黨為公、執政為民，始終做到權為民所用、情為民所系、利為民所謀，是工作的最高標準，是貫徹落實科學發展觀的根本出發點和落腳點。這與孫中山主張主權在民的民本思想具有共同的本質要求。按照孫中山的設想，無論革命也好，建國也好，目的都是一個，那就是主權在民。中華民國成立后，他制定的建國方略五權憲法、提出“權能分治”學說以及《中華民國臨時約法》，無不反映了他主權在民的根本原則。

(三)科學發展觀與孫中山民本思想具有共同的歸宿

科學發展觀的根本目的，就是堅持發展為了人民、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不斷使人民群眾得到更多的實惠，使全體人民朝著共同富裕的方向穩步前進。堅持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是堅持發展為了人民、發展依靠人民的具體體現和最終目的。這與孫中山的三民主義是為人民而設、是為人民求幸福的這一追求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孫中山一直強調:“本黨的民生主義，以國利民福為旨歸”。民生主義目的，在于謀求人民之幸福安樂，讓人民過幸福的生活。孫中山的這一追求，主要體現在教育、養老等民生問題諸多方面。他十分重視教育事業在國家的地位和作用，強調指出教育是國家的責任。他一方面推崇古代教民養民的國家責任:“其時井田、學校，皆有定制，教養之責，在于國家”②《孫中山全集》第6卷，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38頁。;另一方面又極力反對以尊孔讀經和八股文為主要內容的封建主義教育，倡導引進西方資本主義教育制度。在教育內容上孫中山重視學習西方的科學技術，發展中國的自然科學，并且把它作為生民根本之要務。他大力提倡國民教育、義務教育、教育改革和教育機會均等主張。不僅如此，孫中山還將自己的教育思想付諸實踐，親自創辦學校，指導創辦了國民黨歷史上的第一所大學——中國大學。養老是民生的一大問題，孫中山對此也十分關注與重視。他主張國家政府和社會應大力興辦敬老院，使老年人豐衣足食。與此同時，他還強調，養老不應僅僅是一種生活上的安置，更要使老人在精神上有所寄托。

孫中山以民為本的思想是中國近代重民思想的最高峰，對后人影響很大。他以民本思想為淵源的三民主義更是一份寶貴遺產。他的這一思想歷來為中共所繼承和發展。今天，中國共產黨提出以人為本、執政為民的執政理念并將其貫徹落實到經濟社會發展的各個方面，不僅體現了共產黨人的根本宗旨，而且也再次說明，從民本思想到科學發展觀的提出，揭示的是時代變遷，更是民本思想的升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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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4145［2012］07－0052－04

2012－04－17

肖 飛，電子科技大學中山學院副教授，孫中山研究所所長。

(責任編輯:蔣海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