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他者形象與“東方化東方”
后殖民理論是興起于20世紀后半葉,興盛于20世紀末期的一種重要的文化批評思潮,它集中探討宗主國與殖民地之間的文化話語權力關系、東方主義、第三世界批評、媒體霸權與文化帝國主義擴張、他者與文化身份書寫、全球化與本土文化沖突、強勢文明對弱勢文明進行文化塑形與身份改寫的權力運作機制等問題。
作為后殖民理論中最重要的概念:東方主義,它有著多重內涵。主要有三個層面,第一,東方主義是指對東方進行學術研究的學科,對其歷史、演變、特性和流播的思考。第二,東方主義是指一種思維方式,一種建立在“the Orient”(東方)和“the Occident”(西方)二元對立基礎之上有關東方的思維方式,并以此來“建構與東方、東方的人民、習俗、心性和命運等有關的理論、詩歌、小說、社會分析和政治論說的出發點”。第三,是在前兩種含義基礎上所作的進一步限定,是“從歷史和物質的角度進行界定的” ,時間上是18世紀晚期以來,西方怎樣表述東方,以及這種表述與擴張之間的關系。
后殖民理論代表人物賽義德主要關注的是與帝國敘事相關的“他者”形象,因此,他在《東方學》的第一章開始就直接引入西方兩位現代政治家貝爾福和克羅默的東方表述,通過這些東方學的“他者”描述——“東方化東方”,東西方關系被書寫為:一種“看”與“被看”的關系。東方被小丑化,女性化,被西方人觀賞,是西方人“怪異性”取之不盡的源泉。西方人是看客,居高臨下地審視(gaze)自我強大神話的虛弱陪襯。西方認為自己是男性——長槍、大工業、大錢;于是東方是女性的——柔弱、纖細、貧窮……只是擅長藝術,充滿不可思議的智慧——那種女性的神秘。
黃哲倫《蝴蝶君》的寫作,深受賽義德《東方主義》的影響。當《蝴蝶君》中的男主人公偶然看見了宋麗伶扮演的蝴蝶夫人,他第一次感受到歌劇的優美,發現了自己魂牽夢繞的關于東方的想象變成了現實,“蝴蝶”將自己嬌美的身體向西方男子獻祭的姿態,那真正而純粹的異國情調,那婀娜多姿的嬌柔百媚,令他神往。然而在西方觀看《蝴蝶夫人》一劇時,他卻并未被感動,因為,從演員的服飾到演員本身都與他心中建構的東方原型落差甚大。然而嫵媚柔弱的東方女子,無怨無悔的愛上殘忍薄情的西方男子,卻是西方人永恒的主題,在普契尼的歌劇《蝴蝶夫人》中,日本女子向美國軍官的殉情就是一個經典的故事。
二、后殖民語境下的謊言
眾所周知,以“大熔爐”著稱的美國接受了來自不同國度的移民,在特定的歷史環境下,逐漸融合他們帶來的文化,形成美國主流文化。然而這并不是說外來文化已經被完全同化。他們仍然保留著自己民族的特色,在美國文化中求同存異。二戰之后,隨著美國移民政策的放松和歧視性策略的緩和,越來越多的移民涌入美國,各民族移民的后裔數量也迅速增加,隨著他們社會經濟地位的提高,他們的民族力量和文化特色也逐漸顯示出來,慢慢在美國文化中占有一席之地。作為一個在美國出生的華人,即所謂的ABC(American Born Chinese),黃哲倫的劇作所關注的是傳統意義上的美國人,主要是在美國生活的華人的生活。所以黃哲倫的劇作能夠得到相當的認可和共鳴。
在《蝴蝶君》中,黃哲倫有意識地顛覆意大利劇作家普契尼著名歌劇《蝴蝶夫人》,塑造了一個用西方傳統思維和觀念看待東方的主人公高仁尼,當他來到中國后遇見并喜歡上在舞臺上扮演蝴蝶夫人的京劇演員宋麗伶時,他以為宋麗伶就是他的蝴蝶夫人,但這卻是個錯覺,因為宋麗伶不僅不是個女性,而且還是一個負有特殊使命的間諜。在高仁尼以為自己已經控制了宋麗伶時,實際上,真正的事實是他反過來被宋麗伶控制了。而他一直身陷迷局,這個迷局建立在西方人所建構的對東方的單向想象中。直到結局,真相大白,他才明白自己所付出的代價,但卻為時已晚。
三、身份重構——
還原一個真實的東方
當東方褪去了古代迷人的光輝進入現代后,歐洲人仍然賦予東方以空虛,失落和災難的色彩,并以此作為東方對西方挑戰的回報。西方人因為東方人在輝煌的昔日勝他們一籌而感到悲哀,盡管向現代轉型的東方對西方來說仍然暗含著“再度輝煌”的“危險”,但是“現代”的勝利使西方終于得到心理滿足,在這個意義上說,東方主義迎合了世界的政治權利格局和緊張的意識形態沖突,它所暴露出來的有關異文化書寫中的“他者化”,“東方化”問題,必然成為文化交流、文化溝通的障礙,甚至成為引發民族國家政治經濟沖突的潛在導火線。那么我們如何透過東方主義去還原一個真實的東方呢?
首先就是自我身份的改寫,這也是擺脫東方主義陰影的必由之路。因此,對各個民族文化都應該從特殊性的角度去審視,給予正確的評價和價值承認,文化身份的書寫無疑也必須看到“差異”與自身的獨特價值,但差異又不能成為一種新的霸權。所以,超越特殊性是一方面在特殊性的基礎上促進互相認識與對話,進而抵達相互理解,獲得真正的共識;另一方面,不以特殊性自居,而是在參照中不斷自我修葺,不以自我的特殊性排斥他人的特殊性。文化間應該是相互尊重與承認,求同存異,而不是相互取代與抹煞。在多元化的社會語境中,不同種族,族裔與文化的人應該“包容他者”,“互為主觀”,以破除偏見,反省并豐富自我。
如何看待這個問題,黃哲倫自己也曾坦言:“或許,身份的迷局并不總是我們想明確回答的一個問題。實際上,通過自始至終向我們自己生命詢問這個問題,經過世代的進展,我們會賦予我們的存在以意義,并且我們可以肯定我們共同的人性。”如果我們想擺脫種族或膚色對人的束縛,首先就應該意識到種族或膚色并不是使我們相互沖突和隔離的原因,真正的問題并不是膚色,而是其后的文化。黃哲倫了解美國——它的土語、它的社會風景、它的戲劇傳統。他同樣也了解中國的這一切。
東西方在歷史文化上的深層誤識是今日的華人無法真正融入美國的根源。《蝴蝶君》的用意也是希望它能穿透層層累積的文化誤識,為了相互的利益,來真誠地面對對方。
東方傳統文化不能一味的去迎合和滿足西方人的口味,通過貶低自我的方式獲得西方人的認同和接納。這種典型的后殖民主義心理將嚴重阻礙民族文化走向世界。另外,面對全球化,也不能自我孤立,孤芳自賞。
注:該文系吉林省教育廳“十一五”社科重點研究項目“英語全球化歷史問題探究——16-20世紀盎格魯-撒克遜語言的演變與民族擴張”(2009第200號)階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簡介:趙瑩,吉林農業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