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給予”義動詞
所謂“給予”,按照朱德熙先生的描述,即“與者”(A)主動地使“與者”所與亦即“受者”所受的事物(C)由“與者”主動地轉移至“受者”(B)[1]。這類動詞有一共同點即動詞本身就帶有“給予”義,以S為著眼點,表示事物C從A轉移到B,其深層要求帶有三個強制性支配成分施事、與事和受事。也可以說典型的雙賓結構是由三價動詞構成的。依據此特點,在其內部分又為兩小類。
(一)典型“給予”類
屬于典型“給予”義的動詞主要有:“送、把、還、獎、賠、輸、補(補貼)、分、傳、遞、塞、找、讓”等。這些動詞自身包含著十分明顯的“給予”義,動作實現的過程是事物的領屬關系發生了從“與者”向“受者”的轉移的過程。是典型的“給予”類動詞。如:
我把一本書伊。(我給他一本書。)
發支煙我。(發我一支煙。)
在咸寧方言中,表“給予”義較少用“給”,這個詞是受普通話影響而借入的,在咸寧方言中與“給”相對應的是“把”。在直接賓語和間接賓語中間插入其它引介成分,形成S+V+O(直)+得+O(間)格式。如:
把一本書得伊。
此外,這類動詞還可以構成與普通話相同的“S+V+O(間)+O(直)”語序。
(二)非典型“給予”類
這類動詞又可分為兩小類:
1、“寄寫”類
“寄寫”類動詞主要有:“寄、夾、匯、打、寫、留、舀、扔、踢、搬、倒”等。這類動詞所表“給予”義的成分是臨時性或是隱含的。“寄寫”類在意義上一般也都表示受事從某處轉移至與事,或是動作行為隱含著接收一方的存在(“寫”不預設接收的一方,但是在某些搭配如“寫信”時就臨時預設了與事的存在),即這類動詞都暗含著三個語義要素:施事、受事、與事(或是動作關涉的對象、接收者)。因而我們把這類動詞也歸入到“給予”義動詞這個大范疇內,但它們與典型的“給予”義動詞即“送把”類動詞還是有著明顯的區別。V(送把)都是典型的三價動詞,它能單獨與其后的兩個賓語自由搭配,分別形成動賓式結構,表示不同的語義結構關系。而V(寄寫)一般都是二價動詞,關聯著施事與受事兩個語義格。動詞與與事只存在語義上的搭配關系,不存在句法上的搭配關系。在V(送把)中,施事、受事和與事三個語義格都是動詞的強制性成分,是必有論元。“寄寫”類動詞在普通話中,施事和受事才是動詞的強制性語義成分,是必有論元,與事可出現也可不出現,如果出現都是以與格的形式出現的,如“我寄了一本書給弟弟”。
我寄了好幾封信她,她都沒回(信)。(我給她寄了好幾封信,她都沒有回信。)
因“寄寫”類動詞是二價動詞,與事不是其強制性語義成分,所以與“送寫”類動詞相比,這類雙賓句的語序受到動詞語義特點的制約而只有“S+V+O(直)+O(間)”這一種,其中直接賓語和間接賓語之間也可以插入引介成分“得”。
2、制作類
包含“制作”義的動詞有:“炒、做、打(編織)、畫、開、蓋、煮、熬、煎、搓、印、沖、煨、燉”等等,這是個開放的類。在詞匯意義上,它們都有創制的語義特征,受事是創造的結果。“制作”義動詞都是典型的二價動詞,它的兩個必有論元中一個是施事論元,一個是結果論元。在咸寧方言中,這類二價動詞也可以構成雙賓句。如:炒個青菜得伊。給他炒個青菜
從上述分析中可以看到,在咸寧方言中,進入S+V+O(直)+O(間)雙賓句的動詞一般都是單音節的動詞,諸如“分配、拜托、告訴”等表“給予“義的雙音節動詞,其構成的雙賓句語序一般為S+V+O(間)+O(直),與普通話的雙賓句語序相同。
二、“取得”義動詞
所謂“取得”,按朱德熙先生的描述,即“得者(A′)”主動地使“得者”所得亦即“失者(B′)”所失的事物(C′)由“失者”轉移至“得者”②。同“給予”義動作動詞相比較,“取得”義動詞以S為著眼點,表示事物C′從B′轉移到A′,其轉移是內向的。如拿、搶、偷、賺、弄、搞、占、買、收等。要注意的是,在咸寧方言雙賓句S+V+O(直)+O(間)中,雖然動詞本身的具有“取得”義,但整個句子所表達的依然是“給予”義,即事物C′從A′轉移到B′。如:再弄個袋子我。拿個袋子給我。
在這些雙賓句中發生的轉移過程是兩個:S首先從某處獲得事物O(直賓),這是第一轉移過程,過程中的“失者”沒有出現;然后,S將事物O(直賓)轉移到O(間賓)處,這是第二個轉移過程。做為S既是“得者”又是“失者”,分別屬于兩個不同的位移過程中。有時也會在直賓和間賓之間插入引介成為“得”,此時句子所表達的“給予”義就更明顯了。如:再弄個袋子得我。
在咸寧方言中“取得”義動詞也會出現在“S+V+O(間)+O(直)”語序中,但此時的意義就完全不相同了。
三、“置放”類動詞
在咸寧方言中,還有一類比較特別的雙賓句,它的間接賓語是由表方所的名詞充當的,這類帶處所名詞的雙賓動詞在語義上都帶有“位移”的語義特征,位移的終點是間接賓語所表示的處所。例如:“擱點鹽鍋里”。從句法形式來看,它和前面的雙賓句一樣,也是動詞后面帶兩個賓語,且兩個賓語都和動詞發生關系;從表達的事件來看,與“給予”義雙賓句是一致的,都是施事通過有意識的動作行為使受事轉移到間接賓語,間接賓語是受事轉移的目的地。不同的是一個轉移的對象為人,而一個是處所。在二者之間,并無本質區別,例如動詞“搬”,可以說:“搬把椅子你大伯”,也可以說:“搬把椅子外面”,不能僅僅因為“外面”不是指人名詞而將其拒之于雙賓句范圍之外。處所雙賓句的動詞都具有“位移”的語義特征。這類動詞有:“放、擱、搬、提、拎、抽、倒、挑、接、灑、噴、吐”等。這類結構的共同點是結構中的間接賓語可以前移成表處所的狀語,語義上體現出“置放義。如:灑點水花盆里。
在普通話中,這類句子一般都用“(S)+往(在)+方所+V+O受事”結構來表示,但在咸寧方言中,雖然也有這類說法,但使用者大多是年青人、讀過書的人。或許這種格式原本并不是咸寧方言中所固有的,只是受到普通話的影響才出現了。置放類雙賓句的方所賓語前,也可以加上介引成分“到”,
例如:搬把椅子到外面。
帶處所賓語的雙賓句在古代漢語中就已存在,處所類雙賓語句生成的先決條件是處所詞語具備作賓語的職能,而處所詞語充任賓語正是古代漢語的一種通例。
比較咸寧方言處所詞充當間接賓語的雙賓結構會發現“S+V+O(直)+O(間)”語序與古漢語完全相同。同時錢宗武(2004)在全面考察今文《尚書》雙賓語句之后,將“主語+動詞謂語+直接賓語+(于)+間接賓語”視為雙賓語基本句型的一種變化形式,指出:“‘于介出間接賓語置于直接賓語之后,其語用效果是強調間接賓語。”也就是說,古漢語雙賓結構語序有別于現代漢語雙賓結構的原因是語用上的不同。
注:本文系“咸寧學院青年教師科研基金(KY11037)資助項目”的研究成果之一。
注釋:①②朱德熙.與動詞“給”相關的句法問題[J].方言,1979年(2).
(作者簡介:王玉,湖北省咸寧市咸寧學院人文學院講師,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