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系”，也沒關系

朱暉

安泰是全村唯一一個考入縣重點中學的。臨行前，父親對他說：“你就要和城里的孩子在一起讀書了，他們有的家里有錢，有的父母當官，就算考不上大學，要么可以做生意，要么可以謀個差事，而你，只有考上大學?！卑蔡c點頭，父親又補充一句：“當然，家里的田我也會給你留著。”那些年，中學生流行摘抄一些富有勵志色彩的名言警句，安泰也有一個專門的筆記本，不同的是，從頭到尾，他只寫過六個字：考不上，怎么辦？安泰深知，高考這座獨木橋前，擠著千軍萬馬，而自己這個普通農家子弟，若要改變命運，唯有此華山一條道。經過三年的寒窗苦讀，安泰終于如愿以償，考上了一所醫學院。

安泰是帶著天之驕子的豪情踏上列車的。然而，真正融入大學生活，他才發現，在這個偌大的城市里，自己顯得更加渺小。身邊的同學，家里可能更有錢，父母的權勢可能更大，如他這般的貧寒子弟，除了專業成績略好，其他幾乎一無是處。畢業前夕，求職大戰也隨即展開，一些同學陸續被大醫院、大公司所相中，謀得了令人艷羨的職位，安泰盡管一再降低標準，卻始終是棵無人問津的小草。安泰終于明白，此時此刻，起決定因素的是每個人背后的東西，自己沒有關系，注定沒有出路。安泰變得有些頹廢，怨恨、憤怒掛滿心頭。一天，他在操場上亂逛，偶遇一位老教授，教授聽聞他的遭遇，說了這樣一句話：“不可否認，我們這個社會因為關系和人情的存在導致了一些不公。因為不公，有的人明明是鐵，卻獲得了金子的機會。但你要記住，只要你是金子，就一定會有人愿意幫你找到屬于自己的機會。等到金子和廢鐵站在同一平臺時，高下立刻分明。”安泰想了一夜，反復自問：“你是金子嗎？”天明時分，他得出結論：“我充其量只是塊好鐵！”

安泰不想生銹，于是考研。在研究生的歲月里，他不敢有絲毫懈怠，埋頭鉆研專業理論，緊密跟蹤醫學前沿。讀研究生第三年，發生了一件令他難以釋懷的事情。三年來，安泰跟導師算是積累了一定的私人感情。安泰想繼續深造，最好是讀院長的博士，數次暗示給導師聽，希望他能助自己一臂之力。不曾想，關鍵時刻，導師投了陌生人一票。起初，安泰倒也能說服自己，也許此人背景深厚，導師迫于壓力才不得已為之。后來一打聽，這個小伙子竟然與導師素不相識，而且跟自己一樣出身農家，僅憑一紙自薦書就打動了導師。安泰不服，千方百計地找到那份自薦書，打開一看，釋然了。這家伙是醫學、哲學雙料碩士，在國際權威醫科雜志發表過論文，曾獲得過國家級的技術進步獎……安泰明白，人家才是金子，自己最多算是銀子。

安泰繼續奮發，讀博期間，他多年的努力漸漸獲得回報，在高水準刊物發表論文，榮獲國家級醫學獎，被電視臺醫學欄目特邀為嘉賓……在一次學術研討會上，他新穎奇特的醫學理念吸引了眾多大牌專家的目光，主持人甚至贊其為醫學“奇葩”。

博士畢業的時候，安泰依然有些忐忑，畢竟自己仍然是無關系無背景的人物。他沒想到，導師、系主任、院長竟然紛紛利用關系推薦他。本市最牛的一家醫院，科主任親自約見他，一番交談下來，科主任許諾說：“我一定向院長力薦你?！卑蔡┯行┿?。這家醫院，曾經是他做夢都不敢想的神圣殿堂，門外不知有多少醫學高材生想往里擠。“我與您素不相識，為什么得到您如此厚愛？”安泰小心地問。“因為你值，值得我去推薦、幫助！”科主任爽快地回答。

當安泰以重點人才的身份被引進這家醫院時，他驚奇地發現，這里有他的本科同學。這些同學當年依靠父母的關系擠了進來，多年后依然是邊緣角色。

如今，已是全市著名外科專家的安泰深有感觸地說：“差鐵與好鐵在一起的時候，會有一些因素導致不公，但金子與鐵在一起的時候，想不公都難，因為金子的光輝足以扳倒鐵的背景。”

有時候，我們總是放大社會上、職場上的陰暗面，習慣于在抱怨中度日。那么，從現在起，我們何不把抱怨的時間用在鍛造自己上，因為，只有金子，才值得別人去關注、去發現、去引薦，也只有金子，才能讓鐵背后的關系顯得黯淡無光。

在“人情說”“關系說”甚囂塵上的當下，我想，我該把安泰的故事寫下來，讓更多的年輕人看看，或許會對他們有所啟迪。

摘自《知識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