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第一次國共合作破裂后,在南京政府禁止纏足的同時,中國共產黨也在所控區域積極地開展反纏足運動。與南京國民政府主要靠各級政府推行的反纏足運動不同,共產黨的反纏足運動主要是由根據地政權和婦女組織推動。當然,在不同時期和不同地區,兩者的關系并不相同,所起作用也有差異。蘇維埃時期,婦女組織本身即是蘇維埃政權的組成部分;陜甘寧邊區主要是婦女組織配合政府;而華北各根據地則是政府配合婦女組織。
〔關鍵詞〕 根據地;婦女組織;中共;反纏足運動
〔中圖分類號〕K265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769(2012)05-0174-11
中國共產黨早在第一次國共合作時期,便和國民黨一起開展反纏足運動。①國共分裂之后,在南京政府禁止纏足的同時,共產黨也在所控區域積極地開展反纏足運動。以前的研究大都將目光集中在國民黨統治區域,相對忽視中共方面的努力②,部分因為這方面的材料零散,又多在各省的偏遠地區,難以尋覓。本文以共產黨政權存在時間較長、所控區域較為穩定的中央根據地、陜甘寧邊區、華北根據地為中心,著重從根據地政權與婦女組織的關系,考察中國共產黨的反纏足運動,并注意時空的變化。與國民黨統治區域主要靠各級政府推行的反纏足運動③相比,中共的反纏足運動更加注重根據地政權與婦女組織的作用。然而,在不同的時期,不同的根據地,兩者的關系也有不小差異。蘇維埃時期,婦女組織本身即是蘇維埃政權的組成部分,以此推進反纏足運動④;在陜甘寧邊區,政府在反纏足運動中起著重要作用,婦女組織基本只是配合政府工作;而華北根據地的不纏足運動,則主要是由婦女組織推動,根據地政府只起著配合作用。
一、中央根據地:政府與婦女組織的融合
第一次國共合作失敗后,共產黨轉入農村,建立蘇維埃政權。此時的中共檢討了國共合作時期對勞動婦女群眾的忽視,提出“黨在鄉村中的任務是吸收勞動婦女群眾到革命方面來”?!?〕在新的婦女運動策略下,中共除在黨及蘇維埃政府內設有婦女工作委員會(或婦女部)領導婦女工作外,1932年后,還在各級政府下設立婦女生活改善委員會。工會、共青團、貧農團等群眾團體中設立的女工部或婦女部,也逐漸統一到作為政府機構組成部分的婦女組織內?!?〕蘇維埃時期的放足運動便是在這些婦女組織及蘇維埃政府的主導下進行的。
以中共建立的最大、也是最主要的中央蘇區來說,它位于江西的南部,福建的西部,鼎盛時期轄有江西、福建、閩贛、粵贛4省60個行政縣。在這些地區,婦女纏足情形及與此相關的勞動習慣有很大差異。在贛南,“婦女都是和男人一樣的大腳,耕田做工都是和男人一樣的負擔,一般以為一個女子能自己做事養活男子是光榮?!薄?〕泰和、興國的婦女,“均系天足,操作與男子同”?!?〕盡管這些觀察不一定完全準確 興國縣第一次黨代會就議決“提倡婦女剪發、放足,以爭取廣大婦女參加革命斗爭”(《贛州地區婦女運動大事記》,江西省婦聯贛州地區辦事處編:《贛南婦女運動史料選編》第2冊,內部材料,1997年,210頁);另一份共產黨的文件中,也提到泰和20%的土地出租與婦女小腳的關系(《分青和出租問題》,1930年11月,收在《毛澤東農村調查文集》,人民出版社,1982年,280頁)。,但說這些地區的婦女纏足者不多應該是公允的。而黎川、高田、安福、純化、安福、新余、分宜、峽江、寧都、勝利等地的小腳婦女則較多。〔5〕
農村中大量存在的纏足現象,成為動員婦女的重要障礙,中央蘇區政府為此開展了放足運動。1928年9月興國縣第一次黨代表決議案要求“提倡婦女剪發、放足”。〔6〕永新、萬載蘇維埃政府也要求鏟除纏足習俗?!?〕寧都縣蘇維埃政府在其工作章程中規定“禁止幼女纏足、穿耳,違者嚴重處罰其家長”。 《寧都縣蘇維埃工作章程》,約1930-1931期間,收在江西省婦女聯合會、江西省檔案館選編《江西蘇區婦女運動史料選編》,江西人民出版社,1982年,22頁。1934年2月江西省委在布置“三八”婦女節中江西婦女工作的中心任務時,要求博生、廣昌、赤水、宜黃等縣應以最大力量進行放足、剪發運動?!?〕
與此同時,在婦女工作委員會指導下的婦女生活改善委員會及黨團領導下的女工農婦代表會議,也在婦女工作中倡導放足。1932年10月,江西各縣婦女生活改善委員會聯席會議鑒于樂安、永豐、寧都、瑞金、廣昌等地的纏足者仍多,提出“進行放足運動”是這些地區今后的工作方針?!?〕次年12月,江西省女工農婦代表大會繼續要求,“腳小的地方應廣泛的進行放腳運動”?!?0〕
中央蘇區的反纏足運動開展得有些聲勢,以致1930年江西省行動委員會還對“到處且行”的放足、剪發運動提出意見,認為“婦女群眾工作僅是注意一些小的技術問題,固然對于放足剪發等工作要做,但是婦女在革命當中的一切主要任務與工作以及實際參加階級決戰和階級決戰的意義等一般的說來,還是莫名其妙”。〔11〕
當然,蘇維埃時期,由于戰爭環境的限制,中央蘇區各根據地的放足運動并沒有明顯統一的舉措,不同的根據地采取的措施及所持的態度也不相同。中共在湘鄂贛地區的放足運動就帶有明顯的強制色彩,以致湖北省委在1930年要求,在放足運動中應組織放足會,“用宣傳說服的方法”,使農婦在了解纏足弊害的基礎上“自動的起來放足,不宜采用強迫的手段,令其放足”。因為這樣不僅不能擴大放足運動的成績,“且易引起她們的反對,增加工作上的阻礙”?!?2〕兩年后,中共湘鄂贛省委也指出,在鄂東南、贛北等處宣傳剪發、放足是非常要緊的,該地黨員須“很實(原)的去對其宣傳”,使她們“自動”地把頭發剪掉,把腳放大,“但不可強迫式、命令式去進行”。〔13〕
與湘鄂贛省委反對強迫放足相反,1930年樂安縣委關于婦女書記的聯席會議中則強調可以“強迫放腳”。會議指出,“放腳運動是我們七月份反對封建壓迫主要之一部分,雖然各區都做了,可是不徹底,并且不普遍”,應立即做放腳運動的宣傳解釋,“如果先經過解釋而不放者,可用強迫他放腳”?!?4〕
各根據地對放足工作的重視程度也不同,如湘鄂西省委就未將放足作為“廣大的運動”。1931年5月,時任中共湘鄂西省委宣傳部部長的東曉給中央轉中婦委的信中說,在湘鄂西蘇區,婦女占2/3,女子多于男子的原因之一是“女子足小跑不動”,當地的婦女“完全小足”,但剪發的卻很普遍,然“大半并非自動”?!?5〕可見湘鄂西蘇區只強制剪發而并不關注纏足。直至次年1月,湘鄂西省委在第四次代表大會的決議案中,提出今后婦女運動的“中心任務”之一是“加緊放足、識字運動”?!?6〕然而,放足運動仍未開展起來。
就在該決議案制定一個月后,湘鄂西總工會還在通告中說,“在湘鄂西,革命歷史六、七年了,關于婦女纏足現象(尤其是小女孩)到現在來還盛行于社會”,為鏟除封建惡習,“必須馬上進行廣泛的放足運動”,完全禁止15歲以下者包足,已纏者要在紅五月以前完全消滅,并要宣傳成年婦女放足?!?7〕又兩個月后,湘鄂西省委給中央轉中央婦委的報告中仍在強調,“放足還沒有作一廣大的運動,小女孩都在包腳,并有曾經將放了腳的女小孩都重新包起來了”。 《湘鄂西省委婦運報告》,1932年4月28日,湖北省檔案館檔案,“革命”全宗,全宗號2,目錄號1,案卷號189,件號1。另見中華全國婦女聯合會、婦女運動歷史研究室編《中國婦女運動歷史資料》(1927-1937),中國婦女出版社,1991年,267頁。
黎川的情形也同湘鄂西類似,一份婦女工作的決議就對黨忽視婦女工作提出批評,“借口黎川婦女封建思想太濃厚、小腳子,我們是外縣人,不懂話無法進行婦女工作來掩蓋著自己對婦女工作的取消主義?!辈⒁蟾鲄^“實行剪發放足運動,宣傳鼓動婦女群眾自愿的自動的剪發放足,要使每個青年婦女都放足”。〔18〕
可以看出,中央蘇區主要是在蘇維埃政府及婦女組織的努力下反對纏足。這一地區常將放足與剪發同時并舉,有的地方對剪發的重視甚至超過放足。這與江西一些地區客家人居多,本不纏足,問題可能更多在剪發相關。國民黨發動五次圍剿后,中共被迫進行“長征”,戰略重心逐漸轉到西北,隨后繼續在西北開展反纏足運動。
二、陜甘寧邊區:婦女組織配合政府
中共到達陜北時,發現“陜北婦女大多數是小腳或半大腳的”〔19〕,“小足婦女占多數現象限制婦女運動的開展”?!?0〕為此,1937年7月,陜甘蘇區政府頒布了禁止纏足的布告,要求自禁之后,如有定要纏足或不許放的,政府必處罰其父母或丈夫。禁令將勸導的責任放在婦女組織的身上,勉勵“先進的婦女同志應出來勸導”,解除婦女身上的“鎖鏈”?!?1〕
抗戰爆發后,在國共合作的背景下,1937年9月中國共產黨將陜甘蘇區改名為陜甘寧邊區,并成立了國民政府所轄的邊區政府,轄陜、甘、寧三省交界的23縣。反纏足運動繼續成為邊區政府的重要工作之一,主要在各級婦女聯合會及邊區政府的推動下進行。
1938年初,各界婦女聯合會正式成立,其工作重點之一是成立放足委員會,“提倡與獎勵放足”?!?2〕各界婦女聯合會與蘇維埃時期的婦女組織有較大差異。蘇維埃時期的婦女委員會是蘇維埃政府機構的組成部分,是有階級性的,而邊區各級婦女聯合會則是不分階級、不分黨派的婦女抗日統一戰線的群眾組織。在這一群眾組織內部,中共要求“各級黨的婦女部,必須在同級婦聯中經過黨團的作用加強其領導,但必須避免直接干涉和妨害群眾團體的獨立性”?!?3〕
初期的不纏足運動主要是由各級婦女組織來開展。有資料顯示,放足委員會確實作了相當的宣傳動員工作。據趙蘭回憶,“紅軍來了宣傳放腳,人家就到門到戶宣傳了,一個區派一個組長宣傳呢。”曾是放足委員的賀秀英也回憶說,紅軍宣傳放足,教唱《放足歌》。〔24〕不過,這一時期的婦女聯合會尚未在“廣大的地區”建立起來,如警備區、洛川、隴東等地,而一些地方雖建立了組織,“工作上的動員仍是很差”。〔25〕
??繈D女群眾組織來宣傳動員婦女放足的反纏足方式,遇到了不小的阻力?!?6〕故相關婦女組織在不同的場合充滿著對政府力量的期待。1939年中央婦委關于目前婦女運動的方針和任務的指示信中指出,“在婦女中用說服教育的方法逐漸達到放足,破除迷信及改變惡習慣,還是重要的工作之一”。不過,婦委同時也“要求政府”頒布禁止纏足等法令。 《中央婦委關于目前婦女運動的方針和任務的指示信》,1939年3月3日,抄自陜西省檔案館,收在陜西省婦聯編印《陜甘寧邊區婦女運動文獻資料選編》,內部資料,1982年,47-48頁。同年4月,陜甘寧邊區召開的邊區各界婦女聯合會、直屬縣婦聯主任聯席會,也“建議政府盡量嚴格的處理纏足”現象?!?7〕除婦聯外,參政議政的陜甘寧邊區參議會也希望政府“明令禁止婦女纏足”,并提交了相關提案?!?8〕
在婦女聯合會及參議會的呼吁下,1939年8月1日,陜甘寧邊區政府民政廳訓令各縣區鄉政府嚴禁纏足。訓令指出,禁止婦女纏足雖“提為近日各級政府改善民眾生活主要工作之一”,可至今“成效仍微”,主要原因是由于“各級政府對此工作之注意不夠”。因此,民政廳新頒布的訓令及《禁止婦女纏足條例》對包括婦聯在內的群眾組織的要求并不具體(只說動員工作做得好的進行獎勵),卻相當強調各級政府的作用,要求各級政府應“切實動員,厲行檢查,廣事勸導”,動員、勸導、檢查都落在政府的身上。在勸、禁這兩大舉措中,民政廳仍強調政府“當以勸導為主,處罰作為消極方面之督導”。此外,還要求各級政府按月將所收成績依級報告,并由各縣市在下月15日以前匯報民政廳,不得“再事玩忽”,民政廳將據此進行獎懲,并作為考察各縣政績的尺度之一。 本段與下段《陜甘寧邊區政府民政廳訓令》政字第二號,1939年8月1日,收在陜西省婦聯編印《陜甘寧邊區婦女運動文獻資料》(續集),內部資料,1985年,74頁;《陜甘寧邊區禁止婦女纏足條例》,1939年8月1日公布,收在中華全國婦女聯合會、婦女運動歷史研究室編《中國婦女運動歷史資料(1937-1945)》,中國婦女出版社,1991年,180-181頁。
隨訓令頒發的《禁止婦女纏足條例》,要求40歲以下的女性,未纏者不得再纏,已纏者半年內解放,否則科其父母或家長半年至一年的“有期徒刑”;40歲以上纏足者,勸令解放,不加強制。非常值得注意的是,中共方面此時已將反纏足上升到法律的高度,并做出了判刑的規定,而南京國民政府制定相關規定則是在1940年3月了。
民政廳這次事關各縣考成的嚴禁纏足令,顯然得到了比1937年更積極的響應。一月以后,《新中華報》就開始不斷報導各地開展放足運動的情形。志丹縣各區成立了放足突擊委員會,各鄉組織了“突擊隊”,進行動員;華池縣有三個區的“婦女全改穿平底鞋”,溫臺、柔遠、悅來三區,“則只有小部分還未放足”,比較差的是元城區,還只放了1/3,不過,已召開了一次群眾大會,發動全區青年、干部身體力行;延市放足的已有275人,還有300多人未放,政府正在動員勸放;〔29〕慶環專區為禁止婦女纏足,組織了專門的檢查隊,先從曲子鎮入手,將該鎮18歲以下的婦女,“一齊放足”?!?0〕
不過,仍有相當多的縣并不理會。1939年10月12日,民政廳在給邊區政府的呈文中說,嚴禁纏足令頒布“已逾兩月,中間迭經督查,并曾經兩次令催及每次月終報告,指令中均加以指示”,然而僅收到志丹、延市兩縣市的單獨報告,華池、新正、延長、延川、延安、甘泉、安塞等七縣月終報告“簡單原則之附帶報告”,以及延市兩次、延長一次之每月報告比較統計表三份,“其他各縣均毫未提及,甚至根本不來報告”。邊區政府收到民政廳的呈報后,于10月21日再次令各縣對于放足工作,“務須嚴加注意,厲行督導,以期按時完成任務,切勿疏忽”。〔31〕
經過此次督促,又兩個月后,更多的縣行動起來。民政廳依據各縣的報告及該廳巡視員巡視,認為“四月來已收到相當之成績”:環縣、華池、志丹、新正四縣最好,延市、固林二市縣次之,曲子、安定二縣又次之,安塞、甘泉、延川、赤水等五縣更次之,延安、延長二縣最差;至于定邊、鹽池、靖邊、神府、淳耀五縣則“全未報告,無法比較”。民政廳指出,各縣反纏足工作的一般缺點是“未能近期檢查與報告”,故再次訓令各縣利用冬閑時間,“切實進行突擊”,務期完成任務。此次訓令將前頒條例針對40歲以下女性的放足標準,略作調整,要求18歲以下者完全放開,18-40歲者以不裹纏腳布為最低要求?!?2〕而負有動員之責的婦女聯合會,也將完成放足工作的時間推遲。民政廳要求的最后期限是1940年1月30日,而婦女聯合會則推遲至“1941年底做到青年婦女全數放足的總結”?!?3〕
不過,婦女聯合會還是在工作中,強調自己的動員責任,并繼續流露出對政府嚴厲執行放足條例的期許。1940年12月20日,陜甘寧邊區婦聯會要求各級婦聯“宣傳解釋放足條例”的同時,要有計劃地推動、督促各級政府嚴格執行放足條例,如有頑固不放的現象,建議政府給以嚴厲的處分。〔34〕與婦女聯合會相同,邊區中央局也強調政府的執法力度,對18歲以下纏足者,“應強制執行政府放足法令,成年婦女則勸其放足”。此次由中央局提出的關于放足問題的指示,仍然只針對18歲以下者,而且在民政廳1939年12月降低標準的基礎上繼續降低。對18-40歲已無最低要求,僅僅限于勸導解放?!?5〕
與邊區婦聯、邊區中央局要求嚴厲執行放腳法令的主張不同,邊區參議會更強調基層干部的宣傳組織作用,反對嚴厲的處罰。1941年11月,邊區第二屆參議會通過了三件關于放足的提案:《為加強婦女放足案》、《禁止女娃纏腳、并勸婆姨放腳案》及《開展放足運動案》。不過,參議會并不贊同原案中提出的處罰方面的規定:“處罰最壞的典型、頑固不化家庭作為教育大家,處罰下的東西,作為社會公益事業之用”,認為“處罰易生流弊,此段應刪去”。而對于縣區鄉干部的組織、宣傳責任,參議會則完全同意?!?6〕
不可否認,邊區政府自1939年以來系統推行的放足運動,兩三年來,一度取得一些成效。不過,在更多是“突擊”性質的運動后,成績并不易保持。1942年7月23日陜甘寧邊區政府主席林伯渠、副主席李鼎銘又以“各地纏足之風,忽又盛行”,簽署了切實禁止婦女纏足令,命各專員、各縣市長“督令所屬各區鄉政府依照本府以前禁止纏足命令,切實予以禁止,并發動各婦女團體,廣泛進行宣傳教育,以資配合”。〔37〕
這次訓令并未得到認真貫徹,這一點,可從婦聯及參議會隨后的批評、檢討中得到印證。陜甘寧邊區婦聯曾對1943年以來的邊區婦女工作進行檢討說:1943年后,“沒有把第一階段(指1938-1942年)婦女群眾在反封建束縛中取得的成績,引導到正確的方面堅持下去,而是采取了消極的甚至是無原則的遷就和讓步,發生了嚴重的自流主義傾向”。 《陜甘寧邊區第二屆婦女代表大會關于婦女工作檢討及今后工作方案——陜甘寧邊區婦聯會工作報告之一》,1949年1月,抄自陜西省檔案館,收在陜西省婦聯婦運史小組《陜甘寧邊區婦女運動專題選編》,內部資料,1984年,272頁。1946年陜甘寧邊區召開第三屆邊區參議會,參議會的匯刊在概述這屆參議會的經過時也坦承:大會的發言內容不僅贊揚了政府工作的成績,同時對于政府工作中的缺點,也直言不隱地提出具體事實給予嚴正的批評。例如對于“禁止纏足等工作,歷次參議會都有決定,但做的很不夠,因之收效也很差”。〔38〕這樣的檢討也發生在鎮原三岔區一鄉四村的鄉選會上,有婦女“批評政府督促婦女放足工作不夠,一些已經放了足的婦女受到歧視;甚至還有十二、三歲的女孩子纏足”,因此建議政府“貫徹禁止纏足的法令,并須定期檢查”。〔39〕
邊區第三屆參議會還通過了四項關于纏足的提案,其中較具體的是第11、19案。兩案都強調由政府重申禁令,凡25歲以下婦女,未纏者不得再纏,已纏者放開。各級婦女干部應配合行政,執行嚴令,各團體相關人員應首先響應執行;在纏足現象嚴重地區成立放足委員會,并抓住中心,突破一點,推廣全面。對于第11案提出的“實行獎懲”方面的內容則再次被參議會刪除?!?0〕
第三屆參議會結束后,1946年5月,陜甘寧邊區政府再次頒布了嚴禁纏足令,指出“邊區部分地區纏足惡習,仍很嚴重”,要求各地根據具體情況,并參照參議會上述四項提案認真執行,“務期達到嚴格禁止纏足”。〔41〕兩年后,陜甘寧邊區婦聯關于婦女工作的方案中又提出,各界婦女聯合會的任務之一是“與政府配合禁止纏腳”?!?2〕此后,放足工作有所恢復,1948年邊區婦聯在8至10月的工作報告中說,“隴東以紡織、放足為婦女工作中心”。 《邊區婦聯兩個月來工作報告》,1941年8月15日至10月15日,抄自陜西省檔案館,收在陜西省婦聯編印《陜甘寧邊區婦女運動文獻資料》(續集),內部資料,1985年,481頁。
可見,在陜甘寧邊區的反纏足運動中,政府的力量顯得更加突出,而作為群眾組織的婦女聯合會則基本主要是起“配合”作用。這一情形與同時期華北的各根據地有明顯差異。在華北根據地,晉察冀、晉東南、晉西北等各地的婦女救亡組織,都是有“行政力量的幫助,自上而下地組織起來的”,婦女組織的作用顯得比陜甘寧邊區更加重要,而政府則基本只是通過頒布禁止纏足法令,“以補助婦女團體和婦女工作者說服教育力量之不夠”?!?3〕
三、華北根據地:政府配合婦女組織
在華北的晉察冀邊區,政權成立初期即掀起了放足運動。1938年春,邊區政府在改善人民生活的法令中禁止纏足,要求30歲以下之婦女,已纏者在三個月內必須放清,未纏者一律不得再裹,如有違犯,依家庭經濟狀況罰洋一至四元?!?4〕不過,政府似并未落實這一法令。這一時期的反纏足工作主要是在邊區婦救會的主導下進行的。
1939年4月12日,邊區婦救會召開第三次代表大會,提出了今后的工作方針:“放足——造成普遍迅速的運動?!薄?5〕不久,婦救會決定廣泛地在邊區開展放腳運動,定9月為“放足突擊月”,并呈請晉察冀邊區行政委員會“通令各級政府切實配合和幫助”。1939年8月9日,晉察冀邊區行政委員會準婦救會之請,令各縣“切實遵照配合辦理,并布告境內民眾一體知照”。 《晉察冀邊區行政委員會令》,選自《晉察冀邊區行政委員會法令匯集》上冊,收在晉察冀邊區北岳婦女抗日斗爭史料編輯組《晉察冀邊區婦女抗日斗爭史料》,中國婦女出版社,1989年,196頁。此后,放足運動便在晉察冀根據地內掀起高潮。
各級婦救會紛紛宣傳放足思想,她們教唱的歌曲《媽媽娘你好糊涂》就有“人家的女兒走路快又穩,女兒走路把墻扶,媽媽娘你好糊涂,我也要放足”這樣的內容?!?6〕河北保定地區的冉莊婦救會成立后,“倡導婦女剪短發、放裹腳”,通過歌曲、高房廣播及登門串戶進行宣傳?!?7〕
不過,婦救會起初的放足宣傳開展得并不容易。1938年嫁到冉莊的張景芝回憶說,她參加了婦救會,并擔任了婦女自衛隊隊長。剛開始時,“婦女接受不了,婦女們都裹著腳,家里的人都不讓出來,怕瘋跑去”。張景芝給一個叫高香云的“倒(松開)了裹腳”,高母哭道:“張景芝呀,你給俺那閨女倒了裹腳,俺怎么尋個婆家呀?”“著實不愿著倒這裹腳”。甚至有的人家不準閨女出門。婦救會就做工作說:“日本人來了,要是你不倒這裹腳,你怎么跑呀?你尋婆婆家,當時你就沒了你的命了!”〔48〕
在群眾這樣的思想背景下,有的地區的放足運動開展得不太“細致”。淶源一女干部在當地宣傳放足,當女干部把大家從家里找來開會的時候,婦女們“裹腳的布都是塞在腰里的,女同志走了都又裹上”。〔49〕1943年浦安修在總結華北抗日民主根據地的婦女運動時也指出1938-1940年華北放足運動中存在的“不妥思想”:“放足工作亦應是個細致的組織工作,要有步驟,并告訴婦女放足的辦法,而我們則以為有了政府的法令,提出了號召則工作可坐待勝利,這種不切實際的作風,給我們工作以很大的損失。我們應學會耐心的、細致的、具體工作的方法”。〔50〕
難怪1940年有作者說,抗戰后,放足的呼聲、禁止纏足的法令條文在各地都已普遍開來,小腳遭到了空前厄運,但“廣大農村的勞動婦女已受此遺毒已深,她們的徹底覺悟還于長時期的教育及□實生活的啟發,作婦女工作的人和關心婦女的人對放足問題還須給很大的經常不斷的努力。”〔51〕值得注意的是,發表在《中國婦女》上的這篇文章的作者也將解決放足問題的希望寄托在“作婦女工作的人”身上。
1944年后,晉察冀邊區繼續反對纏足,邊區各界在當年召開的紀念“三八”節大會上,號召大家在婦救會的領導下,堅決反對纏足。〔52〕到1946年2月19日,晉察冀邊區婦女聯合會在第一次擴大執委會決議中仍說,“政府可以下令限期放足,我們可以著重宣傳教育,不可打擊強迫?!薄?3〕
與晉察冀不同的是,山東根據地的反纏足運動,最初主要是在婦救會的努力下進行,政府力量一開始并未體現在運動中。1939年山東莒縣的心河地區成立婦救會后,勸導大家趕緊放腳:“不要以為不好看不肯放,大家一齊都放就好看了”?!?4〕山東二區也在模范婦女工作者陳大娘的領導下,開展放足運動?!?5〕魯南婦救會、山東青河地區婦救會、山東省婦救總會也在成立后倡導放足?!?6〕
這些婦救會組織完全體現了統一戰線的特點,婦女救國會宣傳大綱中規定,“凡是不愿做亡國奴的婦女,不管是太太、小姐、學生、工人、農村婦女、妓女”,只要是抗日的,年齡在15歲以上的,都可以加入?!?7〕1939年5月,有人描寫成立時的沂水縣婦救會也說:在這四五十人的小小隊伍中,包含著各色各樣的人物,“有五六十歲與白發蒼蒼的老太太,有二三十歲的小腳、帶鬈和帶辮子的青年婦女,還有穿長袍子和學生裝的女學生”。〔58〕
與此同時,由各階層婦女組成的婦救會一開始就充滿著對政府推動放足工作的期待。1939年4月,山東省婦救會在宣傳大綱中明確“希望政府推動各地婦女都要放腳”,在可能的范圍內解除婦女本身所受的壓迫?!?9〕同年5月,有人在山東省委的機關報《大眾日報》上又建議,在不違反抗日的原則下,“希望政府適當的解決”婦女們包括放腳在內的要求,改善婦女的生活。〔60〕1940年3月,臨朐四區一名70歲老翁還上書區政府,令各村長勸導婦女,年少者不許再行纏足,年稍長者聽其自由解放?!?1〕
在婦救會等的期待下,山東抗日根據地政權頒布了反纏足的相關命令。1940年8月,山東省婦聯執行常委陳克若在相關報告中,要求大家“嚴格執行抗日政府的進步法令,比如放腳”,號召在一年中,凡25歲以下的婦女一律放腳,至于具體辦法由大家去討論。政府的這一反纏足法令可能更多是類似于突擊性質的要求,陳克若在報告中就說,上級有了“突擊工作的號召”,下面應有廣泛的宣傳解釋和說服工作的配合,只有如此,才能啟發婦女的競賽心理,“才能把突擊工作在群眾中造成一個熱潮,才能完成突擊工作的目的”。比如太山區婦女放足運動,上面號召以后,下面即發動婦救會會員在小組會上討論放足辦法,討論很熱烈,因此太山區婦女放足工作做得很好。 〔62〕
這樣帶有“突擊”性質的放足運動,自然易生流弊,難免勸導不夠。1941年3月,山東省婦女抗日救國聯合會組織部部長劉錦如就指出,過去有些地方進行放足,“見了小腳婦女就嚴厲的說一頓!甚而有些地方,見了小腳婦女就脫人家的鞋子,把腳布解開撕碎或拋掉,結果,使婦女看見我們就跑,就藏”。她還說,有一次當婦女干部經過一個村子時,忽然看見村里的人,特別是婦女,都慌著跑。這位婦女干部還以為是發現了敵人了!也跟著跑,結果一問,卻是“因為看見女同志,怕查放足,才跑的”。因此她強調“反對命令式的、罰錢式、強迫威脅的辦法來讓婦女放足!”放足工作應該有計劃地、耐心地搞,要進行深入的政治動員工作,反對不顧及婦女放足的痛苦,“而只叫著、催著放足”!〔63〕
隨著新根據地的不斷擴大,1943年7月,新成立的山東省權力機關——山東省戰時工作推行委員會,根據山東省施政綱領及山東省臨時參議會的最后決議,下達了禁止纏足的命令。禁令主要針對30歲以下女性,12歲以下者,一律禁止纏足,12-18歲者限期解放,19-30歲者,逐漸勸導解放。禁令還規定了各級政府及群眾組織所承擔的責任:各地區最高政權機關,應根據具體情況規定出詳細推行辦法,并有計劃地主動配合群眾團體,在社會教育上予以最大的努力,將放足運動“造成熱潮”;而放足熱潮的造成,主要依靠各群眾團體之會員、團員的有力保證。基本工作應該依靠各級群眾團體,尤其是婦女團體廣泛深入的動員說服?!?4〕
解放戰爭時期,山東根據地在強調生產的情形下,放足工作并不受重視,黨、政部門,甚至婦聯似都不太熱心。1948年1月,魯中南地委在對婦女工作的基本總結中就說,“在宣傳放足上政府配合也不很夠,如辛莊區婦干向政府提出配合宣傳放足,區長不理”。〔65〕次年,山東分局在一份為加強婦女工作給各級黨委的指示中也指出,各級黨對婦女工作還存在著若干嚴重的弱點,如“對婦女切身痛苦及封建束縛,不熟悉不關心”,對新老地區“繼續發生的裹腳”現象“未能加以說服制止”,某縣縣長甚至還說“裹足不能說不合法”?!?6〕當年10月,山東省婦聯檢討上半年的婦女工作時也說,“我們基本上是執行了以生產為中心的正確方針”,但在工作中“還存在著嚴重缺點”,表現之一是“在發動婦女參加生產過程中,不能有意識有領導的結合解決婦女的一切封建束縛”,對纏足等封建殘余的束縛,“在領導上均不能以生產為中心的任務下求得進步與合理的解決”?!?7〕
在太行山根據地,行政機關雖一開始就配合婦女組織頒布禁止纏足條例,實際的工作基本仍主要由婦女組織推進。正如1939年3月新成立的晉東南婦救總會所說,“行政機關雖有配合婦女放足之條例,固然這能幫助我們放足工作的進行,而主要的卻有賴于我們深入的教育與說服”。〔68〕作為晉東南婦女籌備會常委的康克清,在回答《新華日報》記者的采訪時也說,晉東南婦運的當前工作之一是解決婦女本身的問題,“廣泛宣傳與執行放足的法令”?!?9〕
1939年4月,《新華日報》上一篇關于發動太行山晉冀豫根據地放足運動的文章對政府原有的禁止纏足方面的規定明顯不滿,主張“重申禁令,積極提倡,使這一運動更加容易推進”。與此同時,作者把更多希望寄托在婦救會的身上。各級婦救會,應把這一工作作為“目前中心工作之一”:首先要發動全體婦救會會員及其他救亡組織,以身作則,自動放足。其次要發動所有會員深入四鄉,進行廣泛的宣傳鼓動,宣傳時,要以婦女的切身利益去打動農村婦女的心,以實際行動來告訴她們放足的好處,使其自覺自愿放足。為造成“放足運動的熱浪”,各區應發動放足運動宣傳周,利用集會討論、講演、演劇等各種方法進行宣傳。①
這一時期,放足成為晉東南婦救會的“經常工作之一”。〔70〕曾領導晉東南婦運,并在北方局婦女運動委員會工作的浦安修,回憶抗戰時期北方局婦委的主要婦女工作之一即是“宣傳婦女放腳”。〔71〕
到1941年2月,太行區黨委關于婦女工作的指示中再次強調,對于放足問題,要“首先進行宣傳教育”,同時利用政府行政力量禁止女兒家纏足,“強迫青年婦女放足”(老年婦女可以不管)?!?2〕然而,放足運動似乎并未形成廣泛的運動。1941年3月,時任遼縣區黨委書記的李雪峰就說,紀念“三八”應該堅決擔負今年春耕生產的光榮任務,“立刻廣泛放足,參加耕作”,不要像去年一樣,“一股熱風,風過去了,耕作也停止了,所植的樹也都沒有活了,被人們議論‘虎頭蛇尾’、‘虛張門面’,是不好的”。〔73〕
1941年7月,太行山晉冀豫根據地擴大成晉冀魯豫根據地,太行山根據地的放足運動融入新根據地中。8月,新成立的晉冀魯豫邊區政府在施政綱領中即規定“禁止纏足”?!?4〕不過,這一規定半年后仍未得到貫徹。古濤在1942年3月一篇動員婦女參加生產的文章中仍“希望政府以行政力量來協助”放足運動。〔75〕
同時,在應對日軍不斷掃蕩的過程中,婦女纏足的危害性突顯出來:婦女因腳小走不動,或被敵斃殺奸淫,或將腳走折,甚至有些婦女怕敵人發現,或抱著孩子走不動,竟將自己的小孩悶死。這一問題引起了相關人士的憂慮,因此在《新華日報》上呼吁,“今后必須經常注意放足工作”?!?6〕
在此背景下,1942年4月,晉冀魯豫邊區政府發出“令各縣推行放足運動”的指示。要求各縣民政科、教育科、婦救會,以及其他對此運動有熱心的人士,成立放足委員會,主要負責宣傳教育、檢查督促,并“襄助”婦救會作動員工作。放足運動分三期辦理:5、6兩月加緊宣傳;九月作三次檢查,要求放松;至11月完全放開?!?7〕
邊區政府要求放足的指示頒布后,一些地區的確行動起來。林縣二區各村紛紛成立放足委員會?!?8〕不過,響應的地區似乎并不太多,以致當年12月,晉冀魯豫邊區政府民政廳、晉冀豫區救聯總會再次給各縣縣長及婦救會主席發出禁止纏足的指示:“關于厲行放足事,本年四月已有指示,至今各地仍少注意,致使這一工作在所有工作中成了最落后的一份”。從具體內容而言,新指示重申了舊指示中主要針對25歲以下纏足者及對違令者進行拘役或罰款方面的規定,將運動的時限延展至1943年“三八”節,并將舊指示中“放足委員會必要時在村一級亦可成立”進一步落實,要求從各村民事委員會中抽一人,連同教育主任、婦救主席、小學教員、開明士紳等組成放足委員會。值得注意的是,新指示對相關處罰措施特別強調:“在執行處罰時,應注意受罰對象平日行為、對工作態度來決定,這樣可以配合了整個工作的推動,否則濫罰一起、濫拘一起,在中心工作進行中樹立了許多斗爭對象是不妥當的”;處罰時,應由村長出面,送交至區所研究決定。〔79〕
嚴禁纏足的新指示頒布后,邊區政府與邊區臨時參議會駐委會在各自駐地推行放足運動。〔80〕平順的婦女在冬學期間組織了放足委員會,“督促”著婦女放腳?!?1〕左權縣自開展婦女放足運動后,縣放足委員會積極工作,大部分的青年婦女都放了腳,其中左權三區上午村30歲以下的婦女“集體剪發、放足”。〔82〕武安縣成立了六個婦救會,檢查放足工作“做得很好”?!?3〕
1943年6月,放足指示中所規定的“三八”節的最后時限早已過去,邊區政府再次通令各級政府,“厲行禁止婦女纏足”。命令說,禁止纏足“再不容熟視無睹”,須遵照邊府前后所發的指示,與婦救會共同研究,“對尚在纏腳的青年婦女,進行強制解放,毫無姑息的處罰,將所有罰金作為教育與救濟災民之用,一定要痛下決心,剪除此種惡習”?!?4〕此次命令與前兩次命令相比,語氣已非常強硬,并從12月命令中對違令者的謹慎懲罰轉變為“毫無姑息的處罰”。邊區政府對放足的強硬態度,延續至次年。
1944年9月,晉冀魯豫邊區政府、冀魯豫、冀南行署再次頒布《禁止婦女纏足暫行辦法》。值得注意的是,此次禁令從之前主要針對25歲以下纏足者的要求后退,只針對16歲以下的未成年女子“絕對禁止纏足”,違令者“強制解放”,而17歲以上者只“提倡放足,不加強制”。對違令者的處罰,只延續了此前命令中相關罰款方面的規定并將金額有所提高,而刪除了“拘役”這一措施,還強調“處罰是貫徹法令的輔作用時,防止在執行處分時罰得過多或有侮辱人格的行為”?!?5〕
抗日戰爭結束后,“禁止纏足”仍是太行山區的重要問題,1949年太行行政公署頒布了嚴禁婦女纏足的命令。與這一時期共產黨所控制的其他地區不同,太行行政公署的嚴禁婦女纏足令,規定了具體的條例:宣傳期限為一個月,凡25歲以下纏腳婦女必須逐漸放開;區村干部在動員生產時,必須有計劃、有重點地利用民校大眾黑板、快板,開展廣泛的宣教運動;宣傳期結束后,由區村干部特別是婦女干部組織檢查,“如過期未放和今后再纏者,必須提出嚴格批評,一再頑抗者,應予以適當的處罰(罰法另令指示)”?!?6〕
可以看出,1937-1949年華北各根據地基本都進行了反纏足運動。與陜甘寧邊區明顯不同的是,這些地區的放足運動主要是靠婦女組織及輔助其工作的放足委員會來推動,政府雖也頻頻頒布嚴禁纏足的禁令,但更多是“配合”婦女組織勸導之不足。這一差異或與華北所處的戰爭環境更加惡劣相關。
自1927年國共合作破裂后,中國共產黨繼續扛起反纏足的大旗。與南京國民政府勸禁并行、重在禁罰的反纏足方式相比,中共雖也是勸禁并行,卻重在宣傳、動員,輔以嚴禁。從現有資料來看,嚴禁的一面盡管也有拘役、罰款或強制執行方面的規定,大多并未落到實處。強迫行為只在蘇維埃時期有所體現,1937年后,由政府來具體落實嚴禁的措施就很少見。陜甘寧邊區婦聯就多次強調,要督促政府嚴厲處理纏足者;而邊區參議會也多次刪除并否定代表們提出的罰款等方面的條款。在華北各根據地反纏足運動中,政府禁令只是起著配合作用,也不太可能具體落實。
從中央蘇區時期開始,強迫放腳等行為,大致都是由兒童團等落實。當時處于戰爭狀態之下,纏足問題未曾關系到根據地的生死存亡,政府似亦無暇具體實施各種繁雜的查禁。因此,在處罰方面具有積極性并有所實踐的,更多是婦女組織進行的“批評”與“思想斗爭”,以及兒童團參與的各類“強迫”干預。與主要靠政府推動反纏足的國民政府不同,中共的反纏足運動雖得到根據地政權的支持,卻更加注重婦女組織的作用。婦女組織承擔了主要的勸導、解釋、動員之責,并將兒童等群眾力量也動員到運動之中。這一取向與中共一貫注重群眾運動的方針契合,根據地放足運動也烙上了明顯的群眾運動的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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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安修.祝賀晉東南婦救總會成立〔N〕.新華日報(華北),1939-03-07(5).
〔69〕康克清浦安修女士訪問記〔N〕.新華日報(華北),1939-03-07(6).
〔70〕光.晉東南通訊〔J〕.中國婦女:第1卷2期(1939年7月):13、14.
〔71〕浦安修.抗戰時期北方局婦女工作回憶〔Z〕.山西省武鄉縣婦女聯合會編.武鄉婦女運動史料選編:第1集〔Z〕.內部材料,1983.25-26;放腳〔Z〕.山西省武鄉縣婦女聯合會編.武鄉婦女運動史料選編:第1集〔Z〕. 312.
〔72〕太行區黨委關于婦女工作的指示,1941年2月〔Z〕.中華全國婦女聯合會,婦女運動歷史研究室編.中國婦女運動歷史資料(1937-1945)〔Z〕. 506.
〔73〕李雪峰.論當前婦女運動〔N〕.新華日報(華北),1941-03-09(4).
〔74〕晉冀魯豫邊區施政綱領〔N〕.抗戰日報,1941-08-27(4).
〔75〕古濤.動員廣大婦女群眾參加生產〔N〕.新華日報(華北),1942-03-31(4).
〔76〕陳光.戰時婦女轉移問題〔N〕.新華日報(華北),1942-03-31(4).
〔77〕〔78〕邊府指令各縣限期推行放足運動〔N〕.新華日報(華北),1942-05-08(4).
〔79〕關于婦女放足的指示,1942年12月5日〔Z〕.太行革命根據地史總編委會.群眾運動〔Z〕.山西人民出版社,1989.425-426.
〔80〕邊府與臨參會競賽〔N〕.新華日報(華北),1942-12-17.
〔81〕簡.冬學中的平順婦女〔N〕.新華日報(華北),1943-01-08(4).
〔82〕左權婦女放腳參加勞動行列〔N〕.新華日報(華北),1943-02-17(4);紀念三八節〔N〕.新華日報(華北),1943-03-8(1).
〔83〕武安婦女活躍〔N〕.新華日報(華北),1943-03-01(4).
〔84〕政府痛下決心厲行婦女放足〔N〕.新華日報(華北),1943-06-21(4).
〔85〕晉冀魯豫邊區政府冀魯豫冀南行署訓令,1944年9月10日〔Z〕.河北省婦女聯合會編印.河北婦女運動史資料選輯:第1輯〔Z〕.39-41.
〔86〕太行行政公署指示嚴禁婦女纏足——民政會教社字第十四號,1949年3月6日〔Z〕.河南省婦聯婦運室研究室編印.河南省婦運史資料選編:第1集〔Z〕.內部資料,1986.120-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