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鹽業是政府控制下的經濟活動。政府動員社會資源對鹽路的開拓,也為民間開展商業活動準備了交通條件。長蘆鹽路形成于明清時代,《長蘆鹽法志》的記載較系統,說明那時的鹽路運輸網十分完備。長蘆鹽路整合了一個覆蓋整個直隸和部分河南地區的水路運輸網,這個運輸網在天津開埠以后大放光彩,即使在鐵路網形成后,依然承擔著很大的運輸量,成為近代天津城市經濟發展的重要交通條件之一。
關鍵詞:鹽路;商業網絡;形成 中圖分類號:F12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9864(2012)03—50—05
城市發展的歷史表明,一個城市的形成和發展并不是孤立的現象,必有其獨特的原因,學術界一般認為漕運和鹽業是古代天津城市的兩大支柱。漕運和鹽業都是古代社會的政府行為,同時又是政府控制下的經濟活動。來自官方的動力除了對這兩項經濟活動過程的控制之外,政府動員社會資源對商路的開拓和維護,也為民間開展商業活動準備了交通條件,對天津來說,就是大運河和長蘆鹽路的開拓。漕運和鹽運是朝兩個相反的方向運輸,漕運是把糧食從分散的產地集中,北京是終點,天津是這個集中路線上的重要樞紐。鹽業則是從集中產地向消費地分散,天津是這種分散運輸的起點。以天津為集散中心的交通網絡,是由政府構建和開拓出來的。長蘆鹽路形成于明清時代,明代關于鹽路的材料較少,可能那時的運輸系統正在形成中。清代《長蘆鹽法志》的記載較系統,說明那時的鹽路運輸網已經完備了。這個運輸網在運河停止漕運功能后仍大放光彩,成為近代天津城市經濟發展的重要交通條件之一。
宋元以前,天津及附近是個人煙稀少的地區,是因為金元的漕運才提高了三岔河口的地位。三岔河口地區最初只有煎鹽的灶戶,產量有限。煎鹽時期,天津產鹽的地位很差,明初連引額都沒有,“天津地方舊無行鹽引額,嗜利者屢告添設,憲司并不允行”①。引進曬鹽方法不是從天津附近的海岸開始的。據明章潢《圖書編》卷九十一《長蘆煎鹽源委》記載:“……有大口河一道,其源出于海,分為五派,列于海豐、深州海盈二場之間,河身通東南而遠去。先來有福建一人來,傳此水可以曬鹽,令灶戶高淳等,于河邊挑修一池,隔為大、中、小三段,次第澆水于段內,曬之,浹辰(即十二天)則水干,鹽結如冰。以后,本場灶戶高登、高貫等,深州海盈場灶戶姬彰等共五十六家,見此法比刮土淋煎簡便,各于沿河一帶擇方便灘地,亦挑修為池,照前曬鹽。有古三五畝者或十余畝者,多至數十畝者,共古官地一十二頃八十畝。或一畝作一池,或三四畝作一池,共立灘池四百二十處。所曬鹽斤,或上納丁鹽入官,或賣于商人添色。”① 《圖書編》寫于萬歷十三年(1585),海豐在今山東無棣縣一帶,深州在河北滄州一帶,說明最先引進灘曬法的地區是在滄州一帶。灘曬法比灶煎法更先進,產量更大,因此明代的河間長蘆都轉運鹽使司一直設在滄州是有道理的。康熙初年長蘆鹽區大規模改煎為曬后,天津地區鹽場的生產潛力發揮出來了。產量多了就有轉運的需求,因此長蘆鹽的管理機構也移到天津來了。清康熙七年(1668)和十六年,長蘆巡鹽御史署、長蘆鹽運司分別從北京、滄州移駐天津,康熙二十七年,駐于鼓樓東街。
人對鹽的需求是有一定量的,《管子·海王篇》:“終月大男食鹽五升少半,大女食鹽三升少半,吾子(小男小女也)食鹽二升少半。”② 如果忽略度量衡的差異和鹽引制度中的其他水分直接計算,長蘆的鹽引在不斷的增加,明清以來長蘆鹽市場一直在逐步擴大。《畿輔通志》載:“明洪武初年,長蘆歲辦大引鹽,每引四百斤,共計六萬三千一百五十三引三百斤另。已而改辦小引鹽,每引二百斤,共計一十八萬零八百零七引一百八十八斤。”③ 按每引400斤算,約折成12,630噸和18,032噸。“國朝順治間歲額正改鹽七十五萬八千六百引”④,按每引200斤算,約折成75,360噸。“康熙十六年八月,戶部給事中余國柱條奏清查割沒,部議額引七十七萬三千二百九十二引,每引加鹽二十五斤”⑤。按每引225斤算,約折成86,985噸。《長蘆鹽法志》載,“雍正二年以前歲額引九十二萬七千二百四十六道”⑥。按每引225斤算,約折成102,949噸。與明初相比大約是十倍。
鹽引量的增加,間接反映了引岸人口的增加。明清華北的人口統計是一個復雜的課題。有材料記載,明洪武二十六年(1393)北平(相當于今天北京、天津、河北)人口293萬。明末崇禎初年大約有人口1200萬。由于戰亂中死亡、逃離,以及清軍入關以后被驅逐,從山東遷入上百萬,康熙初年有人口約800萬⑦。乾隆年間直隸人口約為20,56萬⑧。雖然明清之際直隸人口波動較大,許多材料說明,到清中期總的人口趨勢還是成倍增加了。
造成鹽引數量增加的因素還有長蘆引岸的增加。明萬歷以前,長蘆鹽引岸為順天府、永平府、保定府、河間府、真定府、順德府、廣平府、大名府、延慶府、寶安府等九府148州縣。萬歷十七年增加了開封府屬22州縣,康熙五年增加了杞縣、通濟、太康、藍陽、儀封等五縣。以后康熙年間又陸續增加了宣府口北的深井、東城、西城三處煎鹽地,河南懷慶府的河內、濟源、修武、武陟、孟縣、溫縣、陳州、項城、舞陽等縣。不管是因為人口的增加,還是因為引岸的增加,鹽的運輸量都增加了。這使九河下梢的天津的位置優勢顯現出來。
水運是古代大宗物資運輸的首選方式,明人邱浚估計,“河漕視陸運之費省什三四,海運視陸運之費省什七八”⑨。鹽是大宗物資,河運最劃算,蘆鹽的鹽路實際就是以海河水系為主干線展開的。天津地勢較低,成為海河水系各河道的匯聚地,也使天津成為直隸省水運的樞紐。
大部分蘆鹽首先運到天津的鹽坨地,漢沽地區產的鹽是先從薊運河出海,再從海河運到天津河東的鹽坨地集中,塘沽鹽場的鹽則直接從海河運到天津,然后再從這里分運到各縣。雍正《長蘆鹽法志》提供了一幅完整的長蘆鹽運銷圖,以北河(北運河、薊運河等)系、淀(大清河)系、西河(子牙河)系、御河(南運河及衛河)系為骨干,輔以陸路,基本覆蓋了整個直隸省和山東、河南的部分地區。包括直隸的九府、六直隸州、一百二十五州縣、二營,河南的六府、一直隸州、五十三州縣。
有一部分縣距離鹽產地較近,可以直接從鹽場運達。北路從漢沽陸路直接運達的縣有:盧龍、撫寧、昌黎、臨榆、灤州、遷安、樂亭、遵化、(薊州由北河)豐潤。南路從滄州直接運達的縣有:滄州、南皮、鹽山、慶云。其他的州縣都是從水路運達的。
北河包括北運河和東河,即薊運河潮白河等,其中楊村和張家灣為主要落廠地。楊村是個小中心,除武清縣本縣外,東安縣、舊州營也從楊村落廠換車運,武清部分引鹽由河西務落廠。張家灣是個大中心,宛平縣、大興縣共十五六萬引鹽都在此落廠,其次通州、順義、懷柔、密云、昌平、延慶縣都是從張家灣落廠換車運。采育從北運河馬頭直接落廠。通過薊運河運達的縣有:寧河(漢沽)、寶坻縣(漢沽至馬營落廠)、三河縣(漢沽至寶坻縣潮河上的白龍港落廠)、香河縣由石灰廠落廠遵化(漢沽至北河新安鎮落廠轉)、薊州(漢沽至北河寶坻縣白龍港落廠轉)、玉田(漢沽北河至新安鎮落廠轉)、平谷(漢沽至北河白龍港落廠轉)。
淀河包括大清河及白溝河、潴龍河、唐河等支流,直接運達的縣有:文安、霸縣(蘇家橋)、保定縣(新鎮)、清苑、雄縣、安州新安鎮、永清(至霸州換小船車運至新安鎮)、安肅(清苑縣南關東)、安州、高陽(至劉李廠)、任丘(至本縣趙北口)。大清河的轉運中心一是保定縣的張青口,保定縣就是今天的新鎮,張青口屬于今天的雄縣龍灣鄉。由張青口落場轉運的縣有固安(換小船至茨村落廠白溝河)、定興、博野、蠡縣、淶水、房山(換小船白溝河至本縣拒馬河琉璃河落廠)、良鄉(換小船白溝河至本縣拒馬河琉璃河落廠)、肅寧(由河間落廠轉運);一是保定府(南關府河),由保定府落場轉運的縣有滿城、唐縣、完縣、易縣(及定興縣北河)、阜平、行唐、新樂、定州、曲陽。
西河指子牙河及滹沱河和滏陽河等支流。通過西河直接運達的縣有:獻縣(至臧家橋)、大城(南趙)、束鹿(至武邑圈頭落廠)、河間(至本縣沙河橋)、薊州、武邑(圈頭)、衡水、隆平(牛家橋)、寧晉(白木)、武強(小范)、巨鹿(張家莊)、任縣(邢家灣)、永年、曲周、雞澤(舊城營)。寧晉縣白木碼頭是較大的中心,從白木轉運的縣有正定、獲鹿、井陘(由白木車運至獲鹿再用驢馱至本縣)、欒城、元氏、贊皇、平山、晉州(原由衡水53年改由白木落廠)、趙州、高邑。在任縣邢家灣轉運的有:沙河、南河、唐縣、內丘(如遇水淺即于隆平之貴王莊轉)。在衡水轉運的縣有:無極、平鄉(換小船至本縣下莊橋落廠)、邯鄲(換小船至本縣蘇漕落廠)、成安(換小船至邯鄲縣蘇漕轉)、磁州(換小船至本州琉璃鎮)、武安(換小船至邯鄲縣蘇漕轉)、涉縣(換小船至邯鄲縣蘇漕轉)。在武強轉運的縣有:饒陽(小范轉)、安平(小范轉)、深澤(小范轉)。在隆平轉運的縣有:柏鄉(牛家橋)、臨城(牛家橋如遇水淺即于辛莊霸王營轉)、邢臺(如遇水淺即于隆平之貴王莊)。從其他處轉運的縣有:新河(由冀州埝口轉)、深州(武邑縣圈頭轉)、肥鄉(曲周轉)。
御河包括南運河及漳河、渭河等支流。通過御河直接運達的縣有:靜海、青縣、交河(泊頭)、阜城(泊頭)、寧津(連鎮)、景州(安陵)、故城、東光、大名(龍王廟)、元城(小灘)、清河(油坊)、內黃(楚旺)。通過御河轉運的縣有:吳橋(景州安陵轉)、南宮(故城鄭家口轉)、棗強(故城鄭家口今改為衡水轉)、廣宗(清河縣油坊轉)、威縣(清河縣油坊轉)、廣平(山東館陶縣館陶鎮落廠轉)、開州(至內黃楚旺落廠轉)。御河最重要的轉運碼頭是大名府龍王廟,直隸從這里轉運的縣有:南樂、清豐、長垣(龍王廟換小船至濬縣道口轉)、東明(另從白水潭換小船至濬縣道口轉)。
大部分河南的引鹽也是從大名龍王廟和白水潭轉運的,包括祥符、陳留、汲縣、新鄉(龍王廟換小船至本縣落廠)、輝縣、獲嘉、湯陰(龍王廟換小船至本縣五陵鎮落廠)、延津(龍王廟換小船至汲縣衛輝車運至本縣)。河內、濟源、修武、孟縣、溫縣、洪縣(龍王廟換小船至汲縣落廠轉)。原武縣通過大名白水潭換小船至汲縣落廠轉車運。有一些河南的縣在大名白水潭或龍王廟落廠后,通過一段陸路再渡黃河,包括杞縣、尉氏、儀封廳、藍陽、通許(白水潭換小船至濬縣新鎮落廠車運至藍陽縣李六口渡黃河至七村落廠)。封丘、中牟(白水潭換小船至濬縣新鎮落廠,車運至陽武縣渡黃河至本縣)。洧川、鄢陵(白水潭換小船至汲縣落廠車運至陽武縣渡黃河。至祥符縣曹橋永順廠換車)。鄭州、滎陽、榮澤、汜水、密縣、新鄭(白水潭換小船至汲縣落廠車運至滎澤縣渡黃河)。禹州(白水潭換小船至濬縣新鎮落廠車運至陽武縣渡黃河。至祥符縣曹砦車運至本縣)。淮寧、項城、沈丘、許州、舞陽(白水潭換小船至濬縣新鎮落廠車運至陽武縣渡黃河。至祥符縣曹橋永順廠由賈魯河舟運至本縣)。扶溝、郾城(白水潭換小船至濬縣新鎮落廠車運至陽武縣渡黃河,至祥符縣曹橋永順廠由賈魯河舟運至本縣)。商水、西華(白水潭換小船至濬縣新鎮落廠車運至陽武縣渡黃河,至祥符縣曹橋永順廠由賈魯河舟運至淮寧縣周口河東落廠)。臨潁、長葛(白水潭換小船至濬縣新鎮落廠車運至陽武縣渡黃河。至祥符縣曹橋永順廠車運至本縣)。太康(龍王廟換小船至濬縣道口車運至藍陽縣李六口渡黃河,至七村落廠)。河南還有幾個縣也是通過御河轉運的,安陽、臨漳、林縣(至內黃潭頭口落廠轉),陽武(御河至道口落廠),濬縣、滑縣(大名白水澗換小船至道口)。
長蘆鹽路整合了一個覆蓋整個直隸和部分河南地區的水路運輸網,這個運輸網為近代天津開埠以后準備了交通條件。在鐵路修通之前,這個運輸網承擔了天津與腹地間的大部分商品運輸。許多學者認為清代布匹貿易超過鹽貿易①。乾隆三十年(1765)直隸省棉田面積達耕地面積的20—30%②,平原地區所產的棉花“憑山復海之區,外至朝鮮亦仰賈販,以供棉布之用”③。當然這方面還要進一步作定量研究。
近代天津開埠以后,進口洋貨和出口土貨的集散需求突然增加。河南的藥材、棉花;山西及河北磁州的煤、瓷器;河北南部的糧食、棉花及草帽緶;山東北部的棉花、羊皮、羊毛等大都通過南運河運到天津,僅河南船隊每年有3000個航次④。這時,長蘆鹽的生產正在逐年走下坡路,鹽在河運中的比重在下降,而內河運輸量卻在上升。1905年南運河進出天津的民船有33992艘,貨運量達92.48萬噸⑤。同一年通過北運河進出天津的民船有16288艘,貨物運輸量達42.44萬噸,通過西河(包括大清河和子牙河)進出天津的民船達35621艘,貨物運輸量達84.17萬噸⑥。1912年,即便在鐵路運輸已經出現的情況下,天津的內河運輸量仍占天津對內貿易總額的43.6%⑦。1915年后天津形成了幾條主要內河輪船航道:子牙河——滏陽河航線:“該河航線綿亙數百里,河流旺暢,頗利行輪,且沿河碼頭鱗次櫛比,旅客絡繹,貨物充軔”①。主要停靠碼頭楊柳青、高莊子、獨流鎮、霸臺、王口、子牙、姚馬渡、南臺埠、白楊橋、雙擺渡、劉各莊橋、范家疙瘩、念祖橋、沙河橋、康寧渡、沙窩橋、臧橋、賈莊橋、范屯橋、小范橋、趙橋、龍店、圈頭、衡水、范莊、嶺閘口、李家莊等②。津保航線(大清河),途經楊柳青、高莊子、抬頭、石溝、左各莊、蘇橋、苑口、藥王廟、史各莊、十方院、王家寨、新安鎮、保定南關③。
在日益繁忙的內河航運中出現了一批著名的中轉碼頭:子牙河的南趙扶、臧家橋、小范、邢家灣、蘇曹;大清河的蘇橋、張青口、保定南關:北運河的楊村、河西務、張家灣、白龍港;南運河及衛運河的泊頭、龍王廟、白水潭、安陵、連鎮、館陶、油坊等。甚至出現了幾個叫“小天津”的地方。如山東臨清、滑縣道口鎮、故城鄭口鎮等。天津開埠以后,華北商業格局的變化帶來了城市格局的變化,一些新的城市崛起,如唐山、石家莊、邯鄲、張家口等,一些城市停滯,如保定、承德等。交通要道是城市形成的原因之一,上述這些河運中轉碼頭都有可能發展成為新的城鎮,只不過鐵路網取代了河運網,使這些中心地的地位一落千丈。不管怎么說,從鹽運開辟的河運網,對古代天津城市的發展和近代天津大都市的形成都發揮了不可磨滅的歷史作用。
(責任編輯 周 聰)
Changlu Salt Roads and the Formation of Early Commercial Network in Tianjin
Chen Ke
Abstract: Salt industry is an economic activity under government control. Government mobilized social resources to build roads for salt transportation, which also facilitated the civil commercial activities. Changlu salt road network formed in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The systematic record of salt roads in Annals of Changlu Salt Administration indicated that salt transportation network was complete then. Changlu salt road network covered the whole area of Tianjin and part of Henan where water transportation was used. After the opening of Tianjin Port, this transportation network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Even after the formation of railway network, it still carried a great transportation volume, being one of the important transportation conditions for the economic development of Tianjin in modern times.
Key words: salt road; commercial network; form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