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鹽商與慈善事業(yè)

摘 要：天津鹽業(yè)自古有之，鹽業(yè)的生產、運銷也促進了天津經(jīng)濟的繁榮，并造就了一批資財豐厚，家業(yè)富足的鹽商。這些鹽商不僅在天津的文化教育等方面做出了重要貢獻，而且在天津還興辦了一系列慈善事業(yè)，在諸如育嬰、恤嫠、濟貧、免費施種牛痘、施粥、義冢等常規(guī)慈善事業(yè)以及突發(fā)事件如水旱災害等發(fā)生時的應急救濟中發(fā)揮了很大的作用。鹽商經(jīng)營慈善事業(yè)除了受到儒佛道思想的影響以外，還為了保護家產，樹立良好的社會公眾形象。

關鍵詞：鹽商；慈善 中圖分類號：K2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9864（2010）03—0074—05

天津鹽業(yè)自古有之，鹽業(yè)的生產、運銷也促進了天津經(jīng)濟的繁榮。長蘆鹽區(qū)由于灘涂廣闊，地勢平坦，氣候適宜，所以一直是我國重要的產鹽區(qū)。作為政府財政收入重要來源的鹽業(yè)，歷代王朝一直實行專營，直到明代，從“開中法”到“折色法”，再到民制商收，食鹽官營的政策才逐漸有所改變，完全變?yōu)槊駹I，即由官府向灶戶和販鹽者發(fā)放特許憑證，并征收一定的鹽稅，制鹽者憑證生產，販鹽者也憑證到指定行銷區(qū)域銷售，而且這種“引岸專商”制度還具有世襲性。清代天津的鹽業(yè)進一步發(fā)展，在天津經(jīng)濟中占有重要地位。自康熙年間長蘆鹽運署移駐天津以后，天津的鹽業(yè)得到了更大發(fā)展。當時天津盛產的長蘆鹽，既裕國稅，又應民食，運銷范圍北達長城以北，南到黃河以南。直隸、河南180余個州、縣所需民鹽，均由天津鹽商供應。由于販鹽獲利豐厚，天津民間財富急速膨脹，造就了一批富商大戶。鹽業(yè)也成為天津經(jīng)濟重要的支柱產業(yè)，繁榮了天津經(jīng)濟。

隨著鹽業(yè)的發(fā)展，鹽商雖然人數(shù)不多，但他們資財豐厚，家業(yè)富足，成為天津社會上財勢顯赫的豪富。據(jù)道光年間的統(tǒng)計，天津縣城及其周圍有住戶32761戶，其中紳衿和鹽商僅為1025戶，占總戶數(shù)的3.1%，而其中鹽商更占其中的一小部分①。天津歷史上聲名顯赫的八大家② 中的高、黃、楊、張主要依靠鹽務起家，獲取大量的社會財富以后， 這些鹽商在文化教育等方面做出了重要貢獻，如著名的水西莊的繁華，昆曲與京劇在天津的發(fā)展，地方教育的繁榮都與鹽商有著密切相關的關系。同時，鹽商及其組織蘆綱公所在天津興辦了一系列慈善事業(yè)，在諸如育嬰、恤嫠、濟貧、免費施種牛痘、施粥、義冢等常規(guī)慈善事業(yè)以及突發(fā)事件如水旱災害等發(fā)生時的應急救濟中發(fā)揮了很大的作用，他們不僅以個人或家族身份參與了城市的慈善事業(yè)或活躍于城市的慈善組織中，而且還以長蘆鹽商集體的名義活躍在天津城市慈善舞臺上，對各類慈善活動或官方創(chuàng)設的救濟組織積極捐輸，在許多慈善團體中都留下了鹽商的足跡。據(jù)有的學者不完全統(tǒng)計，從天津建城到1911年，在城市的140余件（次）公益和慈善事業(yè)中，天津鹽商參與捐資的就達到60多件（次）①。如育嬰堂、育黎堂、延生社、同善救火會、育嬰堂分堂、保赤堂牛痘局、恤嫠會等均是由蘆綱公所資助的。“津門好，善事出蘆綱。千領共捐施襖廠，百間新建育嬰堂，丸藥舍端陽”② 形象地道出了蘆綱公所的種種善舉。

一、參與設立常年性的慈善機構

天津的長蘆育嬰堂成立于乾隆五十九年（1794），由鹽商籌辦。當時，直隸各州縣水災嚴重，天津被水尤重。受皇帝委托，長蘆鹽政征瑞經(jīng)辦賑災，在此過程中，遇見棄嬰命人收恤，后與長蘆稽都轉商量，在鎮(zhèn)海門（天津東門）外建立育嬰堂，以天津著名善士周南樵（即周自邠）主理育嬰堂事務。每年撥付經(jīng)費5000兩到7000兩不等，經(jīng)費來自長蘆商捐，計劃收養(yǎng)嬰孩二三百名。周南樵去世以后，育嬰堂的堂務一直由“邑紳之公正廉明者”③ 負責管理。1870年代，因為天津周圍水災嚴重，收養(yǎng)嬰孩日益眾多，因此在附近擴建，所需經(jīng)費由地方士紳和鹽商捐助。光緒初年，育嬰堂遷至南斜街，名為育嬰新堂。

長蘆育嬰堂在1907年遷入新開河北岸的新址后，面積擴大，占地70畝，建房355間，宣稱以“保存棄孩之生命，實行家庭之教育，并振興女學，發(fā)達女工，養(yǎng)成女子之人格，預備完全之婦德”為宗旨④。育嬰堂設立了女工廠、蒙養(yǎng)院、女子半日學校和女醫(yī)學堂。女工廠招收13歲以上身體強健能吃苦耐勞的女孩入廠，蒙養(yǎng)院收養(yǎng)4歲至8歲的幼兒，女子半日學堂招收9歲至20歲的女子，女醫(yī)學堂招收21歲至36歲稍有文化知識的女子。民國初年至1929年，長蘆育嬰堂收養(yǎng)規(guī)模在100余人到300余人。

北伐勝利后，全國統(tǒng)一，國家實行強化統(tǒng)治。到1930年，天津市政府親自接管了育嬰堂。育嬰堂自成立以后直到1907年一直由長蘆鹽商經(jīng)辦，1907—1910年曾一度由官方接辦，到1910年又由鹽商經(jīng)辦。到1928年10月長蘆五綱總被扣押在南京，影響到育嬰堂的經(jīng)費撥付。鑒于這種情況，長蘆育嬰堂被市社會局接辦，并進行了一系列從組織到規(guī)則、堂務的改革。但由于每月只有1800余元的經(jīng)費，堂產也一直未收回，改革也只是皮毛，不可能有根本的改變⑤。有意思的是，政府接管以后，育嬰堂的主要經(jīng)費還是由鹽商支付，政府只是每月?lián)芨?00元。1936年3月政府又將該堂交歸鹽商接辦⑥。

淪陷時期，日偽政府加強了對民間慈善組織的控制，育嬰堂堂址被日本人強占，收養(yǎng)的90名孤兒不得不分住多處，由于經(jīng)費拮據(jù)，只得以變賣房屋土地多方募捐勉強維持。1945年日本投降以后，長蘆育嬰堂依然靠變賣房屋、土地和多方募捐勉力維持，到1950年時只有46名孤兒的育嬰堂由天津市人民政府接管。

二、資助官辦救濟機構或民間慈善機構

除了經(jīng)營常設的慈善機構以外，天津鹽商還對一些官辦的救濟機構或民間慈善機構進行資助。

天津縣留養(yǎng)局是由知縣陳宏模于乾隆二十年倡辦的官辦救濟機構，鹽商每年要捐銀二百兩充作經(jīng)費①。

“全節(jié)堂”是由天津知府任信成于同治七年（1868）創(chuàng)辦的，地址在東門外南斜街，致力于對貞女節(jié)婦的救助。經(jīng)費除了上年捐賑項下余銀5000兩和陳家溝船捐項下每年約京錢1000余緡外，鹽商按包捐制錢一文，每年約京錢2000緡②。

西延生社和東延生社的主要職能是到冬季時向貧民施饃，西延生社由廩生寇蘭皋倡設，后因經(jīng)費不敷使用，由長蘆鹽商呈請運使從商捐款內每年撥銀數(shù)千緡，以后又有士紳楊成錦捐資承辦，每年捐銀千余兩到二千余兩不等③。保貞社、御寒社和寄生所都是由天津著名的李善人家族成立的，保貞社主要是恤嫠，御寒社則是在冬季施放棉衣，寄生所則在冬季收養(yǎng)男性貧人和異鄉(xiāng)人。

天津專業(yè)的恤嫠組織有廣仁堂、保貞社和恤嫠會。廣仁堂主要由南籍精英經(jīng)管，作為地方精英組織的蘆綱公所每月給廣仁堂捐鹽兩包。恤嫠會成立較早，由地方士紳設立，主要救濟立志守節(jié)的嫠婦，每月向她們發(fā)放月費1500文，有公婆年老而又別無子女奉養(yǎng)者，加發(fā)750文，有子女小口者加錢500文；其子可送義學讀書。經(jīng)費由鹽商每包鹽加捐一文④。同治九年，天津道丁壽昌與運使恒慶、津海關道陳欽、署天津府知府馬繩武籌款，將全節(jié)堂舊有存款提交當商生息，并以船捐、鹽捐兩項并歸當商，每年添收二十人⑤。

設在西門外的恤產保嬰局，成立于光緒十年（1884），經(jīng)費來自長蘆運司衙門節(jié)省的奉餉爐工銀，共500余兩，由籌賑局劃撥，對極貧人家新生子女無力撫養(yǎng)者，每月發(fā)放津錢1000文，小米2斗。后來每月給錢500文，小米1斗，以3個月為限。冬季另加棉衣一套。最初，該局由地方士紳辦理，后來移歸廣仁堂⑥。由于天津貧困人口眾多，因此，除了救助生者外，對死者的救助也顯得很有必要。義冢就是對貧寒死者設置的身后之所。天津最早的義冢設立記載見于明弘治六年（1493），以后，陸續(xù)有官員和士紳捐施義冢，前后有二十幾處，地點多在城外西南方位。鹽商成立了義阡總局，捐資置地設立義冢。

三、臨時性的慈善行為

臨時性的慈善行為主要是指每年冬季開設粥廠或遇到水旱災害時的賑災。

傳統(tǒng)時期的天津，每年冬季，由于天寒地凍，貧困人口又為數(shù)眾多，所以開設粥廠成為一種慣例。粥廠有由個人或家族開設的，民間設立粥廠者以士紳周自邠、徐通復、徐通久、李嘉善、嚴克寬和查氏家族和李春城“李善人”家族最為活躍；有由慈善組織開設的，如濟急粥廠、延生社粥廠等。到清末時期，官辦粥廠經(jīng)費來自籌賑局。

天津由于地處九河下梢，水旱災害頻發(fā)。鹽商作為地方富戶，常常出面施粥舍面，救濟災民。在善舉中很活躍的周自邠和“李善人”家族都是鹽商世家。大鹽商查日乾及其后代不僅以水西莊匯集了無數(shù)的文人雅士，對天津文化的發(fā)展做出了貢獻，而且在天津遭受水災和周圍郡縣災民過境時捐輸糧食，救濟饑民，并“各以舟護出境，所活無算而郡人亦賴以無憂”⑦。著名士紳嚴克寬也以業(yè)鹽起家，在對育嬰堂、施饃廠、牛痘局、備濟社、恤嫠會等的經(jīng)營中，他以長蘆綱總的身份，“事必躬親，不辭勞怨，成效昭然”。尤其是在光緒初年的旱災救濟中，他經(jīng)管芥園粥廠，力主為防火災分棚設廠。后來保生所粥廠大火① 發(fā)生后，眾皆嘆服。在以后歷年的饑荒年份，他不僅動員戚友參與慈善事業(yè)，而且還身體力行，每年毫不吝嗇地出資三四千金購買倉谷以救濟災民②。天津著名的八大家之一的振德黃家也是大鹽商，該家族在天津早期的慈善事業(yè)中非常活躍，經(jīng)常向貧民施放米面，1896年冬季恰逢城西稍直口等村遭受水災，粥廠停辦以后，貧民生計艱難，振德店黃家遣人赴這些地方發(fā)放1萬多斤的米票，幫助災民度過難關③。民國年間，災荒頻發(fā)，戰(zhàn)亂不斷，鹽商雖然由于引岸專銷制度的取消，其經(jīng)濟來源大受影響，但仍然活躍在慈善舞臺上。1920年旱災發(fā)生后，大批難民云集南開一帶，長蘆商人熱心助賑，首先捐助1萬元交義賑會，并搭蓋窩鋪200間，以收容災民④，李氏鹽商也單獨承擔了500戶難民整個冬季的衣食資費⑤。

四、鹽商經(jīng)營慈善事業(yè)的動機

天津鹽商是一群受過儒家思想熏陶，家產豐厚、受人尊敬的地方士紳，他們或以個人或家族的名義，或以長蘆綱總集體的方式，在救助下層社會方面發(fā)揮了獨特的作用。他們經(jīng)營慈善事業(yè)的動機何在呢？筆者認為有如下幾點：

第一，維持穩(wěn)定的社會秩序，保護家業(yè)平安。天津是一個富庶的城市，社會經(jīng)濟都比較發(fā)達，“煙戶、市廛頗稱繁富”，天津周圍鄉(xiāng)村時遇水旱災害，也是華北農民“闖關東”的重要通道之一，城市常有游民乞丐流入，加上城市本身的貧民，這么一個龐大的饑寒交迫、游離不定的群體是城市社會穩(wěn)定的潛在危機。寄湘漁父在《救荒六十策》中說：“歲荒糧價騰貴，凡城鄉(xiāng)富厚之家，倉箱充溢，務須心存惠濟，將所積米谷減價平糶，切毋居奇長價，坐視災黎垂斃，萬一民窮盜起，戈矛相向，雖有粟吾得而食諸。倘倉無贏余，亦須存人饑己饑之心解囊采購，糶濟鄉(xiāng)鄰。”⑥ 地方士紳對此也早已有所認識，在一首《災民嘆》中，作者在談到災民時寫道：“災民本是好百姓，……你若不救他，他亦不要命。左右一個死，作賊亦不定。地方擾亂，關系匪輕，到那時有飯吃的人亦不得安生。勸眾位行善積德，亦算是防患未萌。”⑦ 鹽商和其他有產者都不希望社會動蕩，出現(xiàn)大量饑餓的“暴民”、“亂民”危及其家產，所以，每當城市集聚大量游民災民時，他們寧愿舍棄一部分資財，換取社會秩序的穩(wěn)定。這種慈善賑濟活動，既減輕了官方賑濟的壓力，又間接有助于城市社會的穩(wěn)定，是實行社會控制的一種有效途徑。

第二，樹立良好的社會公眾形象。鹽商作為盤踞一方的地方領袖，往往扮演著一呼百應的社會角色，通過施善一方面可以鞏固他們在當?shù)氐牡匚缓屯訌娝麄兣c社會的互動，在民眾中樹立良好的口碑和“善人”的公眾形象，以免在遭遇社會動蕩時成為沖擊的首選目標，也就是俗話所謂的“破財免災”；另一方面可以利用經(jīng)濟資本（Economic Capital）即財富以換取“符號資本”（Symbolic Capital）① 即名譽地位，以取得更大的社會成就，達到名利雙收。

第三，希望得到善報。天津這座城市宗教很發(fā)達，20世紀以前的天津城市傳統(tǒng)教派紛呈，各種寺觀宮廟香火旺盛，勸善懲惡的各種宗教在對基層社會的控制方面發(fā)揮了其獨特的作用，同時對鹽商的影響也很大，許多鹽商篤信佛道等教。儒士文人也積極勸善，《社會教育星期報》還以曾國藩和李鴻章為例，說明曾、李兩公之所以“勛名蓋世，照耀古今”，是因為曾李兩家的上輩“忠厚勤儉，積德累仁”②。在這種積德行善的社會氛圍影響下，天津商會也常以“修德”、獲“善果”等辭藻勸導商人捐納，賑濟災民③。《天津市救濟事業(yè)聯(lián)合委員會民國二十年征信錄》的序言就以“作善降祥，作不善降殃”開篇，勸導士紳善士“繼續(xù)努力，互相進行”，以使“富者樂業(yè)安居，貧者衣食有託，禮讓無爭，藹然和睦”④。天津著名的“李善人”家族的李春誠，其正妻吳氏就是一位吃齋念佛的人，不僅常買些活鳥、活魚“放生”，還經(jīng)常對本地及外地的廟宇大量布施，廣結善緣，這種宗教信仰對其家族的善舉也很有影響⑤。天津鹽商的慈善義舉明顯受到了佛教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積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和“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因果報應說和道家“天道無親，常與善人”的福報觀的影響，他們希望通過積德行善獲得心理滿足，并改善自身及其后代的命運。總之，希望得到善報和獲得心理滿足的驅動也促使鹽商積極參與到各類慈善事業(yè)中。

（責任編輯 周 勁）

Tianjin Salt Merchants and Philanthropy

Ren Yunlan

Abstract： Salt production in Tianjin began from the ancient times； salt production， transportation and sale promoted prosperity of Tianjin’s economy and created a group of rich salt merchants. They did not only make a valuable contribution to the development of culture and education in Tianjin， but also undertook a series of charity events， including the daily operations of infant care， compensation to widows， poor relief， free to vaccinate against smallpox， free porridge distribution， and helping with burial， as well as the emergency rescue in floods and droughts. Their good deeds， influenced by the thoughts of Confucianism， Buddhism and Taoism， were done to protect their family property and to establish a good public image.

Key words： salt merchant； philanthrop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