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在古城的街巷里隨意漫步的時候,總會有一種恬然的心情,被古老的氣息浸潤著。
忽然一陣酒香,從一座釀酒作坊里飄了出來,讓多氧而清新的空氣變得醇厚。嗜酒或不嗜酒的行人,嗅了這香醇的氣味,都會有一份清醒,一份親切,一份誘惑。
歷史是酒,文化是酒。在古城古街的每一個庭院里,那些深藏著的故事,正以酒的方式,張揚著曾經的滄桑,講述著或委婉清雅,或慷慨激昂的情節。以及,顯示著它的獨樹一幟的風姿綽約的個性。
忽然一陣肉香,從一間小吃店鋪里飄了出來,讓人滿嘴生津,腸胃蠕動。這是銀白而軟滑的餌絲,已被燙好放進碗里,澆上鮮湯,蓋上■肉,還有綠的蔥花和紅的辣椒。一個人,抹抹嘴,走了;一群人,談笑著,走了。
這是許多美食中的一種,經年已久,名聲遠播。因此,走了的還會再來,沒有來的也一定會來。
古城已經很老了,600多歲。在石板鋪成的街面上,在曲徑通幽的小巷里,我的目光是無法穿透時空的,但是,有一個聲音,卻又清晰地在耳邊響起。那是明代地理學家、旅行家徐霞客的聲音,他說:“蒙化城甚整,乃古城也,城中居廬亦甚盛……是反勝大理也。”
因為有了過去,才會有了今天。今天,無數來自現代都市的外國人、中國人,把溢美之詞隨意地揮灑在古城的大街小巷,讓古城古老的生命鮮活起來,成為人性返璞歸真的樣榜。
古城是少不了古董店的,那些已經陳舊得發黑發暗的物件,每一件都會讓游客的眼睛明亮起來。一位女客在一張梳妝桌前坐下了,因為她懂得此物的工藝精美,材質上乘。那她一定把自己想象成大家閨秀了。然后,再輕撫一下身邊的古琴。那音,必然是心音。再然后,優美的愛情故事順延展開。門外街上,已上演著的,必然是鑼鼓喧天,披紅掛彩,相擁上轎的喜慶場面。
古董店里還展示著許多馬具。這些物件被收藏至今,必然與收藏者的往事或者傳奇有關。在城北的文獻廣場中央,立著一塊“茶馬古道重鎮蒙化”的高大石碑。細讀碑文,讀者便會把這座明清古城曾經的繁榮與茶馬古道有機地聯系在一起。如此,大凡觀賞過石碑的男士,都會極自然地去撫摸馬具;有的,還會把墻上的古劍抽出細看。而我,情不自禁地在古董店前哼出了“我要做趕馬哥走向遠方”的歌聲。
文化與政治、經濟是緊密相連的,從今日之巍山發祥的南詔史,曾經輻射了比今天的云南省還大得多的版圖。因此,在誕生過唐朝御封的“云南王”的土地上,一座古城的建設,自然得天獨厚地匯聚了多元因素。因此,在歷史沿革中,也就獲得了一頂又一頂文化氣息濃厚的桂冠。
文化是歷史的載體,是古城的靈魂。在古城建筑棋盤式的結構中,盡管星移斗轉,但在那十八條街,二十四條巷里,街面依舊,庭院依舊,民風依舊。店鋪的經營,仍然根據一方百姓及外來游客的需要,每天以真情和熱忱,迎候著眼前的時光和未來的時光。突然地,我想制作一件本地裁縫制作的對襟衣服了,便到繼承了家族傳統手藝的店鋪里去,拍拍那位師傅的肩膀,打趣一番,一件衣服便會在幾天后極合身地穿在身上。有時,我會在一聲招呼之后,順勢坐入街旁茶館的茶客中間,聽一些鄉野軼事;或者也發表一些關乎四時節令,以及時政評說的見解,自覺悠悠然,陶陶然。
古城的價值是千年不變的古樸。在明清風格的建筑群里,總有些寺廟、牌樓、石坊被民居簇擁著,眾星捧月一般。如此,古城居民的文化意識,精神主干,便以一種獨特的建筑形式,在蔚藍的天空下展示著,標志著一種永久的文化趨向。明清時期,從庭院深處,從鳥語花香的時光里,總有瑯瑯的書聲和濃濃的墨香傳出。因此,就有了二十三位進士、二百二十位文舉、三十位武舉、五百多位貢生,沿著大街小巷里的青石板鋪成的街面,心志昂揚地走了出來。
棋琴書畫是古城古樸氛圍中的精妙景觀,時至今日,漫步其中,時空會因此而靜止,心境會因此而高遠。古人的身影雖已遠去,但今人如我,發一條意隨心動的短信,竟引來友人如許,笑語忘情。短信說:“棋琴書畫讓人怡情,寺廟宮觀教人洗心。”如是,何不做一面旗幟,取怡情洗心之意,展恬然淡定之境,昭然于醒目之處。
忽然,也會有淡淡的中草藥的氣味進入鼻翼。抬頭,中醫世家的匾額格外醒目。這是古城孕育的另一種文化。在一座座歷盡滄桑的院落里,必然是他們的歷代祖先,深悟老、莊之道,熟讀《皇帝內經》,采集了四山取之不盡的藥材,才坦坦然地掛出了懸壺濟世的匾額。醫者醫病。中醫者,醫病亦須醫心。因此,今日之世家后人,必然地在庭院深處,在臨街的一角,發揚著老、莊之道,堅守著醫者之理,辯證著人生的精氣神之所要。
蒙陽公園的風格與古城渾然一體,因建園時使用了寬闊的文廟的一部分的緣故。每天早晨,總會有許多人到此,與四山飛來的各色鳥相約相會。也許,斑斕的朝霞是鳥群引來的,當明亮了許多眼睛之后,被明亮了的還有心情。有的鳥已經被關進了鳥籠,罩一塊黑布,被人提在手里,進了公園,放在某一個地方。這個時候,黑布已經被掀起來了,你的鳥會和他的鳥互相問候著,或者,還會為昨天的問題爭論不休。這些鳥雖然失去了自由,但因為主人給了它豐富的物質享受,因此,主人會炫耀地把它放了出來,自由片刻,然后,又輕吹一聲,將它喚了進去。
我已經見過了太多的鳥,并且,已經擁有了和太多的鳥和諧共處的環境。因此,對甘心失去自由,給了主人一份好心情的鳥感到敬佩,也為他們不再擁有自由而深表同情。
我想,每一個在不同時代,生活于古城其中的居民,他們都是幸福的。盡管,也會經歷過物質貧乏,以及人生必不可少的酸甜苦辣,但由于古城傳承了傳統文化的基因,成就為一方凈土。進而在寧靜祥和甚至悠遠閑適的氣氛中,醞釀成古城歷代居民心中的快樂。在我熟知的古城生活中,“我的祖母有一雙裹了又放的小腳,在青石板鋪成的街面上走完了她的一生”。而我呢,在橫貫古城的一條條水溝邊,追逐過用仙人掌做成的小船。之后,沿著那條給過我“十六歲的天真十六歲的憨厚”的青石板街面,走到了山的那邊。如今,又在同樣的街面上,耐心地拾撿著尋味著曾經的足音。
足音深處,巍山古城曾經四面城墻,三面壕溝。一件往事,一個儲留記憶深處的永遠的夢,讓我尋找過那一段舊時城墻。在古城東南方向的一塊空地上,放映著槍炮連天的廣場電影,幼小的我披一領蓑衣,端坐于城墻之上,俯視著銀幕,與那些中華民族的勇士們,一起奮勇地搏殺著日本鬼子。然而,我睡著了,在月光下,在蟋蟀的催眠曲里,我夢見我成了英雄。
如今,經歲經年,我沒有成為英雄,卻有幸成為南詔古樂團的顧問。因此,我常常在傍晚時登上拱辰樓,去聽一曲古樂,品一盞清茶,捉幾縷在晚風中漂浮的悠長的思緒。在炎熱的夏季,閉上雙目感覺飄雪的滋味。因為,在古樂的召喚聲中,韓國的團隊帶來了首爾的雪,日本的團隊帶來了富士山的雪,還有西歐的團隊,帶來了地球那面溫情的雪。
在古樓上坐得久了,我想寫一首歌曲,歌名就叫《古樓飄雪》吧!
責任編輯 王麗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