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山,是一句諾言

在關于大理蒼山的許多傳說里，有兩個廣為流傳的故事，它們有著相似的、未曾結局的結局。

一個是望夫云的傳說。著名的蒼山云霧景觀望夫云，傳說是由南詔國的一位公主變的。這位美麗的公主，愛上了蒼山上的一位獵人。南詔王發現了，請來法術高深的羅荃法師，降下漫天風雪。獵人看到公主在風雪中瑟瑟發抖，于是冒著生命危險，偷偷地偷來了羅荃法師的百寶袈裟要為公主御寒，不料被羅荃法師發覺。羅荃法師念動咒語，將獵人打入洱海。沉入洱海的獵人變成了一匹石騾子，永世不能浮出水面。憂郁而死的公主，她的精氣最后化作了蒼山上的一朵白云。這云，后來被人們稱為望夫云。

另一個是下關風的傳說。傳說，在蒼山的斜陽峰麓住著一只白狐，這只白狐愛上了下關的一位白族書生。他們相愛的事被洱海羅荃寺的法師羅荃發現了，于是用法力將書生打入洱海。狐女為救愛夫，去南海求救于觀音，觀音給了她六瓶風，讓她帶回，吹干洱海水，救出丈夫。當狐女帶著六瓶風回到下關天生橋時，不幸遭到羅荃法師的暗算，使她跌倒在地，打碎了五瓶。狐女僅剩下一瓶風，沒能吹干洱海救出丈夫，而下關從此一年四季刮起了大風。

在這兩個傳說里都有一個共同的人物——羅荃法師。這個羅荃法師，讓人想起金山寺里的法海。作為法師，羅荃和法海，他們自有他們的立場，只是，人世的同情卻給了相愛的人。法海以及羅荃，他們的極力阻止，卻最終成就了傳說的凄美，讓不屈的人間誓言恒久流傳。杭州的西湖邊留下了千年等一回的詠嘆，蒼山上留下了望夫云的千古傳說。一如被壓在雷鋒塔下的白娘子一樣，南詔公主和狐女的凄美愛情，在傳說里永不結局。

當然，蒼山的傳說多了。

在蒼山的西坡，漾濞縣漾江鎮的東南角，有一處白王城遺址。遺址坐北朝南，面積約25500平方米，為橢圓形。遺址內發掘出麻布紋瓦片，有洗馬池、練兵場。據推斷，該遺址為大理國時期建筑。在遺址的身后，有滿山映山紅花，每年春夏花開之際，漫山紅遍，被稱為蒼山西坡大花園。山下，茶馬古道“漾劍驛道”(漾濞至劍川)溯漾濞江往西北而去。

遺址在千年的歲月中慢慢風化，而這里的陽光依然是當年的陽光。每年春夏，映山紅花開得漫山絢爛，有多少游人，為著這滿山花開遠道而來。或許是受著那許多傳說的牽引，我曾因這一片遺址、這一山花開寫下一段想象中的愛情故事。故事里，一位美麗的牧羊女，愛上了騎馬翻過蒼山來打獵的大理國的王子，白王城，是王子后來為其父王駐守關口的駐地，也是王子和美麗的牧羊女的家。我為這個故事，常常想象張藝謀電影中的鏡頭，陽光明媚，晴空碧藍，那個騎馬翻山而來的王子，穿過漫山花海，衣袂飄飛。

望夫云一直在守望，守望著蒼山下的那一片洱海。下關風一年四季地吹，那個執著的狐女，還沒有救出她心愛的書生。蒼山西坡的大花園，有作家為它寫下了《花開的時候，再來一次》的承諾。在不能結局的故事里，蒼山，是一句諾言矗立在那里。

自古名山多佛寺。蒼山亦然。崇圣寺不必說了，大理國時期的皇家寺院，特別是近年經過修整重建之后，大氣恢弘，氣勢巍然。因了寺內著名的三塔，崇圣寺又名三塔寺。崇圣寺之外，蒼山之下還有感通寺、一塔寺等眾多名寺古剎。

我想要去的兩處寺院，卻多年來一直還沒能去。

一處是中和寺。那是多年前，我聽一位朋友說起中和寺的夜。時間正是十一月。我不知為什么，無由地陷入那片寂寂的夜色中去了。之后多年，我便一直牽念中和寺的夜，中和寺十一月的夜。多少次，心馳神游到中和寺，想像著在黃昏的暮色中走進寺門，在寺中吃素味的晚飯。晚飯后，佛像前一燈如豆，一盆爐火邊，靜靜圍坐著一群人，他們將徹夜不眠，傾聽一夜窗外的林濤和風聲，感念著佛理的靜寂和無邊，直至爐中的炭火，在黎明的曙色中漸漸暗去。當天色漸漸明朗之時，用過寺里的齋飯，便出發往洗馬潭（它是我想念中和寺的一部分）。一路上，口里呼出的氣凝成的白霧，不斷地融進周圍的薄霧中。中午時分，到達洗馬潭，站在潭邊，在一片空曠中感受洗馬潭的水寒與風冷，在山頂薄薄的陽光中感念著這水與風的意境。至日影西斜時，返回下山。當人又回到凡俗的塵世，而身心在經過了中和寺的夜和洗馬潭的風的蕩滌，一片清澈朗照，回歸到一個清明的自我。

另一處是無為寺。也是幾年前，在大理古城的樹人書店買到一本名為《大理元素》的書，是一本介紹大理人文地理、自然風物的旅游文化型集子。里面的文字有著休閑、淡雅的意境。當中有一篇，名為《無為寺之為》，在這里引一小段：禪師一身明晃晃的黃色的僧衣，黑發黑須，腰板筆直，面色恬靜。我因禪師而來，所以請禪師撥冗片刻。我雙手合十。師傅好，借過寶剎，如能有所以教，幸甚。禪師回禮，無為之地，無為即可。師傅老家何方？出家人，不問出處。廟已荒蕪多年，師傅緣何結廬于此？便是緣。仙齡幾何？忘記了。敢問廟宇來歷？請。

只讀到此，我便向往著這無為寺。文中介紹了無為寺的三寶：一棵唐杉（或者是元杉），一口明代銅鐘，一眼寺后巖石裂縫中滲出的“救疫泉”。寺在蒼山蘭峰腳下，“這是一個修身養性、寧靜無為的所在。”里面有一句話最打動我：循自然之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人合一。

一直向往著，卻一直不曾去。內心里那些默默的愿望，仍等著曾種下的一句諾言來開啟。

位于蒼山圣應峰麓的感通索道，因此地的感通寺而得名。索道的終點是著名的清碧溪。我上去的時候是十月末，滿山秋色明媚，溪水清碧，恰是那一句：秋水共長天一色。時值中午，暖暖的陽光里，不斷有三三兩兩的游客乘著纜車上來，在清碧的溪水邊戲水歡笑。下了纜車，往上走，有一條石子鋪的小徑，通往一間小小的木屋茶室。我那天不能忘卻的是開在小徑旁的一小片美麗的波斯菊。我一直不知道這種美麗的花兒叫什么名字，是朋友指著花告訴我：“這花叫波斯菊。”

蒼山的花多。蒼山的寺多。蒼山的傳說多。不論你已經去了，或是還不曾去，蒼山，都是一句諾言——等著一顆虔誠的心，前來兌現。

責任編輯 楊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