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史記·項羽本紀》是太史公筆下最精彩,最悲壯的篇章之一,從壯極之巨鹿到悲徊之垓下,悲壯之氣總貫于全篇,是《項羽本紀》美之所在,更是后世悲夫壯士發詠感嘆的審美機樞。因此如何去解讀《項羽本紀》的美,就是本文論述的重點?!皻狻辈粌H是美的中介,還是審美的中介,是太史公筆下美的實質,了解這個“氣”的運生狀態再來從審美方面解讀《項羽本紀》就會更深刻。
關鍵詞:審美中介美在關系 氣運生文
什么是美?美是關系,這是狄德羅的解釋。我國唐代的柳宗元曾說“夫美不自美,因人而彰。蘭亭也,不遭右軍,則清湍修竹,蕪沒于空山也”,就為我們揭示了一點,自然狀態下的美構成不了人類文明狀態下所說的“美”,真正的美只有經過審美的過程才能被發掘出來,有受眾的美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美”。所以說美不美在于主客觀的統一,美是無功利的判斷,美是評價,是自由的象征,是真與善的統一,是理念的感悟呈現,是人化的自然。總體來說形成美的根源是關系的復雜性,那么究竟形成美的關系是什么?深入分析一下可知這個關系是由三個層面構成的,即主體層面、客體層面和中介層面。對于審美來說,主體和客體之間的中介關系是至關重要的。如果沒有這種中介,主體與客體的美學聯系就不可能建立起來??偲饋碚f,美在系統的關系中,美是人的心理處于活躍狀態的主體,在特定的心境有歷史文化的滲透下,對于對象的關照,感悟和判斷,美的呈現過程就是一個創造過程。在《史記?項羽本紀》中的這種關系的復雜體的“美”,如果用一種具體的概念來表述,那我想到的就只有“氣”了,這個“氣”才是《項羽本紀》的靈魂所在。這里所說的“氣”是太史公主觀的心理狀態,在客體項羽事跡的感蕩下內心,通過“氣”達到心氣相融,提煉升華,發而為文字,才形成后人所見到的霸王悲歌。在這里,“氣”是集合主、客體及主客體中介關系于一身的“美”,同時還是后人發現《史記?項羽本紀》美之所在的機樞所在,也就是我們所說的美在關系的“關系”。
美的中介關系在不同的人,不同的文章,不同的藝術品之間的表現和實質是不一樣的,就項羽本紀和司馬遷而言,美之所在關系在于“氣”,人必有問,何為氣?氣是人生而有之者,孟子在《知北游》中言“人之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是知人之初生,必呱呱而泣,是人之初聚氣也,亦是人之本氣。隨日月之推移,時間之演進,經歷有異,學養后成,事感諸心,與氣相融,久而氣有變。是氣本人之初,而后天之學識,物化之經歷,共塑本氣,方是有其惟一之氣,然氣流萬化,不同于形。人人生而皆有氣,人們體內之“氣”不僅與體外之“氣”相互感應,而且還與人的本心相感蕩。這里所說的“氣”非特是司馬遷主觀之“氣”,亦是項羽一生事跡之所凝,是主、客體意義上的“氣”。如果我們承認了這種“氣”是融主、客于一體的,那這個“氣”就是描摹人物機樞所在,歷史人物往往對于史公有所感觸,也這就是二人心靈相通之處,史公從這一點出發去體會尋找主人公的氣,或悲或壯,從主人公生平事跡中感悟其一生氣之盛衰強弱變化,再由自身之氣聯合感悟,灌注于主人公,使二氣(史公與項王)相融。太史公于創作之時,必定致虛極、守靜篤,全神貫注,使氣相連融,與主人公氣化為一,此是氣之聚也,也是作為中介關系之“氣”的形成過程。故項王之泣,亦太史公之泣,王之高呼,亦史公之高呼,無一處不見其氣,無一處不顯其情。惟有氣相融,二人方可神會,神會則描摹主人公言行,一如描摹自身之言行,則知一言一行必得神韻,此是為文之玉牒,寫傳之金科。若不以氣尋氣,運氣為文,則罕得其神,文如死水,人物濫同,后人讀之味若嚼蠟。是氣運生花,貫之則形神偕通,棄之則神形分離。就《史記·項羽本紀》創作本身而言,司馬遷對命運悲劇身切體之,感悟即深,身有郁積之氣,觀項羽悲、壯之一生,內心感蕩,文中之氣始得聚矣。故運之而為文,遇高處則壯,遇低處則衰,運于垓下則氣運橫生,悲情四溢,悲歌一出,則氣始不可收,四散分離。太史公運氣,四散則四御之,分離則分馭之,氣終于一刎,悲合于千載。后人讀之,必以氣尋氣,則恍然有得,讀項羽本紀而落淚,也是英雄悲氣郁積于身者。是人以意逆志得其志,以氣尋氣得其情,此又是后人關照下感悟到美之所在的“氣”。
上面已對美的主客體的“氣”作了論述,下面對作為中介關系存在的“氣”和后人關照下美之所在的“氣”,著重做一下闡釋。在《史記·項羽本紀》中這個作為美的中介“氣”,主要體現在史公筆下的項羽身上,而項羽身上最明顯的“氣”,就是他的英雄氣,而這英雄氣大致有二,一曰壯氣,二曰悲氣,二氣交雜成項王一生。氣于文中或隱或現,或明或暗,總而不斷,貫于全篇。如史公描摹項氏,壯悲二氣按轡并行,一隱一顯,前壯為顯,后悲是張,壯極而衰,悲由生矣。二氣非截然分立,皆是貫穿全篇,昭明有融。項羽之戰巨鹿,是其壯氣之極矣,真氣蓋世也,然亦是項王壯氣轉悲之始。史公寫巨鹿之戰,語短截,氣鏗鏘,方是時,楚兵呼喝動天,以一當十,血戰不竭,讀時亦有天崩地裂之感,鼓動之極,百世猶睹;筆鋒一轉,諸侯軍從壁上觀,寂靜之極,動靜之比,方顯楚軍孤兵斗秦,壯之極矣,悲亦始出。項王于巨鹿之戰亦是壯勇之極,方其血戰不竭,孤兵斗秦時,沛公偏師入秦,破咸陽,擄秦王,幾不用戰,動靜之比亦見于此,項王血戰斗秦,幾至絕地,沛公不費吹灰之力破關入咸陽,項王由此悲矣。巨鹿戰后項羽召見諸侯將,“入轅門,無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視”,是項羽登高一呼而余響猶震,壯氣如虹。太史公以壯氣貫項羽之一生,至垓下之圍,壯氣消靡轉悲,仍有東城潰圍之戰,是壯氣尚有余韻,烏江一刎,氣戛然而止,如一曲錚錚狂歌,終篇高昂,尾音轉悲,仍是錚錚不失其壯,不意一弦崩絕,鏗然音止。氣于此一斷,但繞梁之音三日不絕,細細體味,整曲悲壯之氣也似繞梁音,久久不去。太史公借此一刎成就霸王一生壯氣,全其終戰之名,后人每讀之,氣輒驟興驟來或壯或悲,韻味益濃,排山之勢到此雖絕,但英雄之氣卻萬世流響?!皾h王真龍項王虎”,高祖佩龍則有必成之意,雖是英雄兼并天下,只可使人欣羨稱慕。項王佩虎,則有虎嘯生風之勢,又兼有英雄悲歌之氣,令人望之生懼,霸氣縱橫,惴惴然有仰佩之情;悲歌一曲,悇悇然有俯惜之意,英雄讀之如切己身,更生相憐之情。
所以說“氣”不合不發,如太史公之遇項王,氣有合處,則發而為文。項氏有蓋世之氣,拔山之勇,何等英雄,何等力量,項王自負才氣,史公自矜其才,欲有為而遭慘迫,是有不解之恨,難消之氣,與項羽有合,故太史公于下筆處能氣合為一,為文有采,摩人得神,意氣俱在。東西征戰,一言之出,皆是氣縱橫處。太史公描摹項王一生功業事跡,將自己一生的悲情壯意凝注于項王身上,成就項王悲壯一生,后之悲夫壯士每讀之,必是潸然淚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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