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從《人間世》中莊子的生命困境入手,莊子處無道之世,世道的艱險黑暗讓他對其所處的社會有一種徹骨的悲觀與絕望,因此莊子對儒家等無益入世的不滿以及對生命的終極關懷表現出來,引出了莊子本人所主張的人生態度,即形體的超脫與精神的絕對自由,從而獲得一種“逍遙”的自由人生。
關鍵詞:生命困境 逍遙 超脫
Abstract: From the predicament of Chuang Tzu's life discribed in <
Key word: the predicament of lifea Happy Excursionideal of personality
一、亂世無道,莊子的生命困境
一說到莊子,很多人誤認為莊子是遺世獨立、消極避世的,如大鵬翱翔于九萬里蒼天之上,視世俗如腐鼠。殊不如莊子是深切知道完全避世是不可能的,《人間世》篇有云:“天下有大戒,其一命也,其一義也。子之愛親,命也,不可解于心,無所逃于天地之間。”“大戒”即法則,“養親”是出于天命,“事君”是出于道義,這兩者是天地之間無法逃避的事。因此,子女侍奉父母,“不擇地而安之”;臣子侍奉君主,“不擇事而安之”,且“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人間世》篇)
可見,莊子是主張安命的,不擇地而安,而不是像“江海之士”那樣逃避世界,離群索居。但他為何又拒絕為官,決意終身不仕,甚至用很大的篇幅來表示不屑、反對或譏諷像儒家那樣的入世呢?
這跟莊子處于亂世有關。看看莊子所處的時代背景:莊子生活于戰國時代中期,與魏惠王同代,當時正是秦、齊、楚、韓、魏、趙、燕七雄爭霸天下的時代,戰禍連綿,民眾朝不保夕,生命被踐踏如草芥。《人間世》一開篇就有:“回聞衛君,其年壯,其行獨。輕用其國,而不見其過。輕用民死,死者以國量乎澤若蕉,民其無如矣!”統治者視民命如螻蟻,死者像干草一樣遍布山澤之多,苦難的百姓無所歸依。而殘暴的衛君正年壯,世道的黑暗何時是盡頭?這是徹底的悲觀。這種安放在篇首的敘述給人間世定下了一個黑色基調。再看看,還有《列御寇》篇中宋王的殘暴;《則陽》篇中衛靈公太子之“其德天殺”;《說劍》篇中,趙文王喜劍導致“死傷者歲百余人”。黑暗的《人間世》就是莊子所處的現實生活。
無道之世,世道的艱險危惡,莊子對其所處的社會有一種寒徹骨髓在悲觀與絕望。個人干預對這個社會有用嗎?救世有望嗎?只怕“若殆往而刑耳”,刑殘與殺戮,讓人觸目驚心。自身性命尚且難保,“何暇至于暴人之所行?”若此,便無異于以火救火,以水救水,螳臂擋車之舉。
莊子在《天地》篇中說了個“厲人生子”的故事:“厲之人半夜生其子,遽取火而視之,汲汲然唯恐其似己也。”一個相貌極丑的女人半夜生了個孩子,她緊張萬分,急急忙忙拿過火燭來照看孩子模樣,唯恐孩子長得和自己一樣丑陋。
莊子以“厲人生子”的寓言,形象的說明了“知其不可為而強之,又一惑也”。既然擔憂、恐懼或干預也無法去改變孩子的長相,這種強為只是白耗精力,徒增煩惱而已。因此莊子反對儒、墨、各諸子無益的入世。從孔子周游列國到孟子徘徊于齊梁之間,儒家期待進入并干預這個社會,即希望介入國家的政治生活,借助君王來實現其治國平天下的政治理想。但在一個專制的非民主的社會,按他們的方法療救社會,只會使苦難更深重。
莊子看待他所處那個時代的人生所面臨的諸種困境,是如此的冷靜、清醒、透徹!這是莊子對世相的深刻洞察,是莊子亂世之中獨特的生命智慧。這里面包含了生命的痛苦與無奈,浸透了苦難,從苦難中超越出來。
二、消除自我,追求超脫與自由的精神境界
逍遙游正是在無可奈何的命運之中開展出的新的生命空間。
《逍遙游》中,“鯤之大”、“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展現了宏大的生命氣象;目標是“圖南”。在《周易》的“文王八卦圖”中,北為“坎”代表水,象征黑暗,南為“離”代表火,象征光明,即飛向神話中光明的所在。然而鵬的翱翔活動是在“九萬里”的闊大空間和“風之積”這樣的客觀條件下展開的,如同俗語所說“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只有海闊天高才得盡情施展。然而回到“禍重乎地”的人間世,亂世無道,哪里有這樣的外在條件?“水之積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逍遙游》)
或者可以學“蜩與學鳩”“斥鴳”這類“識時務者為俊杰”之徒,溶入世俗社會,汲汲于功名利祿,求個一官半職,為有國者所役,“翱翔于蓬蒿之間”。然而,“適莽蒼者,三飱而反,腹猶果然……適千里者,三月聚糧”,(《逍遙游》)心造就了不同的世界,沉重、污濁的世俗是無法理解的。老子說過:“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1]因此“之二蟲,又何知?”,是輕蔑斥責的語調。陳鼓應論述說:“俗人局量狹小,根本無法想象小天地以外的大世界”[2]
在這個“禍重乎地”的人間世,鯤鵬之志只能束之高閣,又不愿與那些“識時務者為俊杰”之輩同流合污,以免構成身心的雙重戕害,那該怎么辦呢?明哲保身嗎?
《山木》篇中有一段寓言,說莊子帶著弟子到山中住在故人家,故人為了款待他們,把一只不會叫的雁殺了,而留下了會叫的。不會叫的雁招惹了誰呢?最后災禍還是找到它頭上。這說明亂世全身免禍十分艱難。孟子曾經說到齊國的隱士陳仲子,這是一個一心想與世隔絕,過自己生活的人,但卻做不到。《戰國策》中記趙威后問齊國的使臣說,那個“上不臣于王,下不治其家,中不索交諸侯”的陳仲子,你們大王為什么到今天還不把他殺了?”趙威后建議殺陳仲子的理由是“此率民而出于無用者”。(《戰國策·齊策》)這是故人家殺不會叫的雁的現實背景。避世隱居以求自保,已經很難做到。
莊子對世道危惡看得太深,因此嘆息傳統意義上個人是找不到安居之地的,生命在宇宙背景中既是完全孤獨無助,那就不必再掙扎著尋找黑暗世道里不可能找到的東西,那么人生在世怎么辦?莊子提出一個辦法,干脆超脫形體,消除自我,“兼忘天下易,使天兼忘我難”,跳出六合,獨立于方域之外,游于無何有之鄉,獨與天地精神之往來,馳騁于絕對自由的精神王國。一切順其自然,“物物而不役于物”,“虛幾以游世”(《山朩》篇),不執著于自己。即達到這樣一種人生境界:“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就對社會無所企求,不為外物所累,就可以永遠保持絕對自由的狀態,就像鏡子,物來不迎,物去不送,自然而然的反映。“乘云氣,御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逍遙游》)與天地精神往來,與大道冥合,與宇宙同在。這是一種逍遙無待的至上的生命狀態,也是莊子理想主義的生命狀態。
參考資料:
[1]《莊子哲學》M王博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年1月;
[2]陳鼓應:《老莊新論》,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8月版,125頁;
[3]本文中引用的原著皆來自《莊子》,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年1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