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盡火傳

7月20日，英國著名畫家盧西安#8226;弗洛伊德因病在倫敦去世，享年88歲。弗洛伊德1922年出生于柏林，由于猶太人的背景，1933年全家逃到英國定居。上世紀40年代開始成為職業畫家，是當代最具影響力的畫家，甚至有評價說，他是20世紀畢加索之外最偉大的藝術家。

他的一生充滿了傳奇色彩，祖父是精神分析學派創始人西格蒙德#8226;弗洛伊德；他曾拒絕到王宮去為英國女王畫像；2008年他的油畫作品《沉睡的救濟金管理員》在紐約佳士得拍出3360萬美元的高價；2009年他被英國《GQ》雜志評選為英國最會穿著的男士排行榜第六位：他是英國“功績勛章(Order of Merit)”的獲得者；他一生過著深入簡出、遠離塵囂的隱居生活，而風流韻事的傳聞卻從不間斷。他就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盧西安#8226;弗洛伊德，一個生來就是為了繪畫，并且一直畫到自己生命盡頭的人。

弗洛伊德為我們大家所熟知的，莫過于他那獨具個人特色的用厚重的糊狀顏料所描繪的肖像和人體畫，這些模特大多來自生活在他周圍的親戚、朋友，包括著名藝術家弗蘭克#8226;奧爾巴赫、大衛#8226;霍克尼和弗朗西斯#8226;培根，以及名模凱特#8226;莫斯。他說：“我畫人物，不是因為他們看起來像什么，也不全是不管他們看起來像什么，而是他們恰好所處的狀態。”他顛覆了傳統肖像畫中畫家和模特之間的關系，真實地還原對象本來的面目一一沒有絲毫的美化和修飾，將自己敏感的神經通過畫筆在畫布上蔓延開來。弗洛伊德是勤奮的，每一幅人像都是在數百次的寫生觀察中提煉出來的，他要抓住的是能夠反映人物心理的物質性(physicality)存在，因此他是有主觀性地將注意力集中在需要表達的地方。如此，一幅畫作的完成，就是在刻畫生命，在顏料的不斷累積和建構當中，時間本體也被儲存在作品之中。基于這樣的視覺經驗的真實性，他的畫面深深烙上自己“弗洛伊德式”的痕跡。

50年代之前，弗洛伊德的繪畫受到德國新客觀派(New Objectivity)一定影響，像畫家喬治#8226;格羅茲(Georg Grosz)和奧托#8226;迪克斯(Otto Dix)，甚至可以追溯到丟勒和弗拉芒藝術家漢斯#8226;梅姆林(HansMemling)，有時他還嘗試超現實主義的畫法。50年代，當以美國為藝術中心的抽象表現主義如火如荼地進行的時候，他并沒有沾染一點時風，拒絕了超現實主義的影響，而是轉向并集中于人體肖像畫的創作。其中受到決定性影響的就是弗朗西斯#8226;培根，培根的自由、大膽筆觸導致弗洛伊德放棄了40年代線描薄涂的肖像畫法，轉向用富有彈性的鬃毛筆的厚涂畫法；到80年代，畫面形成了厚積的涂層，傳達出一種真實的質感。他曾對自己的傳記作者勞倫斯#8226;格羅因(Lawrence Gowing)說：“對我來說，顏料是屬于被畫者的，就像血肉之于他本人一樣。”

在20世紀后半期各種觀念藝術、裝置藝術、行為藝術等后現代藝術運動紛繁雜亂地涌現的時候，藝術家們正在不斷地顛覆與否定藝術本身的“光暈”，以至于最后藝術“被終結”了。雖然這些藝術運動豐富了藝術史和人們的視野，但同時也給人們帶來了許多值得反省的問題和困惑。與這條藝術主流并列的一條脈絡，就是以弗洛伊德、阿里卡、巴爾蒂斯等人為代表的對傳統寫實繪畫的吐故納新，走了一條回溯傳統、創新當下的道路。他們都有早年參與現代主義運動的經歷，然而在20世紀中期都轉向對傳統具象繪畫的探索，并在長期的以傳統的對物寫生中發掘出了新天地。

弗洛伊德就是這樣一個當西方把一切與傳統方法相關的東西都放到博物館的時候，他卻顯得“不合適宜”地在畫室中對模特寫生，沉浸其中并樂此不疲。他知道他要做的就是忠于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因此選擇近乎隱居的方式保持對藝術的真誠與癡迷。這與倫勃朗、庫爾貝以及畢加索等人何其相似，將繪畫作為一種物質語言，在主觀上真實地再現可見的對象。從這點來看，弗洛伊德繼承的是自17世紀以來歐洲傳統寫實繪畫的精神，而這并不是他取得舉世矚目成就的原因。關鍵在于他從新的角度發現了油畫語言自身的表現力，使得傳統精神在人們心中復活。這離不開他扎實的傳統功底，更離不開他對藝術精神的參悟。寫實油畫的資源和潛力是不可窮盡的，弗洛伊德為我們提供了一個范例。從畫面的效果來看，弗洛伊德所選擇的肖像人物畫對肉體物質性的表達，絲毫不遜于傳統的寫實主義名家，甚至比之前傳統寫實更加真實而深刻。

弗洛伊德是一個自我表現的人，他曾對英國評論家威廉#8226;菲弗(William Feaver)說：“我有強烈的自傳體傾向，我的作品完全是關于我自己的和我周圍的。”這種自我讓他保持了思想的獨立和精神的自由。雖然他的作品曾飽受爭議，但在沉寂之后最終還是獲得了人們巨大的認可。

真正具有當代性的作品到底是什么樣的作品?這個問題我們回答不了，但在直面繪畫的時候，弗洛伊德的態度和方法給我們提供了一種途徑。在今天的藝術世界，我們可以看到許多從弗洛伊德那里獲取營養的藝術家，像塞西莉#8226;布朗(CecilyBrown)、珍妮#8226;薩維爾(Jenny Saville)等人。特別是我們國內，受他影響的畫家多不勝數。弗洛伊德雖然離世了，但他的繪畫精神將薪盡火傳。

一件偉大的藝術作品，總是能讓人感受到它對人心靈的觸碰；作為超越時代的新藝術家弗洛伊德的作品，給人的這種觸碰尤其深刻，值得我們永懷深深的敬意。

(責編 彭慶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