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戲一直在上海有著很強的生命力,當笑舞臺結束之后,坐落在貴州路上的皇后劇院一度成為王美玉、顧夢鶴等人弘揚文明戲的據(jù)點。皇后劇院結束后,文明戲又找到了一個全新的據(jù)點——綠寶劇場。
綠寶劇場在一定時段內曾上演過改良的文明戲,也上演過通俗話劇。為了追求票房的利潤,綠寶劇場曾高價聘請像李綺年這樣的“艷星”作為主角,故綠寶劇場的名譽一向不佳,成為一個被人遺忘的上海話劇空間。但綠寶劇場確是上海一個重要的話劇演出場所,尤其是在抗戰(zhàn)后期,是上海話劇演出空間的主陣地之一。
綠寶劇場始建于1938年,其建成伊始,便與文明戲有著直接的關聯(lián)。上海的文明戲自離開笑舞臺之后,便“流落”于游藝場之中,再也沒有專門的演出場所,據(jù)此不少學者認為上海的文明戲走到了歷史的盡頭。然而在上海的戲劇舞臺上,文明戲的身影依然時隱時現(xiàn),其通俗易懂的內容,夸張詼諧的表現(xiàn)形式,長期以來一直為市民社會的廣大下層民眾所喜愛。一些文明戲的擁護者亦在為文明戲的改良和新生而不斷地努力,“關于文明戲的改良問題,各報都有過熱烈的爭辯,我們得到結論,就是:文明戲經(jīng)過將近二十多年的潮汐,在政治的劇烈變動之下,它照樣撐持著它的生命,這我們可以決斷地說,它有它的價值,它的觀眾,要不然就早翻在汪洋大海之中了……李健吾先生在《文明戲的魔力》一文中說:‘沒有文明戲這個擺渡,我怎么過到河這邊,過到話劇這邊。”’
綠寶劇場就是一條由文明戲向話劇擺渡的渡船,劇場開業(yè)以來,在話劇通俗化方面,做了很多有益的嘗試,把深奧難懂的話劇舞臺藝術以通俗易懂的戲劇形式向市民社會的下層進行展示,這對話劇在市民社會中的普及是一項十分有益的工作,尤其是在爭取廣大的市民社會的下層民眾走進話劇劇場方面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綠寶劇場除了上演《火山喋血記》、《桃花湖》、《求婚藝術》、《大學皇后》等文明戲色彩很深的通俗戲劇之外,也將曹禺先生的《雷雨》、《日出》和《北京人》等名劇搬上了自己的舞臺,演出取得了不錯的成績。綠寶在上演這些名劇時,沒有一味照抄原來話劇的劇本,而是將原劇中一些晦澀難懂的情節(jié),以直白的方式表現(xiàn)出來,使得市民社會的下層民眾易于接受,這種方法得到時人的好評:
將一個話劇劇本,經(jīng)過改編,在文明戲場子里演出,這已是屢見不鮮的事,不久以前顧夢鶴先生曾經(jīng)將曹禺先生的《原野》,改編成《虎子復仇記》在皇后戲院演出,他把曹禺先生隱藏在里面的,焦閻王怎樣害死仇榮……的事情,都很明白搬上舞臺告訴觀眾,這一點我很同意,是須要有這一番手腳,來幫助觀眾了解這個戲的內容。
因此,我又聯(lián)想到對話方面,對話在無論哪一種戲劇里都很重要,在表情不夠達意的地方,非將對話很明白地說明,不足以使觀眾了解的,要使觀眾了解,各種戲劇的從業(yè)員們不能不知道自己所擁有的觀眾的知識程度高低如何?要是在一個不識字者的面前,你老是之乎者也的同他說話,那么一定是非但引不起他們的興趣,而使他們離開了你。所以我覺得文明戲的改良者應當知道,可以把話劇的劇本借用,但不可以把劇本的對話完全借用。
正是基于這樣的定位,綠寶劇場將文明戲的通俗易懂和話劇的復雜劇情巧妙地結合在一起,成為話劇與文明戲之間的整合體,對于上海市民的中下層社會有著較大的吸引力,在與皇后(劇院)等相同類型的劇院競爭之中,逐漸占據(jù)了優(yōu)勢。“皇后(劇院)停演后,顧夢鶴、白虹決定加入綠寶劇場,從事改良文明戲工作。”
綠寶劇場是一家很特別的劇場,它自己沒有單獨的場地和門面,而是附屬于新新公司。
新新公司開辦于1926年,創(chuàng)辦人李敏周取“日新又新”之意而命名,其舊址是今天南京路上的上海市第一食品商店。公司開辦以后,為了與已建成的先施、永安等老牌百貨公司競爭,新新公司借用廣播媒體的力量,在商場內六樓設置一處四壁皆為玻璃墻的“玻璃電臺”。該座由鄺贊先生建造之“無線電話臺”于1927年3月19日正式開播,成為第一座由中國人自設的播音電臺。“玻璃電臺”不但使購物顧客能夠觀看播音情況,滿足好奇心,更能為新新百貨公司內的商品大做廣告。
為了在南京路上的四大百貨公司的競爭中立于不敗之地,新新公司又將市民喜聞樂見的通俗話劇引入了公司的百貨大樓。在綠寶劇場的開幕儀式上,劇場經(jīng)理周邦俊先生道:
大家知道新新公司是有屋頂花園的,但是那里的娛樂,我們一向以為是不夠,最近各處逃到上海來的人很多,我們?yōu)橄虢o他們一點正當娛樂,故特別在四樓辟這個劇場,這劇場的開辦費差不多用去了二萬元左右,要是說為著賺錢的話,那什么事不可做而偏做這件事?我們的宗旨實在為了給一般人有比較高尚的一點娛樂,在過去的日子里、陳秋風先生和劉一新先生等都非常努力,成績很好,但公司當局為求更好起見,所以更請了顧夢鶴先生等來合作……
綠寶劇場建成之初,其劇目的上演周期僅3—5天。為了招引觀眾,綠寶與其他的劇場一樣同樣面臨劇目的選擇。由于劇場本身就置身于百貨商場之中,綠寶劇場較其他劇場更具商業(yè)性,綠寶劇場曾兩度邀請廣東的“艷星”李綺年來綠寶演出話劇,第一次上演的是《潘金蓮》,歷時17天,第二次上演的是《風流寡婦》,歷時20天。李綺年為綠寶贏得了極大的票房收益,也為綠寶種下了艷情劇場的名聲,落下日后被人詬病的把柄。
綠寶名聲傳響之后,專業(yè)的戲劇刊物亦開始關注這一新建的劇場了,當時介紹話劇的《戲劇雜志》中,時常能看到綠寶劇場的消息:
新新公司主辦之綠寶劇場,最近工作非常努力,聞該場已收集劇本《巡按》、《小學教員》(即《人之初》)、《夜半歌聲》及《賽金花》等等,將次第在該劇場上演云。
綠寶劇場,決于最近上演偉大名劇《名優(yōu)之死》一劇,聞該劇由宋超先生改編,內容曲折離奇。
綠寶劇場建成以后,由于地處鬧市,又置身于百貨公司之中,占據(jù)了天時與地利,加之新新公司又十分明確劇場經(jīng)營的服務對象,故生意一向紅火。自1942年1月1日起至1944年12月17日止,綠寶劇場在《申報》的戲劇演出廣告欄中,就一直榜上有名。通過這些廣告,我們大抵可知,綠寶劇場除了上演一些格調低俗的文明戲之外,亦被不少話劇名流所關注,像徐半梅、周貽白、顧仲彝、魯思等有名的劇作家都做過綠寶劇場的編導:莫里哀、王爾德的劇作亦在綠寶被搬上過舞臺;陸露明、孫景璐等當時著名的話劇明星都曾在綠寶登臺演出過;當時有名的中實劇團和中旅劇團都曾一度在綠寶劇場演出過話劇。尤其是中國旅行劇團、于1944年年初將綠寶劇場長期包租下來,作為其固定的演出場所。此后近一年的時間內,中國旅行劇團一直在綠寶劇場進行商業(yè)演出。然而此時的中國旅行劇團已是一個“固定”的劇團了,它在綠寶劇場上演的話劇已完全被新新公司的商業(yè)氛圍所籠罩,演出的劇目如《亞森羅蘋》等,以偵探情節(jié)離奇曲折吸引市民觀眾。為了攫取高額的票房利潤,中旅競祭起了文明戲連臺本戲的法寶,演出了《亞森羅蘋》的第二集、第三集、第四集。
1944年12月17日,中國旅行劇團在綠寶劇場以《金絲雀》作最后的告別演出。之后,中國旅行劇團退出了綠寶劇場,而綠寶劇場也從此從《申報》的戲劇廣告欄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