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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斷烏托邦(下)

2011-12-31 00:00:00奉天
歲月 2011年9期

7

露天釣魚,我堅持到落雪冰封,還镩開冰層,在冰窟窿里垂釣。直到聽說有人凍死在冰面了,才停了手。我才把雪踩得咯吱咯吱響,回到家里,在我聽來,踩雪的聲音就是垂釣者收手的結束曲。

女兒上高中住校了,在學校這個特殊的養魚池里,每天過著日光加燈光的學習生活,備戰高考,開始熬度高中階段最后一個漫長的冬天。

齊齊哈爾濱所有的露天水面,都凍成了花崗巖。冰的硬度,一點也不遜色金屬。冰面縱橫的裂縫,冰里萬花筒樣晶瑩剔透的冰花,讓人直觀到北方的嚴寒——這頭魔獸,恐武的力量。在如此寒冷狀態下,水變成冰站立起來了,簡直是在彪炳北方人非凡的人生。

齊齊哈爾濱沒有冬釣館,沒有魚釣,我空寥得不知所措。呆在家里,我的手不知是去碰魚具還是擺弄音響,有時一天就那么糗坐,什么事也做不來。案上和地下待修的音響,守口如瓶好久了,灰塵似雪,似雪后的雪。

口香糖整天早出晚歸,忙她的服裝生意,我倆只是晚上在一起,其余時間各忙各的,我幫不了她,她也幫不了我。人到中年,這種狀態,也不知是對還是不對。在家修了兩天音響,還想去釣魚的念頭蠢蠢欲動。內心的意念,我不能抗拒。我想起了奧修這句話,因為你對抗它,它可能影響你。魚的確影響著我,尤其是錦鯉。

只帶了簡易的小釣魚兜,一把小竿,我匆匆去了齊齊哈爾濱火車站。中午十一點二十二分我登上了N46次列車。N46是雙層列車,我上到二層,坐在二層樓的高度向省城哈爾濱跑,想給自己的旅行增加一點情調。車上人不多不少,脫離人群好久的我,還是覺得不夠安靜。棕色布套的座椅干干凈凈,我坐在16—20號的單元長座上。我的形象在其他乘客眼里,一定是比較恐怖。因為半年來,我總一個人獨來獨往釣魚,蓄起了胡子,三寸多長,完全可稱為皮毛一體了。我曾對口香糖說,不修音響,我就做個老漁翁,老漁翁就要有大胡子。

她兩手拽住我的胡子說,你不嫌臟沒啥,別嚇著鄰居上學的孩子就行。狗年快到了,我就把你當雪橇犬養一年吧!

為什么是一年呢?我會放棄釣魚嗎?我把這疑問藏在胡子里了。下巴上的幾根白、幾根紅的胡須,絕對是原生態,不是漂染的。

半年來,看水盯漂,眼睛練得靜如止水,眼球微微變藍,隱藏在玳瑁框近視鏡的后面,外形酷似一個阿拉伯的恐怖分子,最次也像個流竄的東突。前面的乘客都用異樣的眼光瞭我,又不敢多看,自然沒人敢到我的對面來坐,我反而獨享了最大的空間和清靜。半年來的釣魚,東奔西走,風吹日曬,野餐露宿,極好地鍛煉了我的體魄。我一米八的個頭,臉膛黢黑,肩寬腰瘦,身上沒有一塊多余的贅肉,原來體重一百八十八斤,現在只有一百五十斤,我對自己夠狠吧。不是吹牛,這趟列車上四十歲以上的男人,論身體,我應該是一級棒。此刻的我,是流浪多年的喜兒下山來,回到了鄉親們中間,滿嘴都是幸福的滋味。

窗外下的是今冬第三場雪,雪花飛旋,一個潔白的世界在我的視野里延展。列車氣勢磅礴往前沖,我整個身體感受列車奔跑,雄赳赳氣昂昂的節奏。這聲音來自鋼軌與無數個輪子流暢的摩擦;來自車身鉆透風雪的游走過程;來自冷空氣被瞬間升溫的漩流;來自車上車下匆匆的腳步;來自進站出站的哨音和笛聲;來自從熟悉的土地向陌生的土地移動的心跳;來自每一只手表的嘀噠和每一聲嘆息……

就在我脫下外衣時,有一聲響從我的身體里魚貫而出,簡直是在暴露我修音響的身份。我趕緊用左手掐住右手的虎口,閉緊藍汪汪的眼睛,把一塊口香糖塞進嘴里,強制暗示自己,我可別瘋,不能失控。可列車骨骼的音響,連著我的神經,它的節奏令我惶恐和極度亢奮。傳說《我為祖國獻石油》的曲子,就是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初作者乘坐這條鐵路上的列車,被列車震動的節奏觸發的靈感,在列車上完成的。該死的極度亢奮,又扯遠了。

下了火車,我打的穿越市區,直奔東區的民主釣魚館。哈爾濱我不陌生,十多年前,我用了七年時間在這里兩所大學,先后讀了學士和碩士。可是今天我還得買斷工齡下崗。苦苦奮斗來的學歷和學位,成了落地就黑的污雪。修音響用不上,釣魚更用不上。這兩個蓋有鋼印的苦苦學來的證書,今天它的使用價值都不如花二百元噴涂的修音響的條幅給我帶來的好處。當然,我現在的境遇與以上兩所高校的培養造就無關。

民主釣魚館兼作飯店,既掙釣魚錢,又掙釣魚人的吃飯錢,沒照面的老板算到釣魚人的骨子里去了。三個混凝土的魚池都不太大,一面是墻,三邊坐著釣手,大呼小叫的,一看就知道魚比較好釣,負責向上抄魚的兩個小伙計跑跑踮踮,忙得滿頭流汗。這里完全是成人游戲,就跟孩子在網吧打游戲一樣,就是興高。我用兩米七的小手竿,紅魔二號魚餌,0.5的主線,0.3水線,3號鉤,1號達摩漂的組合垂釣。魚漂相當靈敏,沒白花我一百二十塊錢。一會兒就釣了十二條半斤重的鯽魚。盡管是十元錢一斤,仍然令旁邊釣不上來魚的人又羨慕,又著急。他們的釣具也不錯,可釣技不如我。我進來時,半摟著穿貂絨女人釣魚的那個胖家伙,臉上喜滋滋的炫耀之色暗淡了。魚被我連續釣上來,他一條也不條,那貂絨女人用手直懟他的腰,急得像我扔在岸上的鯽魚一樣亂蹦。看來他不是尼古拉,做不到魚色兼收。退一步想,要是誰拿竿都能把魚釣上來,我不就白修練半年了嘛!手藝人都知道,人高不如家什妙,家什妙不如來神招。話又說回來,屋外冰凍三尺,銀裝素裹,人能在屋里垂釣,無論收獲多少,都是一件非常愜意的事情。只是下次來釣魚,我要像出門旅行,把自己好好武裝一下,別像這次匆匆忙忙衣著寒酸酸的,像想淘氣說的釣魚鬼。哈爾濱釣魚人穿的都比較講究,我受刺激了。

過了一周,我提著長條的銀色鋁合金箱,又到齊齊哈爾濱火車站去乘N46次列車。從我的外貌和裝束看,誰會想到這冷寒的冬月,我是專程去省城釣魚的。蓄著大胡子,留著長頭發的我,提著锃亮的金屬箱,絕對像位藝術家。試想,金屬箱里面裝的不是薩克斯,最次也是一把二胡。走進候車室大門,把金屬箱放到安檢傳送帶上,幾秒鐘后箱子從里面鉆出來,我伸手去提,突然右肩右臂被人使勁押住了,我本能地回頭一看,是兩個警察。其中一個身手迅捷,一把搶先提走我的箱子,另一個扳住我的肩,嚴厲喝道,別動,不許動,到這邊來。

我莫名其妙地被押到候車室里的鐵路警察值班室。瘦警察立刻轟走圍觀的旅客,關嚴房門。

提金屬箱的瘦警察,把箱子放到桌子上,屋里另外兩個警察圍過來,一共四個。押我進來的胖警察進屋就問,你的箱子里裝的什么?

我有點發懵。胖警察從上到下把我一頓搜,說,打開看看?

我一不販毒,二不走私,三不搞爆炸,你們憑什么?我平時就對警察沒有好印象,今天偏偏遭遇了。

少廢話,快打開!胖警察的意思,我不馬上打開箱子,他就給我上手段了。他的口氣有一股吃多沒消化的糜爛味,熏得我別過臉去。上前對好了金屬箱的密碼鎖,摁開,剛要掀蓋,雙手又被在后面熏我夠嗆的胖警察牢牢連腰抱住,把我拖到一邊。瘦警察輕輕掀開了箱蓋查看,對胖子警察說,不是槍,是魚竿。這時胖警察才松開我。上前又查看一番,長出一口氣。轉身對我說,誤會了,誤會了。從安檢的電腦上看,還以為你帶了一把槍呢。

我剛明白,警察又犯了一個低級可笑的錯誤。

他自我解嘲說,看,這魚竿還涂著金屬漆,多像槍管,這小手電筒多像槍把,這個是俄羅斯小酒壺吧,多像彈夾,就說這些小魚鉤吧,你擺得這樣整齊,電腦里一看就像是排列好的子彈。哈哈,誤會,哈哈,誤會,誤會了。

他見我強忍憤怒,又說,哦,這把小刀嘛,按說也夠尺寸了,你帶著吧,既然是釣魚工具我們就不沒收了。呵,還帶了一本書?還是個老外。他的失準的眼睛看到了封面上奧修先生銀須飄飄的頭像。他也配?!

瘦警察也對我打趣地說,別不理解,反恐也是我們的工作,你長頭發,大胡子,像是搞前衛藝術的,更像恐怖分子,所以才以為你帶的是槍。

我不想再聽他們嗦。完了吧?

上哪釣魚去?胖警察又問。

哈爾濱。我邊扣好箱蓋邊答。

噢,我也喜歡釣魚,只是冬天沒釣過。都釣什么魚?多少錢一斤?

看來他也是個釣魚愛好者,可我沒有義務有問必答。我著急去趕N46列車,提箱就走。后面他還說了一句祝我馬到成功類似的廢話。

一坐到二層的座位上,這不愉快的事我就立刻忘到腦后去了。我的身體自然與列車形成了一體,產生一樣的節奏和愉快的震動。車內很溫暖,令人容易想起高興的事兒,想到幸福的方向,想到口香糖的香甜。我知道,我不單單在乘坐交通工具,我是在接受獨特的心理按摩,舒服呀!我可以不看人,不看窗外景,意念于心,免不了想起錦鯉關于陰謀和生于斯死于斯的那番話。

這番話總像跳躍的火苗,燒我的腦子?我看得非常清晰,它忽閃忽閃的光,照亮我大腦里的溝溝坎坎,條條血管,絲絲神經,每一個伴我到中年的細胞。火車到了安達歇了口氣,又啟動起來,飛馳起來,我的腦子里的火苗,又成了錦鯉的化身,跳著如妖如巫的舞蹈。我不能確定,我這種向外運動的目的,是對還是錯?后果是什么?買斷后的恍恍惚惚的幾年里,我已成為一個失去判斷力的人。誰也不能解決我的問題,哪怕是愛我的人,幫我的也只是生活的表面。釣魚,是讓我變得越來越乏味,還是越來越豐富,是朝快樂幸福的方向走,還是往自己的悲劇命運的深處滑。我似乎看到了危險,怎么越走離自己的初衷越遠啊!

是去釣魚還是去尋求什么?還是迷戀乘坐N46次雙層列車給孤獨的心靈進行按摩?我腦子里輪番出現這三個問題,我擔心自己怕是要瘋了。

到了哈爾濱,我找到了可以釣食人鯧的藍星釣魚館。據說這魚可以吃人。果然魚館內的墻上有文字……該鯧魚又叫食人鯧。僅此一句話,就建立起了我與它的敵對心理。細看介紹,才知道食人鯧魚不大,也不會上岸來吃人,而是在水里會成群地攻擊人,嘴上有密麻麻的利齒,能把人肉啄下來。這樣說,蚊子也會吃人了,螞蟻也會吃人了。

我掛好紅蟲餌料,肉餌最適合食人鯧的口味,等它咬鉤。它下嘴果然夠狠,魚漂被煞進水里,我提竿的勁也就大了。一捺多長的食人鯧魚釣上來,嘴尖,身體青艷,鱗片與鯽魚差不多,氣焰卻非常囂張,撒潑打滾,不讓我碰它。我點了一支煙,看它在水泥臺上作最后的掙扎。我抽完這支煙,它也蹦不動了,我把它摘下鉤,不放進水桶里,繼續扔在水泥臺上,任它再折騰一會兒,直到精疲力竭,嘎巴嘴,挺挺晾在那里。釣上來的食人鯧無一幸免,遭到我的晾刑。我沒有執法權殺吃人的人,可是,這吃人的魚我來殺,還是信手拈來的。當漁友告訴我有這種魚時,我就產生要來殺一把的沖動。一共釣了23條,交了錢,一條我都不拿,我不吃它們,殺了就行。然后輕松地往火車站走,好像贏了一場游戲一樣高興。

8

一周很快又過去了,我又坐在N46上。突然感到,釣魚是一件可做可不做的事,并不是非常重要,而乘這趟列車,只管坐著,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非常輕松和享受,遠比釣魚讓我愉快。生活的節奏像列車的節奏多好,上下車隨自己的心愿,想坐多遠就坐多遠。倚在座位上,我什么都不要想,可是我抗拒不了錦鯉像一個火種,在我腦子里點燃了火苗,我看到這火苗從最初的櫻桃紅,變成煙粉,又漸漸變成米藍,變成了廣寒宮一樣的仙境,彌漫著雪花,雪花落地成魚,游在一潭橢圓形的境界里。是不是我離開人群時間久了,滿車廂里的人我不看任何一個,也記不住任何一個,就像不存在,我在他們眼里也像不存在,我看到的除了水就是火。透過魚具箱,我看到了奧修老人明亮的智慧的眼睛,他的嘴在說話,坐在云端極富耐心的講述著《當鞋合腳時》、《虛舟》、《上帝唇邊的長笛》、《白云之道》、《春來草自青》、《生命、愛與歡笑》……老頭有一副菩薩心腸。我看到尼古拉和阿卡麗娃在清點貨物,用筆記賬,然后把錢交給人家。口香糖和想淘氣像手挽手形影不離的姐妹花,姐長妹兒短的演繹著人世間一奶同胞的摯愛親情,妹妹戀戀不舍和姐姐在客廳里吻別,她倆剛一分開,客廳變成了車廂,我就看見關處長和史連挨肩坐在我的斜對面。啊呀!我被嚇了一跳,趕緊扶正眼鏡,莫不是撞見鬼了!我后仰在了座位上。定睛一看,沒看錯,是他倆,就坐在我的斜對面,比其他乘客穿戴好。是他,也蓄起了胡子,還戴一副寬邊黑框眼鏡。只是胡子沒我的長,沒我的飄逸。他就是再化妝也瞞不過我的眼睛,我太熟悉他的貍貓表情了。他不是跳樓摔死了么?怎么會在這兒,還活著?他倆還在一起。史連這騷娘們臉蛋兒比以前長了一點,頭發燙了,其他都沒變,蜷縮在貂絨大衣里,更像一只白狐。幾年過去了,他倆早就不認識我了,現在又留著大胡子,人又瘦了許多。可是我認識他倆,就是都把頭縮進衣服領子里我也認識。我是清醒的,這絕不是夢,我看清了我的手在顫抖,在下意識地掏腰帶上掛著的照相機。這是一個多蹊蹺的事情,人死了還能復活,在列車上被我撞見,太不可思議了。我把照相機掏了出來,我只要能把他倆照進相機里,就證明這是真的,不是我在白日做夢,狂想。他倆對我一點感知都沒有,臉都朝窗外看,窗外的世界怎么是他倆看的?應該誰也看不到。因為自由的空氣、金色的陽光、輕松的時間他倆都沒有權力再享受了,這個世界的大法官已經用黑紗罩住了她倆的眼睛,他們只能看到地獄和高墻電網。我太緊張了,照相機掏出來就掉在地上,聲音好大,我哈腰撿起來,又按到了快門,咔嚓一聲,先給自己照了一張,閃光燈一閃,刀光一樣從眼前飛過。車就要進哈爾濱站了,汽笛響過了,車速慢下來,有的人已經站起來準備下車了,可我的手還顫抖得不聽使喚,拿不穩相機。我用左手拇指使勁摳右手的虎口,想讓自己鎮靜下來,趕快完成拍照。是剎車的力量幫我減輕顫抖的,我舉起了相機,對著他倆的方向連續按快門,照幾張我記不清,但肯定是照到了,有的可能被站起來的人擋住了,但只要有一張清楚的就行。我的舉動在這個車到站的時刻并沒引起他倆的注意。他倆也站起來往車門方向走,一人挎一個休閑小皮兜,和旅行者沒什么不同。我又舉起相機照了她倆的背影,實際只能照到后腦勺,其它全被人給擋住了。我帶照相機不是因為去哈爾濱,而是帶了許多天了,就是準備釣到大魚后馬上拍照,把魚和環境都拍下來作記錄和證明。我一直沒釣到大魚,照相機就一直在腰間掛著,沒想到今天這樣用上了。這樣出乎我意外的事簡直把我搞懵了,到現在我都不知道這是真的還是在做夢。我從行李架上拿下釣箱趕緊跟著人流向外走,人一個貼著一個,誰都不讓路,轉眼我就看不見他倆了。下了車匆匆向出口趕,可是人如潮水,我就是魚也沒縫可鉆,便跟著走,一手還拿著照相機,一手提著釣魚箱,仰臉向前面找他倆。直到出了檢票口,遠遠地我看見他倆被一伙人熱情地接上了一輛考斯特面包車,打著急閃燈走了。我的相機頂多拍到車屁股和急閃。看來這伙人是進車站把他倆接出來的,不是和我走的同一個檢票口,要不他倆不會這樣快出來,我心急,走得也急,都出汗了,他倆不會比我走得更快。

我這才想起給尼古拉打電話。

我把看到的跟他說了,還沒說完尼古拉就罵我,你說什么鬼話!我說不是鬼話,是鬼活了,千真萬確,我親眼所見,還拍了照片。

你肯定是不正常了,鬼還能拍照片?鬼是拍不著的。這點常識我還懂。他一點都不信。

那你就等著我把照片洗出來給你看,告訴你,我很正常,還不會瘋。

你現在在哪兒呢?要真有照片先別洗,等我回去看看再說。你可得穩當點,說的都能把人嚇死。

我就在哈爾濱火車站出口。你在哪呢?

你在那等著,我也在哈爾濱,空車配貨呢。一會兒我過去接你,等著啊,千萬別走開。他是早車四點開車來透籠街上貨的,中午剛和貨主吃完飯,然后再上一匹緊俏的貨,不吃這頓飯上的全是大路貨,賣起來賺的就少,尼古拉深諳此道。然后往回辦理空車配貨。

等了一個多小時尼古拉才到。好在釣魚練就了我良好的耐力,一點都不急躁。他急著要看照片,我把數碼相機打開給他看了,他驚得張大了嘴巴,說,女的肯定是史連,報上登過她的照片,關處長的我不敢確認,你敢確認嗎?

我說絕對錯不了,扒了皮,我認識他的骨頭。

這怎么可能?人都死了,報上都登了,他還能死而復生?要是這是真的,那可是人命關天的新聞。我第一次看到尼古拉這樣迷惑這樣嚴肅。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敢保證,人肯定是他。

要是真的,他的死可能就是假的,那可就節外生枝了。

不是可能,就是假的,他們最會搞鬼,什么事都能做出來。

太挑戰我的智商了,來,我再看看照片上的時間。他又仔細看了照片上的時間,和自己手表對了一下日期,確認沒錯,說,你不是總想釣到大魚嗎?你不認為今天你釣到大魚了嗎?

我哪里還想什么釣魚的事,本來是想掛竿的,坐N46次列車到哈爾濱不下車,再等下午坐N46次回去的,純純地享受車的節奏帶來的感覺,享受冥想的自由和快樂。聽他這樣一說,還真有了一點釣到大魚的感覺了。我說,這是冥冥之中有人幫我讓我遇到他們,可能這個世界上誰遇到他們都無所謂,只有我遇到了才是他們的麻煩,這是五十億分之一的幾率,這是不是蒼天有眼在作弄他們也在作弄我?你說。

不是什么冥冥之中,蒼天有眼,是上帝在幫你看清這個世界。尼古拉一直虔誠地信仰上帝,好事都是上帝幫著做的。可上帝從來不管東方的事,我不知道上帝是個什么東西。

我說快去洗照片吧,有了照片就有證據了,就可以揭發騙局了。

尼古拉說上車,先把照片洗出來再說。

我倆找到一家大大的影樓,二十多分鐘就把照片洗好了,只有三張能清晰地看到關處長和史連的臉,這就足夠了。我倆開車從哈大公路往回走,尼古拉一路囑咐我,回去誰也不要跟誰說,跟口香糖也先別說,他要先調查一下,免得惹麻煩。

我說我不能什么也不做吧?

他說你能做什么?還是修你的音響釣你的魚。這事你就等我的消息。

他倆能不能再坐這趟火車?我問。

有可能,一切皆有可能。尼古拉點著一支老巴奪說。

我沒再說什么。心想,N46次我還要坐下去,就為這種可能,也要坐下去。尼古拉沒再說話,出奇地沉默,他一定是在思考著什么,想得很深很復雜。

很快我倆回到了自己的城市齊齊哈爾濱。

以后的的兩個多月里,每周我都乘坐N46次去哈爾濱,到哈爾濱站我也不下車了。因為這趟車齊齊哈爾是始發站,我從齊齊哈爾濱中途上車,哈爾濱是終點站,到終點兩個小時后它就啟車往回返,到齊齊哈爾濱站我就下車。前幾次釣的魚我給過乘務員,人也就熟了,我留在車上就是補一張返程票的事。這兩個小時我閉目養神,做夢,看奧修,什么都不耽誤。我也掐指統計行程,來回三百公里,十趟就三千公里,累加起來我已經到廣州了。如果算冥想的距離、空間,加上與奧修思想的神交,我已遨游了半個世界。

可是我沒找到關處長和史連。

有成效的是,每周一天里兩次進出齊齊哈爾濱火車站,安檢員、警察和檢票員對有大胡子的我很熟悉了。胖警察看到我就主動和我打招呼,又去釣魚啊?我懂漁友的心是火熱的,就不記前嫌,也不吝惜言語和微笑。現在我提釣魚箱子進站也不用安檢了,他們也都笑著默許。我得便宜賣乖地想,如果我真是個喬裝的恐怖分子,把他們麻痹成這樣,在N46次列車上,搞一次爆炸,那后果……非讓本市再換一任市首不可。

嗨,我又撒癔癥了,惡念必止!左手趕緊掐住右手的虎口。向奧修學習,有一副菩薩心腸。

尼古拉的偵察還沒動靜,我都快等不及了。打電話對他說,你要是弄不明白我就自己干了。他問我想咋干?我說寫檢舉信給公安局,紀檢委,政法委,檢察院。他說我太幼稚。他說,關處長既然沒死,那就是詐死,還能和史連自由地乘火車,還有人接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嗎?他辦公室里搜出的三百萬是真的,假不了,也夠判了,可他卻能逍遙法外,你還檢舉個什么?向誰檢舉?有用嗎?

要是像你這么說就沒辦法了?不管了?我跟他急了,你可是市政協委員呢!

電話那邊尼古拉依然冷靜地壓低聲音說,喊個屁,我比你還急呢。你光有照片不能作為證據,取證不好使,現在什么假照片做不出來?羚羊飛渡都能,藏羚羊都能,老虎都能。我們需要查出那個死的關處長是真是假,是假的你我都知道,可誰是替死鬼?死人了是真的吧?他是誰?為什么他愿意做替死鬼?

我咋就沒想到這么多?這哪是老百姓的思維,老百姓干的好事?簡直就是刑警,偵察員,老干探。我算服了尼古拉,做什么事都有辦法。對著電話說,對不起,尼古拉,我又犯書生氣了,你說得對,要是沒有更有力的證據我去檢舉,肯定被說成是瘋子。誰也就不會相信我們了。

尼古拉說,好了,你遇事冷靜點,千萬別把這事說出去。電話里以后不說這事,見面再嘮。

聰明的尼古拉,要是干地下工作準是把好手,能成為英雄。

快過年了,街上道路兩旁的路燈柱上,掛滿成串的中國結和代表吉祥如意連年有魚的霓虹燈,人們的臉和身上都往過年里打扮。這段時間,除了去乘N46次列車,我把修音響的活也撿起來了。現在人們的身上,都帶著小音響,手機、MP3、MP4、數碼相機、隨身聽,以至于會唱歌的打火機。企事業要搞春節聯歡,放了一年的音響又要維修了。我的生意不經意就紅火起來,錢就像雪花從天上來,紛紛飛入我的口袋。口香糖的生意也很美好,她臉蛋兒上揚,像要做第一個迎迓春風的女人,整天向銀行跑去存當天掙的錢。小姨子想淘氣總是給她姐和我打電話,嘟囔她家的完犢子,我的患糖尿病連襟,整天陰陽怪氣的發邪風,她都快煩死了,快崩潰了。她千百次地問我,可咋辦呢?姐夫。

其實她早就該崩潰了,可總是崩……崩……崩……,崩而不潰,簡直是在挑戰女人耐力的極限,我算服她了。

我說離了算了,她說要是離婚了,完犢子他媽他爸準受不了。

我靠!想淘氣,你真是在逗姐夫玩呢,想得還真多。我知道我小姨子經受不了疼,有一點疼,她就叫,疼過去一會兒她就忘了,就像沒那回事似的又咯咯笑出水來。說點臟話,就跟我從前的便秘,堵得恨不能坐在扎槍尖上,吃完便通后,就忘了堵時的難言之隱,又悠哉游哉坐著不動了。沒心沒肺的想淘氣啊,姐夫能幫你什么呢?

正月二十七的晚上,口香糖對我說,快過年了,你去釣點魚吧,給親戚朋友分分,買魚就沒意思了,也給你解解悶。果然是夫妻,此想不但與我暗合,此話也讓我的心枯木逢春,冰心綻放水仙花。

第二天我又乘N46次列車去哈爾濱。這次我去的是省軍區下屬柞樹林農場的釣魚館。這個館空間夠大,有三個大池子。我沒想到這里有十余斤重的鲇魚和鯉魚,后悔沒帶大竿。我帶的還是兩米七的小手竿,釣魚時小心翼翼的,生怕遇到大魚,拽折我的魚線、魚竿。三個半小時我就釣了二十五條扁花和十三條鯽魚,個個都有斤八重。于是我想挑戰一下自己,用小手竿釣大魚。要過年了,做一次拿麻稈打狼的人,玩一下也未嘗不可。

我成功了。釣了三條大鲇魚,兩條大鯉魚。旁邊的人都圍觀我遛釣的技巧,緊張的都想搭把手,幫我把魚盡快弄上來。我噓住他們的叫喊,告訴他們催我快點就是幫我倒忙,我必須敵進我退,敵疲我打,敵駐我擾,敵退我追,掌握好火候,否則就前功盡棄。我小心翼翼把魚弄到岸邊,用抄網把魚抄上來,一條比一條大,他們都嘖嘖贊嘆我這個大胡子的老漁翁。

我花了一千零八十元錢,帶著六十多斤魚,出了釣魚館。打的來到了火車站對面一家叫活姿活現的美容美發店下了車,把魚袋子放在門口人走了進去。我的出現,使十多個美發師和洗發女郎大有驚措之狀,不知怎么會突然冒出來這位生猛的皮毛一體的家伙!

理發中間,光頭的理發師說我的頭發有一股魚腥味。洗發和剃胡子時,年輕的美發師和漂亮的洗發女郎們無不為我剃去胡子和長發惋惜,弄得我心里也酸酸的。但我竭力往陽光了想,把自己想象成一個需要救贖的人,在他們的解救下,從一堆亂草里鉆出來,露出臉和鼻孔來。我接住了一把剃下來的胡須,柔韌光滑,在手心里很溫暖,我沒有聞到一點魚腥味,卻有歲月滄桑的味道,這么一想,眼角就有東西流下來,流進了嘴里咸滋滋的,趕緊擦了一下,順手把一把胡須狠狠地塞進了褲兜里。

剃完刮凈了,剛才我進來時還是一個老翁,現在變成了一個神采飛揚的青年。粘著藍色假睫毛的洗發女郎給我洗頭時,悄悄對我說,你的鼻梁真直,牙真齊,嘴唇棱角很性感……她趁機摸我的嘴唇、耳唇、下顎,胸毛,再往下我沒給她機會。清洗一新,我神清氣爽。手摸著自己的臉,想起了十幾年前口香糖第一次撫摸我的感覺。

已是下午四點半了,趕不上乘N46次返回了。我來到火車站前圣地大酒店,開了一個480元一天的標準間。在樓下美食城,美美地吃了一頓正餐,要了蔥爆羊肉,海腸炒韭菜,主食是一屜牛肉蘿卜蒸餃,喝了一瓶海拉爾干啤,就上樓回屋,摸著自己光溜溜的臉睡覺了。

半夜前,我被隔壁女人的叫喊聲吵醒了,仔細一聽,叫聲里夾雜著俄語,我明白了,原來是頭腦靈活年輕的俄羅斯女人,掙中國男人的錢呢。這是歡叫,是蕩漾的心聲,是給對方鼓勁的要更高更快更強的那種叫,是撕裂女人身體的雷電。我想這聲音,一定傳出了很遠,而只有我能聽到聲音的根部和最細微的喘息。我是被最隱微的聲音弄得睡不著的,而不是高亢的傳得很遠的聲音。

我敢不敢弄出這樣的聲音?自己咋就沒想到也來個一夜情呢?把這個寂寞的夜晚變成中俄友好的激情之夜。這樣一想,自己的東西首先響應,先跳了幾下,就站立起來。它對我的想法太敏感了,我還沒動,它自己就先動起來了。

手機響的真不是時候,是尼古拉來電話,他吼著說,我告訴你,初三的機票我買好了,去海南玩十天。是這樣安排的,大年三十看春晚,初一喝一場大酒,初二搓一天麻將,初三一起飛三亞釣魚去,到了三亞我告訴你個秘密……到三亞釣魚是他盜竊我的想法。

我問什么秘密?是不是那個事有眉目了?

他說,不是有眉目,是搞清楚了,有錢能使鬼推磨,也能雇人替跳樓啊!

我說,太可怕了!到底咋回事?

說什么說,他說,不是說過電話里不說這事了么。回來告訴你。他又吼,哈爾濱有什么好玩的?為啥沒回來?臭修音響的,是釣魚去了還是失身去了?快回來吧,我告訴你個秘密。顯然,尼古拉把計劃初一喝的大酒,今夜就喝了。他是一個會快樂的人,也會想法子讓別人快樂的人,作為朋友我喜歡他。

我高興得心咚咚跳,跳得我一震一震的。我亢奮地告訴他,哈爾濱站前圣地大酒店,俄羅斯來省城做生意的人都吃住在這兒。現在隔壁正酣戰呢,我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白瞎了一身武功,需要他來增援。我嚷,絕對沙皇,你抽時間來住兩天,一是好好認認親,二也替中國的男人正正名,掙回點面子。

電話那頭,尼古拉開心地笑,就像被玩具逗笑的孩子,快爽死了。隔壁又升起了女高音射向蒼穹的花腔,然后是拋開一切的直落萬丈深淵的啊……

放下尼古拉的電話,就想起了想淘氣的話,喜歡釣魚養花的男人都好色。可我怎么就沒有桃花運呢,沒機會呢?怪不得口香糖對我進進出出一百個放心。

后半夜了,我用手紙堵上了耳朵眼兒,才似睡非睡,就夢見有誰與我同眠共枕,接吻,把嘴里的魚鉤吐進我的嘴里,是口香糖的味道。我摸不找它的乳房,想睜眼看清楚,卻看見一個白胡子老翁,銀須飄雪,寬寬的額頭上戴著一頂滾邊的黑絨帽,炯炯有神的眼睛盯著看我,又像是超越我,看我身后的世界。他對我說,魚生于水,人生于道。生于水,尋求池和潭深深的遮蔽,它們所有的需求都滿足了。如果人,生于道,沉于無為的深深的遮蔽,忘記侵犯和顧慮,他什么也不缺,他的生命是安全的。

陰歷二十九的下午,我乘N46返回齊齊哈爾濱。可能是人們都急趕回家過年的緣故吧,車上人多得排山倒海,車也自動提速了。我沒有坐到16-20號座位,疲倦的乘務員讓我坐進她的乘務室里,我換了臉她還能認出我,可見她對我的熟悉程度。車窗外面皚皚白雪里的村莊,仿佛是年末日歷的最后幾頁,就要被撕去了。她使勁抓住我的手,咬了幾下嘴唇,眼淚就撲簌簌掉下來。我意識到,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乘這趟車了。

不知是留戀還是遺憾,心里有一種異樣的感覺,竟自言自語感嘆,一年又要過去了,我釣了半年的魚,不知是交了魚的朋友,還結了魚的對手了。情之所至,我掏出奧修的書放在小茶桌上,在最后一頁的空白處隨手涂鴉,標題是《大體如此》,第一句話是——我的心在等待中孤獨地游弋了世界……

9

車到了齊齊哈爾濱站,我腳剛下到站臺上,把魚袋子拽下來,抬頭看到了胖警察。他就像等人似的,向下車的人群里尋找。我走到他跟前,他還沒有認出我來。一看就不是個精明的警察。這次我是主動與他打招呼,他還沒認出來我。我笑著用手在臉上做出抓胡子的動作,他才恍然醒悟,反應過來了就啊啊地驚嘆,伸手上來就幫我提魚袋子。

我說先不用,就放下袋子解開口,掏出三條鯽魚三條扁花,放到地上。說,過年了,拿回去吃個新鮮,圖個連年有魚(余)的吉利吧,就算你幫我卸載了。

他很激動,又啊呀半天才說,你又釣這么多啊,高手,真是高手!你胡子一刮,比我還年輕,我都沒認出來。哈哈,謝謝,謝謝。說完,他就送我出驗票口。

他又羨慕地說,你多好,想去釣魚就去釣魚,多自在呀,不像我們整天在站臺、候車室里轉悠,只見巴掌大的天。沒事時人憋屈夠嗆,有事又擔驚受怕。哎,整天火車打眼前過,就是不能跟著走,心里也癢癢的。他說是說,并不怎么難受,一說了之的神態。

我告訴他,我是個買斷職工,沒工作了,呆著心里憋屈就想出去走走,放個風。你有工作,工作著是美麗的。

啊啊啊,他又驚訝了,原來你是買斷的?你咋買斷了呢?可惜了。

我沒接他的話,還說剛才的,可話又說回來,誰停的時間都比走路的時間長,生活就是這樣。我又書生氣了。

是啊,是啊,還是你說得對,入哪一行就有哪一行的規矩。就說馬上過年了,民工都著急回家,一個個扛著背著大包小裹,挨擠還挨罵,我看了心都揪揪。一想自己不用這樣辛苦跑外打工,老婆孩子老人都在一起,也就挺知足了。他的表情比剛才輕松一點。

他把我一直送到出租車上。坐在車上,看到有人遛狗,就想起了太狼。過年了,它能被放出來沿著圍堰跑一跑,叫一叫嗎?可千萬別被殺了做下酒菜,我十分擔心魚場主人做得出來。我趕緊給尼古拉打電話說,幫我把太狼救出來,別讓魚場主給殺了,要多少錢我出,籠子不要。

已是下午五點多鐘了,家家拉開了過年的序幕。街上走路的人越來越少了,路上全是川流不息的車,出租車沒有空的,趕回家過年的人都在車上。我經過機關大樓,一眼就望到十六層,我坐過的辦公室的藍色大玻璃窗,上面正燃燒著一抹彤云。這時間大樓里的人早就下班了,尤其是今天,他們肯定是懷里揣著一疊年終獎金,手提著精品年貨,開著公家的車,帶著滿意的微笑回家過年去了,而我卻打著出租車匆匆向家里奔。

我是不是真傻?如果當時不那么犟,不那么書生氣,也言聽茍行,聽之任之,也唱頌歌喊萬歲,也混跡他們其中,也貪污受賄,也吃喝嫖賭,同流合污,肯定就能保住科長的烏紗帽,甚至還能分到更大的一杯新羹。那樣即使不作為,月月也都有不菲的石油工資和獎金,現在肯定正悠哉游哉呢。何至于被迫買斷,失去公職,失去企業,斷送了自己遠大前程。想一想,現在落得個釣魚流竄社會的份兒,都對不起我的碩士學位證書。我看隔壁的那個窗戶,是關處長的辦公室,他就是從那跳下來的,咚!處長頃刻就變成了一堆垃圾。可是他并沒有死。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永遠沒有絕密。

車到我住的仙園小區側門,有路障過不去,我下了車,提著魚袋子從人行道向家走。抬眼都看到自家陽臺流閃的彩燈了。口香糖就是想得周到,心系光明,她要比我更熱愛家,熱愛生活。

經過金達萊超市,門前一群年輕人正在轟轟烈烈放鞭炮,爆響在路的上空回蕩。這么早就有人放鞭炮,年味已經出來了,好讓我振奮!我感覺魚袋子不那么沉了,步伐也輕快起來,東張西望地向前走,感覺自己回來有點晚了。年輕人放的雙響子一個接一個往上天飛,把天空炸出了一朵又一朵煙花。我認為雙響子是最好的鞭炮。它一響在地上,辭舊歲,歲歲平安;二響炸在半空,迎新春,接神祈福。過年的這兩聲響最使我鐘情,痛快!我仰望炸響在空氣中的煙云絲絡,那是我心中的年畫,是寒冷空氣中一張張溫柔的笑臉。我的目光追逐每一個點燃的二踢腳看,想看透它們怎樣飛起來爆破自己的歡笑。這條又被我走了一年的路,現在喜氣洋洋的路,令我開心啊!

有一只在地上炸了一聲的雙響子,飛上天空沒炸第二響,咕咚摔在我的腳旁,它已經破殘了一半。我停下腳步,盯著這枚紅色的少了一響的可憐的家伙,足足兩分鐘。它真不幸,只辭了舊歲,沒有完成接神祈福的使命,就犧牲了。

我放下魚袋子,彎腰揀起這個倒霉蛋兒。我想看清楚問題出在哪里,第二響為什么沒響?按說第一響之后,第二響自動點燃。沒響,除了引線短路,就是沒裝第二響的火藥,再就是包裹的過緊。這個倒霉蛋兒,人家都上天了,你掉下來了,真不幸。我蹲下來剛撕開它的外皮,就聽到哧的一聲,它炸響了!

我的手頓時滾燙,麻疼!臉火辣辣的。我下意識用手去摸,不知是臉上的血,還是手上淌出來的,模糊一片。右臉立馬就像蒸熟的饅頭腫脹起來。放鞭炮的年輕人紛紛跑過來,像看車禍一樣圍觀。

一個聲音問我,你不像撿破爛的,撿它干啥呀?

我沒有心理準備回答這樣的問題。

又問,你是干啥的?撿它干啥?

干啥的?是啊,我是干啥的呢?是買斷的?是修音響的?是釣魚的?我手疼,臉更疼。好在眼鏡沒有炸碎,保護了眼睛,我試著看了一眼,還可以看到家里陽臺上紅黃藍綠變幻的燈閃。

我這才回答,是修音響的。

那個聲音吼道,你有病啊,這玩意能修嗎?真是病得不輕!

咋不能修?他就能修。哎喲喲胡子刮了,臉咋炸成這鳥樣,還能看清我吧?姐夫,我送你快上醫院吧。說這風涼話的是完犢子,他是來我家過年的。趕上了我這慘樣,比我挨炸還令我難堪!

操,完犢子,咋讓你趕上了?我歪著臉嘟囔。

算你幸運,這要是麻雷子,你還想看見我呀?哼!怎么樣?打了半輩子鷹,讓雁扦瞎了眼睛吧,這個音響也能修嗎?

雙響子就應該是兩聲響,缺一聲算什么?這個我當然能修,很簡單,就是一層皮一條心,纏裹的松緊和密封的嚴不嚴,都不如一個二極管復雜。我的判斷是對的,這個雙響子就是引線被纏得太緊,我要不給它剝開就憋死了,哪會把接神祈福的第二響賞給我。我這樣想當然沒說出口。

完犢子攔了一輛出租車,陪我去了第三醫院。我執意先去了一趟衛生間,擰開水龍頭洗了手,又試探性地洗了幾下臉,撒完尿又在鏡子里看了自己的臉。我后悔,如果不刮掉我的大胡子,臉不至于炸成血葫蘆。我多倒霉,一年到頭了,凱旋到了家門口卻踩到了地雷,真是厄運難避。

還好,只是皮肉傷,沒傷著骨頭,護士給處置包扎好,大夫給開了消炎和外敷藥,出了醫院門,排隊的出租車過來,完犢子上了副駕駛的位置,我坐后排,他頭也不回地說,天作有災,人作有禍。到了年底最后一天,你還是沒躲過去,這是命里一劫,你在劫難逃!完犢子一定以為天在助他,年關與我結算。作為連襟,他輸給我了三百六十四天,卻贏了最后一天。這可能是他全年最舒心的一天。我不跟他計較。

是的,我想起了看過的這樣一句話,一個生命就是這樣,不是他虐就是自虐,來完成他由生長到衰敗的過程。

這事看是偶然,可冥冥之中像有一只無形的手把我的時間、路徑、好奇心與雙響子的單響、完犢子的巧遇安排在一起,五個不利因素湊到一起,就一定要肇事的。這就是命運里的風險。今天我的風險就直沖我的面門來了。我應該去保險公司投保?可投了保就能保證我一生平安嗎?

到家門口,完犢子幫我把魚袋子搬到樓上,我指揮他分魚。在袋子里裝了一天一宿的鯽魚,又經過火車、汽車運輸,回家放到水里,經過幾分鐘的緩息之后,又活過來了。它們的生命力真強,其它的魚都死了,鯽魚還活著。這意外,讓我想起錦鯉說的,一萬年前的魚籽再放到水里還能活,可能是真的,我的臉都笑疼了。

口香糖和想淘氣還不知道我挨炸的事,她給我打手機,問我回來沒有。她倆剛從商場出來,買了雙響子和煙花,正找出租車想往家來呢。想淘氣對她姐說,讓姐夫放雙響子,讓完犢子放煙花,他倆像小哥倆兒那樣玩兒多好,別老勁勁的誰也瞧不起誰,咱們過一個紅紅火火的大年。她能說出這樣的大人話,真真嚇了姐姐一跳。

我打電話讓尼古拉來取魚,他說借我的腿給送過去,他正在麻將桌上鏖戰。要是不怕烏青臉受風,我就給他送去了。

我說,送不了,沒臉了,還是你過來吃年夜飯一起拿吧。

他說,是天上掉下來一張臉你沒要?還是你來事了?哈哈哈……我說,我要是二皮臉就好了。

還沒等我問太狼的狀況,忠實的朋友尼古拉就告訴我,他已經把太狼解救了,沒花現錢,用一條羊,一個俄羅斯銀質酒壺和一把蒙古手工腰刀換的。

阿卡麗娃把電話搶過去說,早就看出來你喜歡太狼,沒看你對哪個女人動過心。太狼就作為過年禮物送給你,祝你狗年好運,呵呵……

真人不說假話,我早就看出來太狼長著獅子頭,菊花尾,毛又厚又長,喂它豬脊骨,我就想試試它的牙齒,真就像豬吃蘿卜一樣輕松,我懷疑它有藏獒血統。因為尼古拉是二毛子,我不好和他討論太狼的血統問題。

三十晚上,趁大家都看央視的晚會,我和尼古拉在我的工作間秘密策劃著對付陰謀的陰謀。他告訴我,他找到了經手關處長跳樓案子的警察、法醫、記者、檢察院的、反貪局的人,都是通過朋友接觸上的,全是在酒桌上了解的情況。尼古拉的酒量,靠喝能交下所有喝酒的朋友。我說過世界上不會有絕密,尼古拉說,這事不是沒人知道,而是不僅一個人知道,只是誰都不講,嘴都被錢給封住了。關處長的事告的太兇,證據確鑿,上面指令要嚴懲,他不跳樓不行了,就花了二十萬,雇了一個瀕臨死亡的癌癥患者跳下去的。事先把法醫和公安的工作都做好了,有反貪局和法院人幫著策劃,他才得以逃之夭夭。尼古拉說,你們關處長根本就沒跳樓。那三百萬只是牛毛幌子,實際貪的數目是大鼻子他爹,老鼻子。這事都能擺平,史連的事就不算啥了。

現在他倆在哪?我問。

聽說在南方,你看見那次,就是去飛機場。沒再回來過。

跳樓那個人是誰?我問。

是個農民,家里窮,不跳樓也只能活一個來月,跳了給家里掙了二十萬,孩子要上大學正愁錢呢。

下一步我們咋辦?我問。

你想當英雄嗎?他問我。

不想,可我覺得不能這樣讓他們逍遙法外,過神仙的日子。

你想舉報是嗎?

是。

用實名還是假名?

沒想好呢。

好了,今天就說到這。先不考慮這事,現在都在過年,沒人會管這事的。咱們也好好過年,過完年再說。尼古拉簡直是個政治家。他又說,去海南初三走,你快把臉養好,別耽誤了。走,過去看晚會去,一會兒吃年夜餃子再喝點。說完他就去看電視了。

我沒馬上跟過去,點上一只煙,默默地想,貪官也不跳樓了,可以花錢買人去跳,還是第一次聽說,他咋想出來的呢?夠狠!尼古拉說得對,先過完年再說。我是買斷職工,是不想昧了良心才買斷的,人的良心不能丟。

大年初二下午,尼古拉來找我說,圣瑪麗教堂的音響壞了,叫我去給修修,說教堂是一天都不能沒音響的。矗立在齊齊哈爾濱火車站旁的圣瑪麗教堂一百多歲了,這些年被政府和教徒整修的金碧輝煌。

兩天來,臉怕凍,不敢出門見寒風,憋悶在家快長犄角了,正要出去走走。跟來的阿卡麗娃看我的臉消腫了,喜滋滋地說,修教堂的音響沒事的,炸不著你。我戴上口罩牽著太狼跟他倆去了。

順梯子我爬上了教堂的穹頂,發現德制老式音響上面陳年老灰,已成鎧甲,它還在工作,真抗造!就是電線脫皮爛斷了,我換了一條新線,就沒事了。我還是第一次在這么高處,像上帝一樣看教堂里的教徒們,隔著六七盞大吊燈,看到尼古拉兩口子,一個黃頭發的大高個,一個白胖似白花奶牛的婦人很乍眼,虔誠地站著,祈禱著。教徒來得很多,都低首祈禱。我看到的是他們的腦瓜頂,好比樹上的鳥兒看到一片草地,一片靜靜的不被風吹的花色草地。這時,我看見在阿卡麗娃身后四五排遠,也就是最后一排的一個人抬起頭來,她用阿拉法特的方格巾遮著半張臉,左手像阿拉伯婦女斜拉著格巾一角,右手臂挽著一個男人,啊,是她,史連!我驚呼出她的名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史連,是她,是那張白白凈凈的半張小狐貍臉,這半張臉也就是她整張臉的全部,我不會認錯的。千真萬確!

我仔細辨認它挽著的男人,盡管他沒抬頭,穿著高領黑呢子大衣,可從身量和腦型看,從站立如木桶的姿勢看,我完全可以確認,他就是關處長。兩人不是躲到南方去了么?怎么又回來了?還是始終沒走,就在齊齊哈爾濱隱居呢?也信了上帝,這樣出現在教堂,膽大得太不可思議了,太囂張了。誰會想到,這個謎局今天讓我借上帝之眼看到了。尼古拉離得那么近,他肯定沒感覺,阿卡麗娃也是。這是上帝賜給我的機會,是上帝在幫我這個軟弱的人。我要去質問他們為什么要整我,逼我買斷到底為啥?他們得到了哪些好處?史連這小娘們我是不會和她對話的,她就是一個騷貨,她不配。我心跳的不行,嗓子眼被頂得生疼,急忙順梯子向下竄,梯子也跟著心跳扇呼起來。我一腳踏空了,左手沒擎住,人從半空摔了下去。

事情都像有一雙冥冥之手安排好的,我感覺是睡了一覺,躺在朱紅色的老式長條地板上。右胯和右肩受過重擊一樣疼,骨頭和肉都疼。我想起了剛才看到的一幕,趕緊抬抬右臂,抬起來了,沒有骨折,又試著爬起來,站起來了,還能走。抬頭看我掉下來的高度,足有三層樓高,我肯定是被摔昏了,木質長條地板有彈性救了我,要是水泥地,從這樣高度摔上,我不死即殘是沒跑的了。瘸瘸走幾步,沒太大問題,我聽到音響里傳出神父領誦的禱告詞:親愛的天父,我是個罪人,我相信耶穌是為我的罪死了、埋葬了,第三天復活了。現在我愿意打開我的心,接受耶穌進入我的心,做我個人的救主,奉耶穌的名禱告,阿門!

我臉怕風寒,戴上掛在脖子上的口罩,從后門出來,太狼高興地向我身上撲。我趕緊解開拴它在臺階下一個鐵環上的繩扣,忍痛邁著大步繞到教堂大門口,太狼和我邁一樣的步子,默契得像兩個巡警。教徒們也正好從教堂正門往出走。我想我一定會堵到他倆。

注意尋找阿拉法特的方格頭巾,教徒們仨倆一群地走出來,走路的走路,上車的上車,我絕對沒有放過任何一個人的臉,可是直到尼古拉和阿卡麗娃笑盈盈走到我跟前,我還沒有看到關處長和史連。我還死盯著大門呢,尼古拉使勁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問我,看什么?我倆不出來了么?神父說了,讓我謝謝你,上帝保佑你,音響修得不錯。說著他和阿卡麗娃就向車走去。

他正好拍在我右肩上,拍得我一趔趄,疼從肩膀到胯骨到腳后跟。他這一拍,彈起了我身上的塵土,是音箱上我清除時沾上的。誰料,一口腥腥的氣息被他給拍出來,忍不住惡了一下,我趕緊摘下口罩,吐出一口紅與黑的液體。太狼反應機敏,見我要摔倒,它站了起來,兩條前腿扶住我的雙肩,支撐我沒倒下。我喘了一會兒,趕緊用口罩擦拭嘴角,呸掉舌苔上的唾沫,旁顧左右沒人看見,把殷紅的口罩卷疊掖進褲兜,又紳士一樣挺直腰板,喊尼古拉等一下。他轉過身來,不慌不忙地點上一支老巴奪,說,走啊,還等神父出來謝你呀?我說,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又等了好一會兒,寒冷浸透了棉衣,我還沒看見目標出來,尼古拉對我喊,還等啥呢?人都走了。

我說,不可能。

啥不可能,我是和神父試完音響最后出來的。我快步走到教堂大門前,右手拉黃銅的門環,沒拉動,果然是人走凈了,神父在里面把大門鎖上了。晚了,我想關處長和史連,肯定是做賊心虛,先走了,或者是從我出來的后門溜走了。他們總是出其不意讓我失算,神秘的來無影去無蹤,蒸發了一樣,又不知凝結在哪里去了。

我怏怏走下臺階,走出了教堂的陰影,走進冬日被雪映襯得皎白的陽光里。吐出這口血,我豁然感到輕松欲飛。

西天的火燒云正在形成,火烈的霞光,潑灑天地,給我一種鉆心的灼燙。

太狼一定是驚訝這一流光飛火的天道,如蜀犬吠日一樣,突然發出了野性的吠叫,夯實的聲音如旱地驚雷,使大地顫抖,震撼我的心如教堂的古鐘。這聲音才是我不經意中修復的音響,絕無僅有的音響!

朋友,朋友,等一等。一個留著仁丹胡子的中年男子,從側面追上我,說,我想跟你商量個事。

什么事?我莫名其妙。

他認真地說,我有一個母藏獒,能不能用你這只公藏獒給配種,我給配種錢。

你說什么?我怕自己聽錯了,反問他。

能不能用你這只公藏獒給我的母藏獒配個種,就一次,我出兩千元錢。他很誠懇也很迫切。

我沒聽錯,他說我的太狼是藏獒。他說我的太狼是藏獒!

被火燒云鍍成了一對金身的尼古拉和阿卡麗娃看著中年男人纏著我,就走回來愣愣地問我,怎么了?

我告訴,他想讓咱家的藏獒給他家的配種……尼古拉的表情瞬間就動漫起來……連續變化出不可思議的神態。我對中年男人說,可以可以,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心里想,太狼壓抑得太久了,也該讓它痛快痛快了。他說那好,我先給你交兩千塊錢定金。就從屁兜掏出錢夾子點錢。一看他就是急性子,實在人。我就說先不急,我有一個條件。他怕我反悔似的眼睛急得發紅。我說,我不要你的錢,等下了小狗以后給我一個就行。他想了一下說,那得下三個以上,夠四個頭就把老四給你。我說行。我們約定了下次見面時間,互相留了電話。

哈哈,我牽著太狼跑起來,我松開繩子,太狼很快跑到我前面,在我氣喘吁吁時,它停下來,揚起頭一聲吼叫之后,整個齊齊哈爾濱下起了茫茫大雪……

讀到這里的朋友可能要問,后來呢?

后來,我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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