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劇作為一種崇高悲壯的美,必定使人在悲傷中深思警醒,在憤怒中激勵斗志,在驚嘆中鼓舞信念,在感奮中增添追求真理的勇氣,悲慘的結局卻能產生震撼激蕩的特殊美感。本文試圖對《快樂王子》進行審美分析、闡釋悲劇特質。這里說的悲劇,不是作為戲劇一個品種的悲劇,而是作為美的一種形態的悲劇,是引起悲壯、悲憫、悲憤等悲劇美的一種獨特載體。
一般來說,悲劇所表現的多是不幸、苦難和死亡,卻能引起人們的審美感受,產生一種“傷心”與“快感”相結合的審美效果,形成一個特定的審美范疇。悲劇是怎么回事?一般院校只怕有不多的學生清楚地知道。新編的教材五花八門,對悲劇審美的教學要求卻少之又少。本文試圖對英國詩人王爾德童話《快樂王子》進行悲劇審美分析,也期望能引起眾多一般院校語文科新教材后續編寫者對悲劇審美教學的重視。
正如任何死亡并非都是不幸一樣,任何不幸也并非都是悲劇。悲劇是崇高的、壯懷的、永恒的,進入審美范疇的悲劇有它獨有的特質。
悲劇主人公的正面性。按馬克思主義的觀點,悲劇的本質是“歷史的必然要求與這個要求的實際上不可能實現之間的悲劇性沖突”。悲劇就是代表進步社會力量的人物在斗爭中受到嚴重的苦難或死亡,從而引起人奮發必起,提高精神境界,產生審美的愉悅感情。簡言之,先進的美好的人或事物的毀滅就是悲劇。魯迅先生說得凝練:“悲劇是將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悲劇作品中的主人公必須具備對社會有正面意義的價值體現,或偉大,或正直,或善良……形象愈高大、行為愈高尚,產生的震撼性越強烈,正如夕陽初下,滿目蒼茫;忽如銀瓶乍破,水花四濺。否則,主人公的毀滅將難以引起讀者觸目驚心的“悲”感。中外文學中太多這樣的例子,如精忠報國的岳武穆;誓死不渝的史可法;盜火英雄普羅米修斯;被侮辱與被損害的瑪絲洛娃等等。童話《快樂王子》中王子雕像被毀和小燕子被凍死,讓我們痛心不已,為什么會具有如此巨大的悲劇力量?正是因為他們樂于助人、關心民眾疾苦的精神深深打動了我們,他們心甘情愿地犧牲自己的一切乃至最高貴的生命來拯救苦難窮苦的人們,表現出高尚的人格美、道德美和精神美。
故事的劇情性,即悲劇必須具有尖銳對立的戲劇沖突。只有如此,才能揭示出悲劇的社會根源,才能使我們對假惡丑有更深的認識。也唯有在悲劇沖突中,主人公的血肉才能豐滿,精神美才能得以升華,永遠垂范。許多語文教材選文中有許多這樣的例子,如葉圣陶先生的《夜》中反映的“四·一二”反革命政變中革命夫婦坦然走向刑場;劉和珍等女大學生殞身不恤,慘遭屠戮;《百合花》中小通訊員掩護支前民工,舍身撲向敵人的手榴彈的英勇壯舉,等等。現在的讀者鬼精鬼精的,前面沒有作者煽情的鋪墊,后面就沒有讀者煽情的淚濕紅裳。
在最近的電影《趙氏孤兒》中,作者通過春秋戰國時期,窮兇極惡的屠岸賈殺害趙盾家族三百條人命拉開悲劇序幕,繼而逼趙盾之子趙朔自盡。此后,全劇圍繞著趙氏孤兒展開“救孤”和“害孤”的沖突。由于趙盾是忠義之臣,趙氏孤兒代表著正義力量,觀眾對所有竭精盡力搭救孤兒的忠臣義士(程嬰、韓厥將軍、公孫杵臼等)無不傾注同情和贊美,并期望著他們見義勇為的行動能有好的結果。沒想到,在奸狡殘暴的屠岸賈的迫害下,忠臣義士一個個遭到“毀滅”,在這場陰謀中,沒有一個喜劇人物。除了制片人。
悲劇藝術往往是用使人感受“悲痛”的方式,給人以各種美的享受和熏陶,給人以認識生活真諦的樂趣,使人們在悲痛和同情之中,受到為美好生活而斗爭的感召,激勵人們化悲痛為力量。
快樂王子和小燕子的毀滅,這是個人反抗社會的必然結局,黑暗或庸俗勢力的強大,單靠一二人之力只能是杯水車薪,飽蘸革命烈士鮮血的饅頭為藥也說明了這一點(魯迅《藥》)。
其次,童話的兩大主題豐富了我們對認識真理的認識。一是生存與死亡。快樂王子雖然活著,但已經死了,生不如死的原因是窮人們辛辛苦苦為他帶來寄生蟲式的生活;快樂王子雖然死了,但他還活著,當他死后塑成的雕像被所謂的“美術家”們推倒,人們卻永世銘記他,甚至超越空間與時間。正因為,一個為千萬人帶來快樂和幸福的人,是不會被遺忘的,他的精神和人格力量將永垂后世!二是憂愁和快樂。寄生蟲式的生活當然不可能具有真正的快樂,真正的快樂和幸福,只有在勞動創造和奉獻中才能得到。三是一個早就塵埃落定的話題,滿墜寶石的王子像美還是沒有寶石的王子像美?外表美和心靈美,孰美?珠光寶氣的王子像裝點著虛華的城市上空,卻掩蓋不住貧民窟里四季的寒冬。我常常為文中的佳句感動:“把城市里最珍貴的兩件東西給我拿來,”上帝對他的一位天使說。于是天使就把鉛心和死鳥給上帝帶了回來。“你的選擇對極了,”上帝說,“因為在我這天堂的花園里,小鳥可以永遠地放聲歌唱,而在我那黃金的城堡中,快樂王子可以盡情地贊美我。”姑且放棄教義中的輪回,單就上帝的善惡觀就值得敬佩,城市里最珍貴的一是被毀王子像的那顆無法融化的鉛心,一是為了勞苦大眾孜孜不倦那只不愿意南遷變成的燕子尸體。死,有重于泰山,大愛無聲,有時緘默。
美的毀滅引起我們對美的贊頌,也同樣引發我們對丑的批判。童話通過一個失意人之口告訴世人:在黑暗統治下,人們沒有一個能過上快樂幸福的生活。快樂王子像的一鑄一熔,足見反動統治階級的世俗、昏庸和丑惡。快樂王子在感染、帶動小燕子的同時,也感動和激勵著千千萬萬的讀者為王子未竟的事業而繼續奮斗。人們在惋惜和哀痛之余,將燃氣革新舊制度,推翻黑暗統治的熱情和勇氣,這就是悲劇《快樂王子》的巨大震撼力量。
可憐不等于可敬,區分悲情與悲劇。那些弱小人物,當他們表現出自我保護和自我拯救的抗爭欲望和斗爭行為時,他們無疑是美的。反抗精神是竇娥形象的最大亮點,光耀千古,從竇娥的三大誓愿中所蘊含的人定勝天,祥林嫂對天、地獄的存在的大膽懷疑精神,就能感受到她們悲劇精神所產生的美感。但是如果忍氣吞聲屈從認命,缺乏悲劇精神,那么這種人物只是軟弱善良而不是美。如《雷雨》中的魯侍萍的悲慘遭遇,這種生活現象只是悲憐而不是悲劇,這只是哀情故事而不是悲劇故事。《林教頭風雪山神廟》中林沖在高衙內的屢次迫害中,逆來順受、委屈求全,最終逼上梁山,走上反抗道路,其人物性格在具有了悲劇精神后才顯示出他的審美價值。
從命運悲劇到性格悲劇、社會悲劇;從英雄悲劇到普通人悲劇、否定性人物悲劇,悲劇審美形態的演化過程反映了社會形態的改變,人類對于自然和社會認識的加深,以及人的自我意識的覺醒與成熟。
體驗崇高,蕩滌靈魂。悲劇感的核心是“悲”——憐憫、悲憤、恐怖、悲壯,更多地滲透著理性智慧,飽含對真理探索的激情,因此是一種倫理追求與理性思考的愉快。悲劇感以其對生存境遇和生命意義的自覺領悟而達到哲理高度,以其對道德使命的充分確認和對人類不幸命運的深切同情而具有最高的道德感。悲劇藝術對生命本質的解釋,是通過“毀滅”的歷程來探索“永生”的意義,通過對人生苦痛的體驗來追求精神的自由。美學悲劇性不是去迎合和滿足某些具體的實用功利性要求,而是在于顯示人的生命的偉大,人生價值的巨大和人性的美。正確認識悲劇中的美丑與善惡,這是大學語文悲劇美學教學的重要課題,要通過挖掘語文課文中的悲劇美學價值,讓學生樹立悲劇審美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