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亨利小說的寫作特色

歐·亨利是美國文學史上杰出的批判現實主義作家，一生寫了300多篇短篇小說，與莫泊桑、契柯夫并稱為短篇小說三巨匠，有“美國生活的幽默百科全書”之譽，本文從四個方面談其小說的寫作特色。

第一，引導一暗示—逆轉—余音的結構模式與歐式結尾。歐·亨利的小說構思巧妙，語言幽默，尤其以出人意料的結尾著名，被世界文壇稱之為“歐·亨利式的結尾”。他在作品極力追求一種引導一暗示一逆轉—余音的模式。讀者往往跟隨作者的敘述引導，根據故事情節的發展去推測，隨著情節的推進往往暗示讀者某種必然的結局，但當讀者的閱讀期待達到即將實現的臨界點，作者筆鋒陡然一轉，呈現出一個與讀者揆度完全相反的作品結尾，從而徹底顛覆了小說的前述情節，留給讀者的是言有盡而意無窮的繞梁不絕的裊裊余音，這就是“歐·亨利式結尾”的意蘊內含。

《警察與贊美詩》是歐·亨利的短篇小說代表作之一，是一部具有濃厚諷刺意味的悲喜劇。作品中描述了流浪漢索比在冬天即將到來的時候，開始為進入他的“冬季寓所”——布萊克韋爾監獄做出努力，使盡渾身解數挑釁法律，想讓警察逮捕他，在歐·亨利的筆下，索比進賓館被拒、在警察的眼皮底下砸碎商店櫥窗的玻璃、上飯店騙吃喝、耍流氓、在公共場合大呼小叫、放賴撒潑，偷竊詐騙等等。索比的一切所為都可以輕而易舉的達到他進入“冬季寓所”的目的，然而他的夢想一次又一次的落空。索比連同讀者此時都不免失望、嘆息甚至納悶，此時情節的推進麻痹了讀者的閱讀期待，會給讀者一個揣測“難道警察永遠不來碰他嗎?”，讀者轉而認為，索比是不可能被捕的。

此時苦惱的索比走到一個異常幽靜的地段，停住了腳步，古老的教堂、柔和的燈光、動人的樂音、靜謐的明月、啁啾的凍雀……從教堂傳出的感人肺腑的贊美詩凈化了他的靈魂，母愛、玫瑰、雄心、朋友以及潔白無瑕的思想與堂堂的儀表再一次出現在他的世界，人的尊嚴被喚醒了，“他要征服那已經控制了他的罪惡……他要重新振作當年的雄心壯志……明天他要到熙熙攘攘的商業區去找事做……他要做個烜赫一時的人。他要……”此時讀者被感染，同時得到這樣一種暗示，索比要放棄過去，重新做人。

然而正當讀者欣喜之時，“一只手按在他胳膊上。他霍地扭過頭，只見是警察的一張胖臉。‘你在這兒干什么?’那警察問。‘沒干什么。’蘇比回答。‘那你跟我來。’警察說，‘你因為閑蕩的罪名被捕了。’第二天早上，警察局法庭上的推事宣判道：‘布萊克威爾島，三個月’”。逆轉在此處出現，一切那么出乎意料，命運和現實對小人物的愚弄實在是到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地步，留給讀者的只有言有盡而意無窮的繞梁不絕的裊裊余音。這就是“歐·亨利式結尾”震撼人心之所在。

歐·亨利的另外一部著名小說《麥琪的禮物》同樣是結構巧妙，巧設懸念與伏筆。作者以一對恩愛夫妻為主人公，以圣誕節前夕互贈禮物為線索，精心安排了一個曲折離奇巧合的故事。作者在具體描寫德拉賣發，買表鏈的同時，故意把杰姆買禮物的一系列活動掩蓋起來，對故事的結局更是諱莫如深。讀者只有一步步了解故事情節，才能揭開一個又一個謎底。當德拉夫婦把自己經多方周折得來的禮物贈給對方時，竟發現它們都是毫無用處的東西。德拉為給吉姆買表鏈而賣掉了頭發，而吉姆又為了給德拉買一把梳子而賣掉了金表。小說也就在這啼笑皆非的戲劇性場面中戛然而止，從而使小說思想境界和人物形象驟然升華到頂點。這一結尾確是出人意外，但由于作者事先作了鋪墊，埋下伏筆，因此這一結尾又顯得不悖悄理，且耐人尋味。

第二，平凡簡單的小說題材。在當時社會，描寫上層社會奢侈華貴生活的“高雅”文學占主流地位，對下層貧民的生活不屑一顧。而歐·亨利的小說面向社會底層，通俗易，懂是多樣化通俗小說的奠基人。他的小說主要是以描寫小人物為主，其最著名的一部短篇小說集《四百萬》的序言這樣寫道：“不必作更多的解釋，僅僅從‘四百萬’紐約人這個角度上來說，就可以斷言他們才是真正值得注意的人物”。他明確斷言自己描寫的對象主要是下層人民，反映他們貧困的生活和在死亡線上的掙扎，表現他們崇高的心地和感人的互助精神，并展示他們真摯的愛情。

《警察與贊美詩》描寫了流浪漢索比的蛻變過程。《麥琪的禮物》是一曲愛情頌歌，德拉夫婦樸素而真摯的情感是無價的，落魄的小人物在艱苦的求生環境中，仍能對他人表現出真誠的愛與關懷，做出難能可貴的犧牲感人至深。小說借用圣經中耶穌出生時三位賢人送來禮物的故事，使兩位主人公的犧牲帶上了崇高圣潔的光輝。膾炙人口的《最后的常春藤葉》描寫了幾個窮畫家之間患難相共的感情故事，塑造了貝爾曼這個舍己為人的老畫家的動人形象。

第三，具有現實意義的幽默與諷刺。情境反諷指的是文本的主題立意、情節編撰、敘事結構等文本要素共同孕育的一種內在張力。D，C米克認為，情境反諷中反諷者似乎在說一件事，而實際上在說十分不同的某事；受嘲弄者深信事情原本就是這樣，卻不知它實際上十分不同……反諷者展示某種表象，假裝不知事實如何，而受嘲弄者被表象所蒙蔽，確實不知事實如何。即是說，在敘事過程中，作者所設置的情節結尾與小說人物思維結果大相徑庭，甚至連讀者的邏輯也被一并徹底否定或顛覆。敘事者或反諷者將敘事對象和旁觀者(讀者)一并推至尷尬之境。歐·亨利通過對小說情節、篇章結構上的精妙設計，產生對社會人生苦澀的幽默，以幽默的結構形式反映荒誕、畸形的特定生活。《警察與贊美詩》通過小人物索比的人獄歷程和出人意料的歐式結尾，諷刺了大的社會背景，展示了一個是非不分、顛倒黑白的美國社會。

如果說篇章結構和歐式結尾是整體幽默的話，那么語言的就是幽默中的催化劑。所以歐·亨利有“美國生活的幽默百科全書”的美譽。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為了達到諷刺效果，歐·亨利故意將文體色彩不一致的詞混用。如小說的題目“The Cop and the Anthem”.Cop是policeman的俚語，而anthem是宗教用語，兩個詞并列使用使小說標題成為主人公命運的反語。命運的反語，也稱宇宙反語，指一些文學作品里作者把上帝、命運或宇宙運轉描繪成似乎是在操縱事態的發展，使主人公產生虛假的希望，然后挫敗和嘲笑他們。在《警察與贊美詩》中，主人公一流浪漢索比因生計而決意放棄自由，后來受贊美詩的啟示，決心珍惜自由時，又因誠實而失去自由，因此這里的俚語一詞表達了作者對挫敗索比命運的警察——法律的象征給予了嘲笑，同時也揭露了資本主義法律的虛偽。

此外作者將北風比作是“幕天席地別墅”的門房，索比單槍匹馬地成立了“單人籌備委員會”，布萊克監獄是“冬季寓所”，在索比心目中幾乎就是“地中海的游弋”、“維蘇威海灣的游泳”。這些對比無不顯示出了作者語言上的幽默與諷刺。

第四，人性主題的升華。歐·亨利短篇小說的魅力還在于作家以人性作為眾多小說的主題，人性的光輝得以升華，引起了人們廣泛的共鳴。《警察與贊美詩》中的索比受到純凈、空靈的贊美詩的感染，心靈受到震撼，人的尊嚴被喚醒了，他要改變，他要追求美好，重新做人。“騙子小說”，“強盜小說”及其他系列作品中所描述的正是對當時現實社會的真實寫照，是他對人性主題的新表現，寄托了善戰惡的人性理想。另一方面，在他的作品中除了對惡的批判，還懷有對美德的贊美。他在對“小人物”同情的同時，帶著含淚的微笑，以幽默的筆觸掃開籠罩的陰霾，著力挖掘和贊美平凡生活中小人物的偉大人格和高尚品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