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璜》的英雄主義情懷與批判精神

喬治·戈登·拜倫(1788－1824)，19世紀上半葉舉世聞名的浪漫主義詩人，和同時期詩人雪萊、濟慈一起，造就與推動了英國的浪漫主義文學的高潮。他的作品在文學界始終有著重大的影響。拜倫一生周游各地，詩作蘊含著異域情調。拜倫在三十七年的短暫人生里創作下了大量的優秀詩篇。在拜倫的詩中，最輝煌的，也是最有代表性與戰斗性的作品是長詩《唐璜》，描寫了西班牙貴族后裔唐璜的戀愛、游歷與冒險的浪漫故事，深刻揭示了當時社會的丑惡、虛偽與黑暗，激勵著人們為了自由、幸福與解放而斗爭。詩人歌德曾這樣評價：“《唐璜》是徹底的天才的作品，憤世到了不顧一切的辛辣程度，溫柔到了優美感情的最纖細動人的地步……”。

《唐璜》講述的故事發生在18世紀末期，反映了18世紀末到19世紀初歐洲社會的現實情況。唐璜在西班牙的加地斯城出生，在他父母分居后，母親獨自撫養他。唐璜蔑視傳統的道德觀年，十六歲那年便與母親的好友已婚貴族少婦產生了感情糾葛，母親不愿意家丑外揚，讓他出海遠行。在海上，唐璜遭遇風暴，漂流至希臘一座海島，被海盜蘭勃洛的女兒海黛救了一命。然而，正當唐璜和海黛墮入愛河、設宴歡慶的時候，蘭勃洛回來了。唐璜被砍傷，并被當做奴隸被送到君士坦丁堡的市場上售賣，后來進入土耳其蘇丹的后宮為奴。王妃也迷戀上了英俊少年唐璜，正在他們如膠似漆之時，蘇丹駕到。唐璜和一些宮女被逐出王宮，因床位不夠，夜晚他和一個宮女同床共枕。王妃知道此事后妒火中燒，命人把他與宮女放在密道中的小船上，讓他們在茫茫的博斯普魯斯海峽漂流。故事一波三折，高潮迭起，一個接一個極富戲劇性的情節接踵而至，精彩紛呈。從唐璜戀情的萌生、發展到敗露，從海上驚心動魄的歷險到海島被救，從海島新戀情的纏綿悱惻到海盜蘭勃洛的棒打鴛鴦，從風光旖旎的東方美景到殘酷激烈的俄土戰爭……故事從一個極端發展到另一個極端。在拜倫豐富想象力牽引之下，唐璜的命運跌宕起伏，而閱讀的心理過程如同坐過山車一樣，在峽谷與巔峰之間來回穿梭。

從西班牙、土耳其到俄國，再從俄國經過波蘭、德國、荷蘭來到英國，唐璜的足跡展現了歐洲廣大地區的人文歷史、風土人情與社會生活的巨大畫卷。作家瓦爾特-司各特曾這樣評論：“像莎士比亞一樣地包羅萬象，他囊括了人生的每個題目，撥動了神圣的琴上的每一根弦，彈出最細小以至最強烈最震動心靈的調子”。《唐璜》敘事能力之高超、題材之廣博、感染力之深厚使這部詩作流傳后世而經久不衰。

在文學史上，有不少以唐璜為主人公的作品，展現了一系列各不相同的唐璜形象。傳說中唐璜是一個生活在14世紀的一個風流不羈的浪蕩子，是西班牙貴族后裔。拜倫作品中描繪的唐璜和以往文學作品中的唐璜不同，拜倫以本人為原型，將他的見聞、學識、體驗與想象完全傾注到唐璜的形象塑造中，使得該形象具有了嶄新的意義。盡管缺乏傳統意義上英雄形象的各種特征，唐璜依然是拜倫眼里的英雄。在《唐璜》的開始部分，拜倫提及了以唐璜為英雄的緣由。詩人追古溯今，對英法歷史上追名逐利、甚至臭名昭著的假英雄給予了辛辣的諷刺；他指出真正的英雄卻往往有如過眼云煙，不能留在詩篇中。在拜倫看來，唐璜做為合適的英雄人選而被寫進詩中。拜倫筆下的唐璜和以往史詩中的英雄有很大的差異，他既不是在集體主義、英雄主義精神熏陶下的赫克托耳和阿喀琉斯，也不是肩負國家和民族重擔的埃涅阿斯，他并不是基督教人文主義滋養下追求完美人性與人格的詩人，也不是如同撒旦一般貌似英雄實則魔鬼的假英雄。讀者可以將唐璜解讀為按照人性自然發展的規律而塑造出來的一個真正的英雄。

在《唐璜》里，拜倫批判暴政，筆下橫掃邪惡，熱情追求自由。貴族少女朱麗婭美麗大方，性格活潑，充滿對美好未來的憧憬。然而，她的封建家庭出于政治聯姻的目的，讓她和一個有錢有勢的貴族老頭結婚。她需要愛，卻無人給予；她有愛，卻無人接受。朱麗婭想要尋找機會擺脫婚姻的枷鎖。于是，她將愛情寄托到了唐璜的身上。她以微弱的個人力量去對抗整個舊社會的法律和道德。面對丈夫氣勢洶洶帶人來捉奸，她沒有害怕，反而理直氣壯地站起來，大聲喊叫：“侮辱再加侮辱，虐待上再加虐待!難道為了這個我嫁人的么?難道為了這個我默默地熬了長久的苦楚，讓一個像阿爾封索那樣的丈夫睡在身邊?但是現在我不愿再忍受，也不愿再留在這里，假使在全西班牙還有法律和律師的話。”這憤怒的斥責表現了她壓抑已久的內心世界，傳達了她對統治階級的深刻仇恨。拜倫通過朱麗婭之口，講出了他長久以來隱藏在心里的吶喊。

封建社會的罪惡不勝枚舉。除了在西班牙，當時土耳其專制制度的心臟蘇丹王宮里上演了數不勝數的丑劇：國王有著無數的妻妾，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年輕美麗的王妃，空虛寂寞，在深宮里度過青春。國王下令把人裝進麻袋拋人大海，僅僅為了博愛妃一笑。多妻制度造就了千萬人的痛苦，卻只是滿足國王一人之淫樂。拜倫懷著巨大的悲憤大聲怒吼：“多妻制度真是可以視為畏途的東西，不僅是一種罪孽，而且是一種累贅。”封建君主制度之下，除了壓抑與摧殘人性，奴隸市場的交易也大為盛行。在那喧鬧丑惡的世界，再也無法找到一塊潔凈的地方。社會的黑暗使拜倫將手中的筆作為武器。他的深邃的目光追隨著唐璜，接著看到了殘酷的戰爭：俄國的軍隊在攻城掠地，伊斯邁爾城有四萬人倒在了血淚之中。詩人發出了強烈的抗議。他探尋其根源，毫不留情地將矛頭對準專制統治階級，即發動戰爭的俄國皇后卡薩林。卡薩林一生喜歡三件事：第一，異想天開，吃喝玩樂；第二，有足夠的女性味道；第三，“一座被占領的城，殺敵三萬”；拜倫這樣描述：“城市里的尸體，不過是用來奉承美麗的卡薩林作消遣，她把這些國家之間的殘殺看作一種斗雞比賽”。

拜倫以充滿憤世嫉俗的情緒，徹底曝光罪惡，對當時的社會給予了堅決的批判。他痛恨資產階級迷惑世人、混淆視聽、為犯下的罪行涂脂抹粉的勾當。拜倫還要讓世人看到英國的內幕。主人公唐璜的剛剛踏上英國領土，一把鋒利的刀就駕到了他的脖子上：要錢，還是要命?在所謂的英國自由社會。強盜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公開搶劫。隨著唐璜了解的深入，情況愈加明顯。在這表面繁華的文明國家里，卻匯聚著人類的一切罪惡：國家機器進行屠殺與掠奪，政治家在說謊與欺騙，而普通百姓只能靠做牛馬或沿街乞討勉強度日。這島國上，真正的自由并不存在。在給朋友的書信中，拜倫提到了創作《唐磺》的目的：他要用社會準則與習俗來揭露統治階級隱藏的罪惡，使其真實的面目暴露出來，剝掉其虛偽的假面。在詩作《唐璜》中，拜倫的抗爭精神得到了最全面的體現，達到了動機和效果的和諧統一，展現了深刻的社會批判力量。

拜倫的詩作如同他的人生經歷一樣富于傳奇。拜倫的英雄主義情懷與現實批判精神對海涅、普希金、繆塞、萊蒙托夫、蜜茨凱維奇等杰出詩人都產生了積極的影響，同時也感染著一代代青年讀者。這位才華橫溢的英國浪漫主義優秀詩人，在短暫的生命中，留給了世界詩壇《唐璜》等一大批豐富的文化遺產。《唐璜》中勇敢無畏、激情澎湃的英雄氣概，為后世樹立了光輝的典范。拜倫無愧于其偉大的不朽的浪漫主義詩人的英雄形象，無愧于他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