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底的秘密

一向要強的劉才花，做事風風火火，敢說敢為而且還有幾分姿色，鄉鄰們戲稱她為劉排風。

在物資匱乏生活困難的年代，她把家料理得里是里外是外，總顯得比周圍農戶富有些。男人們羨慕，女人們忌妒。

在包產到戶的頭年，她丈夫不幸一病不起。上有70多歲的公婆，下有3個未成年的孩子，一些男人和老人十分同情。可一些年歲相當的女人們三五成群地在背后嚼舌頭：“這往后看你還排不排風。”于是，她們各自把自己的男人看得比往年還緊。

包產到戶的那陣兒，農民種地的積極性空前高漲，用披星戴月、甩開膀子還不足以形容那時農民的沖天干勁。

高山村組地多田少面積大，薅包谷二道草是大秋作物管理的重中之重。有錢有勢的殺豬宰羊“打鑼鼓”，雖說她是個婦道人家，但紅白喜事，人情往會，鑼鼓場中，該送禮的送禮，該幫忙的幫忙，該捧場的捧場，從不落下。

在天長夜短、天氣炎熱的一家鑼鼓場中，下午歇火時節，劉排風站在地頭，大聲說道：“麻子隊長，明天不管誰家打鑼鼓，我要請幾個勞力，助扶我薅天草。明天過后，不管哪家薅草不嫌難得洗碗，我總是去。”隊長瞅了瞅大伙兒，難為情地說：“要幾個勞力？你挑。”張三、李四、王五……她一口氣點了6個滿勞。隨后又說，“請麻隊長邀伙，下午放工到我家消夜。”

在掌燈時分，6個勞力先后來到排風家里。劉排風已把掛面做熟，盛了6大海碗，又親自端給每個人。在暗淡的煤油燈下，面條香噴噴的味道飄滿她的小院。麻隊長接過碗，坐在院壩柴堆上，借著灰暗的月光，哧溜哧溜地吃得有滋有味，當年面條可是稀罕物，他何時吃過專屬于自己的一大碗面條啊！所以麻隊長吃得酣暢而難舍，他需要慢慢享受，好好品咂……就在面條將盡的時候，麻隊長瞪大了眼睛：碗底竟然臥著兩個荷包蛋！它們悄然隱藏在稀稀疏疏的面條“淺海”里，那圓滾滾的蛋黃恰像正要跳出云霞噴薄而出的朝陽。那一刻，麻隊長驚呆了，他舉著筷子注視著碗底的秘密，又小心地環顧了一下別人，暗暗驚嘆，排風竟然對自己如此厚愛，多給了兩個荷包蛋，這是何等的待遇啊！

麻隊長想，有女人這樣看得起自己，偏愛自己，莫說薅草，就是拼命也值得。晚上，他一連做了幾個好夢。

第二天，天麻麻亮，6個勞力全部到齊，隊長吩咐排風，早上涼快，不回來吃飯，你隨便送點兒飯到地頭。

幾個勞力精力旺盛，嘴上說笑，手上不停，沒有一個人提出歇火。抽煙的趕緊沖上一節，卷上一個喇叭頭含在嘴里，不影響進度。太陽落山時分，兩天的活茬，他們一天完成。

麻隊長看著累得歪歪扭扭的土狗說，沒想到你鍋巴大一砣，薅草沒掉賽，經拖啊！土狗疲憊的臉上泛起一層得意的笑容，麻隊長，實話給你說吧，排風對我不薄，我不拼命出力，能對得起那碗面條和她偷偷放在我碗底的兩個荷包蛋嗎？

麻隊長又一次瞪大了眼睛。

又過了兩天，麻隊長便知道了，排風對每個人都不薄，她在每個人的碗底都埋上了兩個荷包蛋。

后來，麻隊長說，其實，每個人都渴望得到別人更多的尊重，都想被別人高看一眼……同樣是荷包蛋，放在碗底和碗面上，就是不一樣。

責任編輯：張躍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