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我出差去了趟延安,投宿于一家老式招待所。住所的設施雖簡陋陳舊,但遠離鬧市的喧擾,尤其是房屋四周,樹木蔥郁,濃蔭匝地,環境幽靜,倒很適宜我寫作。清晨,我正準備動筆,忽聽一首熟悉的老歌,從窗外飄來:“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
這首歌,曾唱響在抗日戰場,鼓舞和激勵無數抗日將士,奮勇殺敵,威震敵膽。而當下,流行歌曲滿天飄,誰還有興致唱這首久違的老歌呢?
我帶著好奇心,想見見這位歌手。下樓,剛巧碰到招待所黃所長,聽說我要去找他,拍拍我的肩膀,給我講述了關于這位歌手的一些往事。
歌手姓蕭,單名天,老家江西,16歲就投身于革命隊伍,抗戰勝利后,一直留居在延安。他原先是八路軍文工團一位很了不起的歌唱演員,歌唱得好,快板也說得特捧,小小的竹板在他手中能敲出各種美妙動聽的聲音。戰友們都挺喜歡他,愛聽他唱歌,說快板。一天,蕭天跟隨著部隊趕往老虎山執行任務,但在半途遭到了日寇的伏擊。這一仗打得相當殘酷,老班長為了掩護蕭天,在突圍時被飛來的彈片擊倒,鮮血染紅了蕭天,也染紅了他手中那塊小竹板。
“蕭天他……”我焦急地問老黃。
“蕭天只受了點輕傷,但老班長犧牲了。”
老黃接著說:“蕭天從血泊中爬起,含淚告別了老班長遺體,和戰友們一起沖出了敵人的重圍。部隊一路急行軍,直奔老虎山,他們必須在指定的時間內趕到老虎山。部隊因受到阻擊,耽誤了兩個多小時,再加上戰士們一路饑餓與疲憊,要在三個小時內趕100多里路,其艱辛可想而知。蕭天明白,對于軍隊來說,時間就是生命。他忍受著傷痛和疲勞,把一腔復仇的怒火,融入他的歌中,他站在路邊一座高坡上,大聲唱著:“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
“那后來呢?”我急切地問。
“將士們被蕭天的歌所鼓舞,士氣大增,個個如下山的猛虎,撲向前方。隊伍終于在指定的時間內趕到了伏擊點。這一仗全殲敵軍一個團。”老黃嘆了口氣,帶著萬分沉痛的心情告訴我:“但在這次戰役中,蕭天被敵機投下的炸彈炸傷,命留下了,但他從此失去了雙臂,也失去了記憶。”
聽了老黃的講述,我對這位歌手肅然起敬。更想即刻見他。我告別了老黃,走出院子,在一棵高大的紅松下,見到了蕭天。他的身材像紅松一樣挺拔高大,身穿一套已洗得發白的軍裝。軍裝上雖打有一個個補丁,但卻十分整潔,一塵不染。他的神態顯得有些呆滯,只有他的一副嗓子,依然像一口洪鐘在撞響。
“蕭天同志,蕭天同志!”我連叫三遍,他卻一點兒沒反應。哦,我想起來了,他已失去了記憶,忘記自己姓什么。此時,我暗暗吃驚:一個連自己的名字也記不得的人,但這首歌,唱得卻一字不漏,真讓人不可思議。
他仿佛仍站在當年的前沿陣地,胸前仍掛著當年跟隨著他形影不離的小竹板。我看到竹板上,老班長的斑斑血跡沒有因歲月的流逝而褪去。蕭天已不能再用他的手敲小竹板了,今天,他是用一顆跳動的心在繼續敲呵!
望著這位飽經風霜,特級傷殘的老英雄,我的雙眼濕潤了。此刻,我不再想打擾他,因他正奮戰在當年的戰場……
“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蕭天的歌聲,飛得很遠。歌聲如大刀在飛舞,節奏如戰馬在奔騰。
我的心也隨著激昂的歌聲在劇烈地跳動著,震撼著……我深深向他鞠了一躬,返回招待所,敲響了我手中的鍵盤。
蕭天老前輩呵,你的人生就是一首歌。
我要為你——縱情高歌。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