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新歷史主義批評以一種新的主觀歷史觀取代了舊歷史主義的客觀歷史觀,將歷史置于可以進行主觀闡釋的地位,主張文學批評應在文化的背景下實現歷史與文學、文化與文學的雙向的重塑與對話。本文以福克納的經典短篇小說《獻給愛米麗的玫瑰花》為例,從新歷史主義批評角度來分析小說主人公愛米麗女性特征的缺失以及美國南北方文化差異,體現福克納對美國南方社會傳統意識形態的質疑和譴責。但同時,福克納又無法跳出南方歷史的影響以及南方歷史語境的限制。
關鍵詞:福克納;愛米麗;新歷史主義;女性特征;文化差異;
[中圖分類號]: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1)-08-0018-02
引言
新歷史主義批評認為,文本屬于特定時期的歷史,它植根于一定的社會制度之中并受其制約。要認識文學文本的意義和作用,就要了解它產生和形成的條件和方式。新歷史主義不僅提供了一種解讀文本評價作品的新方法,而且還啟發了人們對待文學,理解歷史,把握處理歷史與文學,歷史與文化之間復雜關系的新概念。
威廉·福克納作為美國南方文藝復興中的一員,其許多小說作品都描述了南方興衰枯榮的歷史。他筆下的約克納帕塔法世界里有種植園主世家子弟的苦悶身影,也有黑人奴隸苦苦掙扎的凄慘畫面;有南方過去的輝煌和榮耀,也有舊南方的罪惡與腐朽,詳盡生動地為我們演繹了一部南方社會二百多年的歷史劇。其短篇小說《獻給愛米麗的玫瑰》描寫了約克納帕塔法縣杰弗遜鎮的沒落貴族婦女愛米麗在自私專橫的父親死后愛上了北方男人荷馬·伯隆,然而鎮上的人們橫加干涉,先是議論紛紛,然后派浸禮會牧師登門說服,最后請愛米麗保守頑固的堂姐妹出面干涉。主人公在過正常生活的希望破滅之后,將荷馬毒死,并與尸體同床共枕直到去世。本文旨在通過對愛米麗的分析,解讀處于歷史性變革中的美國南方社會和陷于精神危機的南方人。
1 女性特征的缺失
愛米麗作為小說的主人公,是作者著墨最多的人物,也是福克納筆下最令人難忘的人物。小說通過描繪鎮民們對愛米麗的態度及愛米麗的外貌、語言和行為,刻畫了一位守舊傲慢但又富于反抗精神的美國南方女性。同時,在描述這一女性悲劇的過程中,福克納也寄托了他對南方過往的復雜感情。在他筆下,愛米麗給人的印象是“長久泡在死水中的一具死尸,腫脹發白;她那雙凹陷在一臉隆起的肥肉之中,活像揉在一團生面的兩個小煤球似的眼睛不住地移動著,時而瞧瞧這張面孔,時而打量那張面孔”。在鎮上人們看來,她和她的父親一直是“畫中的人物”:“身段苗條,穿著白衣的愛米麗立在身后,他父親叉開雙腳的側影在前面,背對著愛米麗,手執一根馬鞭,一扇向后開的前門恰好嵌住了他們倆的身影”。而當人們對愛米麗婚姻的期待成為幻影后,人們只不時在樓下的窗口見到她的身影,“像神龕中的一個偶像的雕塑軀干”,“說不上是不是在看著我們”。從“紀念碑”到“傳統的化身”和“義務的象征”,從“畫中的人物”到“一個偶像的雕塑軀干”,在福克納的筆下,愛米麗除了被稱為“小姐”外似乎沒有顯現出任何女性的特征。正如描述者所說的那樣,“她就這樣度過了一代又一代一高貴寧靜,無法逃避,無法接近,怪僻乖張”。她的性別在歲月的流逝中含糊,而這種轉變或許來源于她的家庭。在人們看來,正是“她父親的性格三番五次地使她那作為女性的一生平添波折,而那種性格仿佛太惡毒,太狂暴,還不肯消失似的”。如此模糊的性格就如同她那一頭“鐵灰色,像是一個活躍的男子的頭發”一樣伴隨她走向必然的悲劇,并持續到“她七十四歲去世之日為止”。
作為一位二十世紀初期的作家,福克納筆下的美國南方是清教思想占統治地位的地方。因此,當愛米麗與荷馬駕著馬車一次次經過鎮上時,人們嘆息道,“可憐的愛米麗”㈤。在人們眼中,愛米麗已經“墮落”了,因為“就是悲傷也不會叫一個真正高貴的婦女忘記‘貴人’舉止的”。但人們似乎并沒有放棄對一個“南方淑女”的挽救,他們先是背后議論,然后迫使浸禮教教會的牧師找上門去,最后寫信去把她的兩個頑固保守的堂姐妹叫來,終于破壞了愛米麗成為一個正常女人的最后一個機會,使她永遠成為了他們的“紀念碑”和夢想中的“南方淑女”。它最終把愛米麗變成了一個“偶像的雕塑軀干”。而最后當荷馬尸體旁“那只枕頭上有人壓過的痕跡”和“一綹長長的鐵灰色長發”口”向人們暗示了愛米麗多年來與尸體同眠的現實時,人們似乎才意識到她作為一個正常女性的情感和生理需求。這里福克納讓讀者對當時的南方社會和其傳統意識形態得到了批判性的認識。因此,愛米麗作為一個性別模糊化的悲劇人物,讓讀者為其嘆息的同時也不禁讓人深思是怎么樣的社會才會讓人的心靈扭曲并喪失了其本性。愛米麗女性特征的缺失不僅僅是一個性別問題,它更如一面鏡子折射了當時的社會現實。
2 南北方文化差異
如果將愛米麗放在她與舊南方文化的內在關聯上審視,可以發現愛米麗實際上行使了一種制度和文化的象征功能。她的存在滿足了瀕臨滅亡的秩序的需要,在一個發生劇烈變革的時代,作為一塊精神基石支撐著走向分崩離析的舊南方。其實早在殖民主義時期,美國南方和北方就因自然條件和地理環境的限制而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雙方就奴隸制問題一直爭論不休,最終導致了南北戰爭的爆發。文中愛米麗代表著傳統與過去。她就好像她的房子一般: “那是一幢白漆剝落,破敗壞損的大木屋,坐落在過去一條最為高雅考究的大街上,雖然如今已經被汽車間、汽油泵和軋棉花機等保衛,可它仍然像個賣弄風情的輕佻女子,執拗頑固,扭捏作態,試圖與工業和城市文明分庭抗禮,可謂“丑中之丑”。
另外,愛米麗與荷馬戀愛的失敗更是象征了舊南方與新北方之間,工人階級與貴族階級之間矛盾的升華。荷馬和愛米麗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荷馬是個“北方佬,一個拿日工資的人”,他代表著及時行樂和缺乏責任的北方新興文化,是工業時代的產物;而愛米麗則出身于“高貴有勢的家族”,她固守家園,自視高貴,鄙視新生事物,掙扎在南方舊時代沒落的瞬間。荷馬玩弄并拋棄愛米麗以及愛米麗在布置一新的婚房內殺死荷馬,都是這兩種新舊文化和不同階級之間沖突的象征。他們跨越等級差異地結合在一個等級思想根深蒂固的文化系統里當然是不可接受的。文中“裝模作樣”和“丑中之丑”這兩個評價充分暗示了福克納對南方至死堅守腐朽傳統的態度的否定。而愛米麗與荷馬最終先后走向毀滅更是體現了福克納對南北兩方的文化差異必將造成的悲劇后果的預見。愛米麗的悲劇暴露了文化差異下的冷漠與缺陷。當然,這些并不只是一個區域或一個時代所獨有。
結語
歷史的車輪不會停下前進的腳步,在兩種不同的社會力量相抗衡的年代里,舊有的社會制度被先進的社會制度替代是歷史的必然。然而,作為一個扎根于南部這塊古老土地上的作家,福克納竭盡全力來維護業已坍塌的舊的價值體系,他從根本上無法接受現代工業文明所帶來的物欲橫流,價值缺失的時代。但同時他也深切感受到在與強大的資本主義文明相碰撞時南方文明的軟弱無力。作為南方文明的捍衛者,福克納只能通過文學作品來寄托對消逝文明的嘆惜,借助愛米麗表達自己對南方文明的依戀,同時,也為愛米麗獻上了一朵永遠芬芳的玫瑰花。
參考文獻:
[1]常耀信,美國文學簡史,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6
[2]朱立元,當代西方文藝理論[M],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4:342
[3]朱剛,二十世紀西方文藝批評理論[M],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1,10:229
[4]李文俊,福克納評論集[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0
[5]勒內·吉拉爾,替罪羊[M],馮壽農譯,北京:東方出版社,2001
[6][美]福克納,ARose for Emily,美國二十世紀小說選讀,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
[7]肖明翰,威廉·福克納研究[M],北京:外語教學研究出版社,1997
[8]王先霈,文學批評原理,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