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啃老,用行動為“80后”正名

2009年6月底，山東濟南市環衛局面向社會公開招聘“掏糞工”，并從近400名報考者中錄用了5名大學生。大學畢業生當掏糞工，這對普通民眾的思維無疑具有顛覆性的沖擊。一時間，很多人百思不得其解，這些“80后”究竟哪根神經出了問題？

作為當初被錄用的5名大學生中的一員，身材嬌小、青春時尚的濟南女孩張婷已經在掏糞工的崗位上工作了兩年，她這兩年來的心路歷程又是怎樣的呢？請讀下面的龍門陣。

寧當掏糞工也不愿“啃老”

2009年6月1日下午，22歲的張婷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到位于濟大路的家，爸爸從她失望的神情中判斷出女兒一天來的奔波又是一無所獲。前幾天，女兒還在飯桌上說，和她一同畢業的女同學，因為家里有門路，已經到一家銀行報到了。想想自己和老伴只是普通工人，沒錢也沒有關系，只能任由孩子到社會上摔打了。想到這里，老人不由得一陣自責。

張婷對爸爸笑了笑，接了杯涼開水，坐在沙發上喝起來。望著女兒邊喝水邊沉思的表情，老人想起了什么，轉身從臥室拿來一張報紙，笑著遞給張婷，說報紙A5版右下角有則招聘啟事，適不適合，你可以看一看。

張婷接過報紙，認真看了起來，招聘內容為：濟南市環衛局城肥清運管理二處面向社會招聘5名糞便清除工，要求應聘者具備高中以上文化水平，年齡20—30歲之間，經筆試、面試后，被錄用者一旦通過試用期，將簽訂事業單位聘用合同。

看完招聘啟事，張婷苦笑了一下，啟事上所說的“糞便清除工”，不就是大家經常說的“掏糞工”嗎？難道爸爸……當天晚上，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腦子沒有一刻停止過思考。

想想自己三年前考入山東經濟學院會計專業大專班，三年學費耗費了家里所有的積蓄?？僧厴I后找工作成了難題，投出去的簡歷都如石沉大海。

2009年3月中旬，張婷終于被一家大型超市錄用為收銀員，第一個月拿到了平生第一筆工資，盡管只有1200元錢，她仍然很滿意。

然而，這份工作卻因為自己為同事抱不平和經理據理力爭而丟掉了。此后她四處奔波找工作，一直沒有結果。

再想想父母年事已高，為了自己讀書，連養老錢都貼進去了，自己找不到工作，就得在家里啃老，如今有一個當掏糞工的機會擺在面前，該不該去試試？

幾乎折騰到天亮，張婷終于下決心去報名。第二天早上，父母聽到女兒的決定后，都默默地同意了。

6月2日，張婷來到濟南環衛局設立的報名處報了名，之后又參加了濟南環衛局進行的招聘考試，最終以綜合成績第一被錄用。

用行動為“80后”正名

2009年9月1日，經過兩個月的崗前培訓，張婷終于上崗了。

第一天上班，早上不到5點，張婷就起床了，幾乎穿越整個城市來到了單位。她穿了一身半新的衣服，雖然不太時尚，但作為工裝正合適。為了工作方便，她連挎包也沒有帶。

到了單位，張婷坐上環衛公司的糞灌車來到濟南市東二環一個叫甸柳莊的城中村，這里小樓林立，村里有多少座院子，就有多少個化糞池。城中村沒有改造前，都需要掏糞工來把糞便運走。

車停穩后，張婷隨著帶班長盧愛章一起下了車，用扁擔挑起兩個穢跡斑斑的糞桶，向小巷深處走去。

盧愛章50多歲，城肥二處大都是像他這個年齡的挑糞工，因為青黃不接，環衛局才決定面向社會招聘。沒想到，一下子招來5名大學生?？粗c自己女兒差不多大的張婷，盧師傅有些心疼，在他心目中，這些“80后”的孩子是嬌生慣養的一代，不知道眼前這個長得水靈靈的女徒弟能堅持多久。

318號是小巷深處的一幢四層小樓，盧師傅示意張婷叫門。張婷鼓足勇氣敲響了門，胖胖的男戶主開了門，看到熟悉的盧師傅帶了個漂亮的女徒弟，有些詫異。張婷笑著向他問了聲好，就跟隨師傅來到化糞池邊。

師傅揭開狹小的蓋子，一股惡臭頓時撲面而來，張婷極力忍住才沒有嘔吐，為了工作方便，她堅持不戴口罩，這讓盧愛章覺得很難得。以前他剛上班的時候，口罩、眼鏡一樣都不能少，看來，這個姑娘的確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

張婷學著師傅的樣子，雙手將長長的糞勺貼著化糞池壁灌滿大半勺，往外提出糞便的時候，她努力不用眼睛看，胃里卻止不住地翻騰。師傅憐惜她，讓她先站在一邊，自己嫻熟地幫她灌滿兩個大半桶，又幫她擔上肩。兩個大半桶糞便足有六七十斤重，張婷吃力地擔在肩上，走起路來有些踉蹌。十多分鐘后，她才艱難地走到街口外大路上的糞灌車旁，在司機師傅的幫助下，把糞便倒進車里。

挑第二擔的時候，城中村熱鬧起來了，在這里租住的人三三兩兩地走出來趕著上班，看到嬌小的張婷挑著兩只大大的糞桶，都向她投來吃驚的目光，張婷努力讓自己表現得坦然自若。

就這樣，一直干到中午12點半，張婷和師傅共裝了四趟糞灌車，完成了當天的任務。中午，又累又餓的她，卻沒有一點食欲，只勉強啃了一個蘋果。她悄悄和一同被招來的另外一名女孩孟佳交流了一下，才知道她也吃不下東西。

孟佳身高1?郾74米，來自山東章丘農村，有干農活的基礎，她鼓勵張婷說，慢慢適應就好了，咱們剛來，不能掉鏈子。張婷鄭重地點了點頭。

3個月過去了，張婷漸漸適應了糞便濃烈的臭味和繁重的勞動，師傅們對她及另外4名同伴給予了好評，大家一致認為這幾個孩子干起活來非常踏實，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樣嬌氣。

其實，這3個月里，張婷遇到的尷尬和委屈還真不少。2010年元旦前的一天早上，她挑著擔子往路口的灌車走時，一個懷里抱著貴賓犬的婦女剛好從大門出來，由于天冷，她家門前的地上結了冰，張婷為了避讓她，不慎踩到了冰上，腳下一滑，整個身子后傾摔倒在了地上，兩桶糞水濺得到處都是，那個婦女身上也濺上了幾滴糞便。

“你這妮沒長眼睛??！不行，你得賠我的衣服。”那婦女不依不饒，最后張婷只得拿出300元錢作為賠償。

不過，讓張婷暖心的事情也不少。很多居民都很喜歡這個默默肯干的姑娘。每次看到張婷，都要向她致謝，年齡大些的阿姨稱呼她“閨女”，讓張婷感到了被尊重被理解的快樂。

青春做伴，在爭議聲中勇敢前行

2010年3月2日，由于表現出色，張婷和4位同伴順利通過了試用期，同單位簽了為期5年的勞動合同。

有一件事讓張婷心里一直很不是滋味，那就是媒體對“大學生掏糞工”的興趣始終不減。張婷工作時，身前身后經常有七八架相機、攝像機對著她全程拍攝。她的工作場景很快出現在當地報紙、電視上，張婷成了大家眼中的“知名人物”。

其實，生活中讓張婷難堪的事情很多。一次，她到一位剛結婚的同學家做客。同學和老公在廚房里忙碌著，她主動過去幫廚，同學趕忙攔住她，客氣地說別動別動，你只管歇著就行。

吃飯時，細心的張婷發現，她用的筷子被做上了標記，飯后同學收拾碗筷時，順手把她用過的那副筷子扔進了垃圾簍。這個舉動把張婷的心刺得很痛，從此，她業余時間寧愿待在家里讀書上網，也很少出門。

即便在家里，張婷打開網絡也常?？吹骄W友對她和同伴的質疑和非議。有的網友說：“大學生挑糞，是中國高等教育體制的悲哀，是中國教育的浪費！”更有網友調侃說，她們幾個“掏的不是糞，是編制”！這些尖刻的評論讓她很難受。

年輕人的心是相通的，有了解不開的疙瘩，他們經常在一起交流。一天中午，張婷接到一同應聘到環衛局的同伴王延峰的電話，說要請同伴吃飯，還神秘地說有一位前輩要介紹給大家。

張婷和3位同伴到了王延峰所說的那家飯店，王延峰和那位前輩已經坐在房間里等著了。前輩是位中年女性，長得端莊溫婉，笑起來讓人感到特別溫暖。

落座后，王延峰介紹說，這位是我的表姑時新春，她的爺爺就是著名勞動模范時傳祥。表姑也是我們的同行，她來濟南辦事，我特地邀請她和大家見見面，她的人生經歷，也許對我們有些啟發。

接下來，時新春對5位年輕人講了她的人生經歷：她原是勝利油田的一名采油工，30歲時下崗，當時做環衛工成了她唯一的選擇。她當掏糞工之初，思想上的波動也很大。后來，她擺正了心態，不但工作出色，還攻破了幾項環衛課題，改良了環衛設備。如今，她被評為全國勞模，并走上了領導崗位。她的人生感悟就是：“從最低處干起，如果連掏糞這樣的工作都能做得出色，將來可以干好任何工作！”

如今，每當張婷挑起沉重的糞桶時，她都會這樣鼓勵自己：從低處干起，勇敢前行，走好人生的第一步！

（責編馮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