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活捉了孫殿英?

解放戰爭中，究竟是誰活捉了“東陵大盜”孫殿英，史料沒有明確記載。筆者在革命老區河南省沁陽市收集文史資料時，意外地發現了一條真實可信的線索——

意外的線索

1947年5月1日，劉鄧大軍在河南發起湯陰戰役總攻時，中共中央主席毛澤東徹夜未眠，當他得知活捉了孫殿英（因盜取清東陵而聞名天下，抗戰結束后率部投誠蔣介石，搖身一變成為“國民黨先遣軍”，追隨蔣介石打內戰）時，欣慰地說：“這下我該睡著覺了。”

那么，究竟是誰活捉了孫殿英呢？2009年有媒體曾報道說，是晉冀魯豫野戰軍第六縱隊十八旅五十三團的一名營部書記和一名連長活捉了孫殿英。這一說法有值得商榷之處，一是連長作為軍事主官，不可能一個人隨意脫離部隊，二是俘獲孫殿英時，孫正在地堡里指揮戰斗，周圍都是他的部隊，戰斗仍在進行，兩個人不可能不費一槍一彈就輕而易舉地把孫從地堡里抓出來。

前不久，河南省沁陽市政協組織力量收集境內的文史資料，我在收集資料的走訪過程中，意外得到一條線索：沁陽市西向鎮西向一街已故的一等功臣劉崇福在解放戰爭中活捉了孫殿英，當立功喜報飛回家鄉時，當時的沁陽縣政府還敲鑼打鼓地把“人民功臣”的大匾掛到了劉崇福家的門樓上。

遺憾的是，劉崇福老英雄已于2001年病逝。為了進一步掌握實情，我們深入采訪了劉崇福的遺孀陳愛花、長子劉安穩、次子劉小電和西向一街的部分干部群眾，從他們的回憶中，不但一點點地還原了劉崇福老英雄當年活捉孫殿英的經過，而且還解開了“營部書記和一名連長活捉孫殿英”的疑團——是劉崇福活捉孫殿英后交給了連長。

真實的經歷

劉崇福生于1920年2月26日，中共黨員，1946年6月參軍入伍，1950年3月復員，參加過淮海戰役、渡江戰役等。

1947年4月初，解放河南湯陰縣城的戰斗打響時，劉崇福任參戰部隊晉冀魯豫野戰軍第六縱隊十八旅五十三團七連一排排長，擔負著總攻開始后在湯陰縣城外圍設伏的任務，以堵截企圖逃跑的敵人。

5月1日晚6點，總攻開始了，一陣炮火過后，解放軍先頭部隊炸開城墻，一舉攻破了湯陰城，敵軍倉皇逃竄。

劉崇福和戰士們在連長的帶領下，一路追擊逃跑之敵，來到了石家莊村。這時已接近黎明，他們爬上圍墻向村里望去，隱約看見敵人在慌亂地走動。由于敵情不明，他們不敢輕易靠近。

在觀察中，劉崇福等人發現村里有個墳墓狀的地堡，里面還引出許多電話線，有幾個當官模樣的人進進出出。由此，他們判斷這可能是敵人的一個指揮所。

此時，營長還沒有帶人跟上來，劉崇福他們的人又比較少，怎么辦？正在連長猶豫時，劉崇福說：“別等了，再等敵人就要跑了，咱們去端掉它吧！”

連長同意了，劉崇福領著戰士跳過墻頭，向地堡靠近。突然敵人槍聲大作，他們被發現了，幾名戰士倒在血泊之中。偷襲不成，他們立馬改為強攻，劉崇福在火力的掩護下接近了地堡，他奮力向地堡里扔進兩顆手榴彈，敵人的火力頓時小了許多。

戰斗出現了短暫的停滯，龜縮在地堡里的敵人不敢露頭。戰士們高喊：“繳槍不殺！”“你們被包圍了！”“放下武器，解放軍優待俘虜！”喊了幾聲不見回音，劉崇福急了，又喊：“再不出來就扔手榴彈了！”還不見動靜，劉崇福真的拉了一顆手榴彈甩了進去，戰士們也都跟著朝里面開了幾槍。

還不見動靜，劉崇福主動向連長請纓，要求帶著戰士下去查看情況。他要過連長的手電筒，正要走進地堡，被連長一把抓住，連長用自己壓滿子彈的短槍，換下了劉崇福手中的長槍。

劉崇福提著短槍，帶了6名戰士順著地堡的臺階摸索著往下走。地堡里黑黢黢的，火藥味很濃。他和戰士們緊貼洞壁，弓著腰一步一步地往里行進。為了安全，劉崇福左手握著手電筒向左伸開平舉出去，然后再突然摁亮。借著亮光，他們發現這是條地道，里面有上坡、下坡、拐彎、岔道，還很復雜。他們走走停停，手電也忽明忽滅。劉崇福叮囑身后的戰士：“敵人一開槍，你們就集中射擊。”

他們爬上一個高臺，突然一發子彈朝著手電的亮光打了過來，幸虧手電離身體遠，劉崇福沒有被擊中。與此同時，戰士們的槍也響了，一個敵人慘叫著從里面滾出來。緊接著里面有敵人喊道：“別開槍，我們投降！”劉崇福喊道：“把槍扔過來！”幾支槍扔了出來，劉崇福又喊道：“慢慢下來，不許耍花招！”

一會兒，幾個當官的舉著雙手陸續走了過來，其中一名大個子一看就是個大官。劉崇福把俘虜押出地堡，自豪地對連長說：“這回肯定抓住了大魚！”

劉崇福把俘虜交給連長后，又投入新的戰斗中去了。戰斗結束后，劉崇福榮立一等功。

功臣的淡泊

解放湯陰縣城后，劉崇福又參加了淮海戰役和渡江戰役。在一次同敵人的戰斗中，劉崇福被燃燒彈擊中，全身著火，他就地打滾，誰知越滾火燒得越厲害。這時，一名從國民黨部隊解放過來的戰士大聲吆喝道：“那是燃燒彈，用土埋才能撲滅，趕快用土埋！”在戰友們的幫助下，火是被撲滅了，可劉崇福卻被嚴重燒傷住進了醫院。

1950年3月，劉崇福傷愈出院。由于大面積燒傷并患有嚴重的胃病，他被批準復員回鄉。

回到家鄉，劉崇福看到自家土改時分到的兩間瓦房門樓上懸掛著“人民功臣”的匾額，這是當年他立功的喜報送回家鄉后，沁陽縣政府專門鐫刻制作的，并敲鑼打鼓地送到他家掛在門樓上。

1951年，31歲的劉崇福經人介紹與小他12歲的農村姑娘陳愛花結婚。

如今，陳愛花已79歲高齡，借住在鄰居任國旗家的老房子里。當我們到西向一街采訪她時，她說：“跟著他可吃苦了！”

陳愛花老人當年親眼見證了沁陽縣政府給劉崇福家掛“人民功臣”匾額的隆重場面，所以當劉崇福復員回到家鄉，有人上門提親時，她想都沒想就答應下來了。老人說：“人家是英雄，是功臣，找這樣的人俺巴不得呢！”

結婚后，陳愛花經歷的并不是想象中的浪漫，她說：“他有嚴重的胃病，每天吃不進飯，總是吐個不停。問他是怎么得的病，他說，那時打仗，有時被敵人包圍，幾天都吃不上飯，餓的。他的胃病后來實在太嚴重了，折磨得他不行，在沁陽縣人民醫院做過手術后，才又活了那么多年。”

作為英雄，劉崇福從來不向組織張嘴要求救助。土改時分的兩間瓦房由于長年失修，漏雨嚴重。20世紀80年代房子倒塌，存放軍功章的包袱被埋在山墻之下，“人民功臣”的匾額也因雨水侵蝕掉了下來。生活艱難到這步田地，劉崇福也沒向組織申請過救濟。

劉崇福也從不主動向別人講述自己的戰斗故事。街坊鄰居聽到的故事，大都是與劉崇福一起勞動，或外出賣生姜，晚上住在旅店里閑來沒事，軟磨硬泡地讓他講的。

陳愛花老人是個文盲，在她記憶里沒有具體的年代，有的只是“我們結婚時”、“二三十年前”這些大致概念，就連劉崇福哪年做的手術她也記不清了，只說那年他們的大孩子18歲了。可即便這樣，陳愛花老人還始終保存著那塊從門樓上掉下來摔成幾塊的“人民功臣”匾額，這塊匾額當初讓她義無反顧地嫁給了劉崇福，幾乎影響了她的一生。

當我們提出要看看這塊匾額時，陳愛花老人從自己睡覺的床底下拽出一個編織袋。我們小心翼翼地從編織袋里掏出幾塊木板，把它們放在地上拼到一起，“人民功臣”4個大字依稀可見。遺憾的是，匾額上的年月日已殘缺不全，老人說：“那是匾漚糟了，摔下來時摔沒的！”老人還說：“他死后，我就一直保存著這塊匾，一直放在自己的床下邊。”

我們問陳愛花老人，劉崇福在世時，給她講過抓住孫殿英的事沒有。老人說，劉崇福也是后來才知道自己抓的是“水殿英”。老人不知道孫殿英是誰，只知道是個大官，丈夫也因此成為人民功臣。我們向她糾正說是“孫殿英”，老人還一直用沁陽方言說“水殿英”。

我們又幫老人把這塊殘缺的匾額裝好放入室內，當我們了解老人吃住都在這座低矮的舊房子里時，不禁又為劉老英雄淡泊名利的精神所感動，也為這些曾經為新中國立下戰功的人民英雄及家屬們一輩子都過著艱苦的生活感到慚愧。

（責編王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