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顧斌聲音沉穩,出語審慎,與時下“全民VC、全民PE”的燥熱氛圍相比,這位有理工科基礎、哈工大管理碩士出身的浙江科技風險投資有限公司總經理身上,讓人很難捕捉到浸淫風投界18年的“投資大佬”的豪放。
1993年是個幸運年景。浙科投成立的這一年,剛學成畢業的他借此一腳跨進了投資界。18年后,浙科投實現資產增值20倍,投資100多個項目,其中9家企業已經上市,目前數量位列浙江省風投機構第一。
在顧斌看來,只有經歷歲月的磨練方能知曉投資的不易,在節奏日益加快的風投行業,唯有耐得住寂寞,沉下自己的內心,慢慢推進,才能守得住初衷。
伯樂與紅娘
“老板分為兩類,一類是沖動型、一類是冷靜型,我不愛沖動型,偏愛冷靜型。”顧斌的理由是,“沖動型老板的顯性特征是社交面廣,交流能力極強,遇到事情容易激動,聽到一個好項目恨不得馬上投資,但沖動是魔鬼,不遠的將來他也將為此而埋單”。
這頗似德國式的嚴謹甚至刻板的投資風格。在他眼里,投資項目前必須冷靜應對,成本是多少?怎么落實?生產如何管理?工藝如何解決?這一長串問題唯有得到滿意的答復,話題才可能繼續。“投資就是投人,這是所有風險投資商的共識,但我們在1993成立之初就已經提出,具有相當的超前性。”
這還得從1993年浙科投成立之初說起。公司起先提出了“投資投項目”的理念,但問題很快隨之而來:項目可能很好,但實施的人水平不夠;或者老板不守誠信,企業賺錢風投卻賠錢。彼時的顧斌調研了很多小企業,他發現了一個普遍存在的情況;很多企業改制后被個體老板購買,但后者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們看中的是企業的地,而不是產品,對行業非常陌生,在這樣的情況下即使拿出了靚麗的財務報表也毫無用處。”思路于是很快調整,“人”在投資因素中的比重得以大幅度提高。
什么樣的人最適合合作?老板的定位應該為“總工”,知道哪里的原材料性價比最高,哪兒的工藝最好,怎樣的銷售渠道最好,如何找到做好這些事情的人。他說,如果老板無法從管事變為管人,眉毛胡子一把抓,就會越抓越亂。顧斌對自己第一個投資項目至今記憶猶新。那是浙大的半導體廠,當年的企業帶頭人是位兢兢業業做研究的老院士,企業的技術先進,帶頭人的精神延伸至了整個團隊,同行業的口碑非常好。“我們1993年投資,1998年退出,收益率達到2.5倍左右,這在當時是很不錯的成績。”
不僅對別人,對己也是一樣。在顧斌看來,“投資投人”尤其需要自己扮演好紅娘角色,讓小企業得到人才、渠道和資金的支持,大企業得到新的增長點,實現共贏。
讓一個個小項目成長為“大腕”是他一直就有的愿望,生產需要的是工藝人才,但許多項目發明者對工藝多是外行,唯有將工藝人才搭橋到需要投資的項目上,才能具備理想的前景,這也是“做媒”的題中之義。當然,企業引進人才也得講求門當戶對。他說了個小故事,杭州一家中小企業為了讓銷售更上一層樓,花很大代價引進了一位世界500強的銷售主管,但遺憾的是,雙方無法彼此適應。“大企業的營銷策略很多是依賴廣告轟炸,小企業無法企及,人才適配才是最重要的,空降大腕容易水土不服。”
審時度勢聚焦堅守
自身定位和投資對象找準之后,對經濟運行和行業趨勢的把握,對項目、企業成長性的價值研判就顯得更加關鍵。
隨著工業化的高速推進,90年代的化工業“錢景”誘人。顧斌涉足化工領域的第一單是1995年投資升華拜克。那時升華拜克生產的伊維菌素,每公斤銷價高達5萬元,噸產值5000多萬,而成本僅需1700萬元,利潤十分可觀。超額回報很快引來了資本扎堆,后來這一產品每噸才賣幾萬元,競爭者眾多,藍海變成了紅海。
化工業的高景氣時期已經過去,下一個投資領域在哪里?本科時期學習機械專業的他有了新的發現,“90年代化工企業的毛利率高,而機械行業沒有投資前景,因為當時機械行業都停留在加工零件,別人都能算出來你用了多少鋼、鐵、玻璃,一眼便看穿的事情沒法投資。但現在中國制造業已經步入了生產設備的階段,毛利率已大大提高”。
如今的顧斌更醉心于新材料技術。“我們拿噴氣發動機與渦輪發動機做例子,中國和俄羅斯企業做出來的產品乍一看差不多,但是材料相差很大,兩者相比較,使用期限可相差幾倍甚至幾十倍。他不容打岔地接著說,“再看做LED外延片的設備,國內完全依靠進口,300萬美元一臺,如果國內可以做出來僅需300萬人民幣就可以了,設備毛利率極高。”“中國裝備業與國際的差距都是在材料上面,這個行業方興未艾,生機勃勃。”說到此他有些激動。
新材料只是新興產業的一個領域,很多風投家更喜歡擁有1億消費群體的移動互聯網產業,比如熊曉鴿。顧斌對此有自己的看法。他坦言,很多軟件公司去年還虧損,今年竟可盈利上千萬、上億元。自己不是沒有關注,但這個行業確實太浮躁、跟風快,并且項目團隊松散度高,核心技術容易被一兩人掌握,一旦他們離開團隊企業無疑就被釜底抽薪。“我還是喜歡在自己熟悉的領域精耕細作,唯有這樣才能給投資者高的回報率。”
積跬步才能致千里
如今的投資界同樣燥熱且易亂心,慢工出細活的顧斌深感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同業競爭是個逃避不了的問題。他坦言,90年代自己可以深入調研,談得很細,現在他剛接觸一個項目,別的機構嗅到氣味第二天就殺過去了。“半路殺出程咬金”成為現在最糾結的事情。很多時候,一個項目的方案已經和企業談好,對方也比較接受,但在進一步論證期間,往往中間會忽然殺出同行“奪食”。“這些投資機構、尤其是外資不差錢,會把價格抬得很高。輕易放棄這個項目,我不甘心;不放棄這個項目,我更不放心。這是我18年來面對的很大挑戰。”
和投資界相比,企業界更是以追逐快成長、成為“快魚”為生存唯一要義。這讓顧斌非常憂慮。“今年下半年開始經營環境惡化,這種變化與2008年是不一樣的。2008年是大宗原材料的波動,很多原材料急漲急跌,但今年明顯是內需不足,產能過剩。”
這樣的宏觀經濟氛圍中,很多企業不得不轉型升級,謀求更豐厚的利潤,但慌亂操作卻極易走入歧路,釀成大禍。“轉型應該順理成章,邁小步而不是邁大步,可以做延伸與提升,但不是突然轉型。”他比劃著手中的杯子順勢說,如果一個做杯子的企業忽然轉型做互聯網,結果很難預測,合理的轉型應該逐漸拓寬互聯網銷售渠道,提高杯子的品質,爭取從生產型企業轉變為品質輸出型企業。這樣的轉型才是順理成章、水到渠成。企業面對轉型應當穩步發展,跟進最新的技術,不能頭腦發熱,沖動決策。
偏好跬步行走,不喜箭速狂奔,顧斌的這種“穩健”與其經歷和企業文化密切相關。他說,90年代投資公司手中糧乏餉少,很容易因為一個決策失誤就萬劫不復,浙科投資金損失率不足1%,靠的就是“小心駛得萬年船”。他還向本刊記者透露了現任董事長的三樣“看家寶”。
首先,浙科投當年做投資時,面對很多方面的游說,董事長堅持自己的原則,判斷一個項目不好則堅決不投。顧斌說,堅持原則一直是公司的投資傳統,他們擁有公認的評判標準,所有“不同的聲音”都圍繞項目能不能達到標準,而不是對標準本身進行爭論;如果提出的異議有價值,就帶著問題去調研,研究得更加仔細。其次是不拘一格用人才。創投公司能否做大就是看其用人,能否選擇合適的項目經理?能否與人才共享果實而不是獨享果實?面對更大的舞臺能否與人才合作共贏?只有將這些問號拉直,才能實現人盡其用,留住人才,團隊穩定。最為重要的是親臨現場。“董事長重視調查倉庫的勁頭高于研究財務報表。”他介紹說,倉庫如果堆積如山,先看是原材料還是產品,但如果企業老板“耍陰”告訴你這批產品馬上發貨,需再看生產日期,這是辨析積壓產品、銷售產品最好的方式。只有流動性好的企業才能健康。
浙科投擁有8個基金,今年有5個將要上報證監會發審委,實現IPO。顧斌的目標是希望這些項目都能夠順利上市,對他而言,掛牌敲鐘的時刻是最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