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瀟然
公務員,陜西省作家協會會員,作品入選多種散文年選和高考語文訓練,其歷史文化系列散文作品深受讀者好評,著有《望未央》一書,現居西安。
十月里的一場風
秦國的歷史從始皇晏駕的時候就算結束了,帝國的統治框架從河北的沙丘開始一路走向了瓦解。盡管秦國最終沒能逃得過覆滅的噩運,但是它建立起來的統一格局卻注定要保留了下來。八年之后,一個新興的王朝又重新蓬勃興起,并一直延續了四百多年。秦國的短命與漢朝的長壽,是同一種政治制度在兩種國家學說的指導下交出的不同的成績單。
秦亡漢立的整個過程,看似好像只有短短的四五年時間,其實從秦孝公任用商鞅變法的時候,它與各國存在于意識形態上面的對立和較量就已經開始了。秦國采用急功近利的主張,走了一條快速擴張的實用主義路子,但是因為在道德教化上的缺失而造成的心靈崩塌,卻輕而易舉地斷送了它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統一基業。這個剛剛站立起來的巨人瞬即夭折的事實,清楚地說明了文化建設對于治國安邦的不可或缺。
公元前206年秋冬之交的十月,就是始皇帝焚書坑儒七年后的同一個季節,咸陽迎來了入冬的第一場北風,漫天的黃塵淹沒了渭北塬上的枯草殘葉,那個曾經縱橫八荒的帝國就這樣成為了最后的幻影。
盡管子嬰殺了趙高,算是為他的親族報了血仇,但是秦國的暴政與全天下人結成的仇恨卻都只能落到了他一個人的身上,于是,他又成為了各地的暴動尋仇的對象。空有一腔中興夙愿的子嬰,沒有了任何可以回旋的時間,不得不咽下了上一代人給他釀制的苦酒。在他生命的最后日子里,他已無心戀戰,接連的敗仗使他已經明白了狂瀾于即倒的不可違逆,任何抵抗都將是一次無謂的犧牲。既然他已不能挽救垂死的帝國,索性還不如拯救幾個一直與帝國不離不棄的百姓,用自己的尊嚴換取屠刀的悲憫,用一人的屈辱償還世代的冤孽,用咸陽的毀滅平息激蕩的戰火,用最后一場黃塵帶走一世的仇恨。
當秦人、秦國與秦朝被當做書頁一樣翻過去的時候,它曾經建立起來的寬闊而又均勻的基層組織卻成為了漢人與漢朝繼承的寶貴遺產。這個由一幫平民通過不斷征戰取得的政權,它不僅沒有一點可資倚仗的功德資本,甚至也沒有任何貴族宗親血緣的感召力量,他們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走進了公元前的二世紀。
成也蕭何
漢朝的開創者們都來自社會的底層,對于秦朝的得失自然有著最為真切的感受,他們痛恨殘暴的極端統治,渴望能組建起來一個既有管治又不缺少自治,充滿了和諧和仁愛的國家。管理的框架是現成的。郡縣制是大國實現一體化的最佳選擇,嚴刑峻法也有利于社會秩序的穩定,注重農桑貶斥商業更是農耕經濟的根本。這些政治的和經濟的政策已經無需再去研討論證重新試驗,只要照搬過來再繼續堅持下去就足夠完美了,而唯一存在的問題只有一個,就是要馬上補上文化建設的缺口,這樣一來就可以從法制和教化兩個方面同時入手,構建一個有著內在的自發調節機能的社會環境,使其全面發展,達到均衡和健康。
教化最為核心的要素無非就兩個,一是教師,二是課本。對于教師來說,當時從事這一職業的主要就是儒生。雖說秦國坑儒以及禁止私學,對教育的破壞不小,但是大量的儒生還仍然健在,有些依然以博士的身份擔當著朝政的謀臣,只需給上一點關懷和體恤,稍加調動一下熱情,他們就會馬不揚鞭自奮蹄了。倒是課本成了最為頭痛的問題。在查禁私藏的時候,民間收藏的儒學經典幾乎被繳銷一空,焚書時又燒毀了秦律以外的所有與秦朝統治無關的書籍,更為要命的是項羽屠燒咸陽時,將集中收藏書籍的御史府也一同燒毀了。沒有了先秦諸子的百家典籍,要想立馬重新編訂新的思想學說,這可不是說辦就能辦到的事情。但是值得慶幸的是,他們有一個未卜先知的蕭何,蕭何可是一位治國的良相,眾卿之首開國第一侯的美譽絕非浪得虛名。
蕭何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文官,他的功績主要有三個:一是慧眼識才舉薦了韓信,使劉邦在與項羽的較量中加重了決勝的砝碼,所謂“蕭何月下追韓信”講得就是這個事情。二是卓有成效的根據地建設,為楚漢之爭提供了充足的后勤保障。開始時漢軍也常打敗仗,但是有了后方源源不斷的糧草援兵,每一次的失敗又總會轉變成新的一次戰役的開始,保證了對于敵對勢力的持續打擊。三是制定了較為合適的施政方針,實現了秦漢交替的平穩過渡。蕭何制定的《九章律》,保留了商鞅變法中頒行的盜、賊、囚、捕、雜、具等基本刑事法律制度,同時去除了過于嚴苛的內容,又增加了戶、興、廄三篇,對于戶籍管理、賦稅征收、婚姻家庭和徭役、城防、畜牧與驛傳等都做出了明確的要求,使社會管理實現了全面、規范和有序。其實,他還有一項功績,與上面三項相比一點也不遜色,并且這一功績影響還更為長遠,甚至對漢朝能夠實現大治都起到了最為關鍵的重要作用,那就是對于文化的保護與重視。
中國歷史上被農民起義軍攻陷京城的事例并不少見,一般都是土包子進城急于先開開洋葷,干得大多都是見錢眼開、見色起意、偷雞摸狗的事情,李自成兵敗北京城就是極好的例子。但是蕭何卻不一樣,在戰火的錘煉中,他早已由起初的一個低級獄吏成長為了一位胸懷韜略、深謀遠慮的成熟政治家了。進入咸陽后,他一不貪戀金銀財寶,二不迷戀美女華屋,在別人都忙著發橫財搶女人的時候,他卻心急火燎地往丞相御史府里趕。他先是派士兵把那里包圍起來不準任何人出入,然后專心致志地將秦朝有關國家戶籍、地形、法令等方面的圖書檔案一一清查整理,分門別類登記造冊,統統收藏了起來。丞相和御史大夫幾乎總攬了一切的行政事務,那里檔案齊備、資料完整、書籍眾多,而這些都是蕭何最為看重的財寶。那些檔案資料涉及了全國所有的關塞險要、戶籍分布、經濟地理、人文風俗等,都是最好的軍事情報,為劉邦贏取楚漢戰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那些經典書籍,又是“挾書律”后留存下來的唯一一庫館藏文獻,如果蕭何沒有及時轉運出去,將肯定難逃項羽點燃的那把大火,遭遇滅絕的噩運。
上行下效,有了蕭何的身體力行,雖然還沒有開禁百家之言,但是已經明顯釋放出了積極的信號,大家頓時就提高了保護和搜集典籍史冊的認識。從這個時候開始,這項文化搶救一直持續了數代,堅持了幾十年的時間,使得秦代幾乎斷絕的學術源流慢慢地又恢復了起來。
惠帝時曾專門頒行了“除挾書律”,呂后也發布過“除妖言令”,這些對于從秦火的灰燼中搜尋短簡殘篇都起到了很好的作用。而景帝末年“孔壁”的意外發現,更是使儒家的主要經典重見天日。
書歸天祿閣
漢武帝是在休養生息的和平時期成長起來的第七位國君,自小他就接受了很好的教育,當他即位的時候,國家已經完全修復了秦末戰爭中的創傷,度過了最為困難的初創階段。這時黃老學說中的消極“無為”已經很難適應社會進一步發展的需要了,而那種修身、齊家、治國的入世觀又恰好正是當時最為對癥的治國良方,因此漢武帝從開始就十分熱衷儒家的學說。但是書簡不足的困惑一直困擾著儒學的推行,社會禮教在秦代的破壞下也已經瀕于禮崩樂壞的邊沿,重建就成為迫在眉睫不得不做的大事。
公元前126年,就是張騫第一次出使西域回來的那一年,前一年曾大敗過匈奴,而對漢朝威脅最大的大單于竟然悄悄地在這個時候死了,匈奴再也沒有了與漢朝抗衡的能力,如今又取得了與大月氏的聯系,所有棘手的難題一夜之間全沒了,而先帝的陽陵歷時二十七年后也終于建成竣工,還事有湊巧,劉徹的生母王太后也就偏偏正是在這一年里下了世,剛好與孝景皇帝合葬在一起入土為安了。一個一個的大事料理完后,漢武帝長舒了一口氣,開始重新考慮國家的發展問題。國運興旺,祥和安寧,又少了一份太皇太后時期的掣肘,他等待了已久的時機終于來到了。于是他開始果斷的掉頭轉向,變穩妥的“無為”為積極的尊儒,正式下詔“大收篇籍,廣開獻書之路”,第一步就是在全國開始征集散佚的百家典籍。在重金的懸賞之下,一時間各地敬獻的書籍一車一車運到了長安,長安城的八街九陌上都是一隊一隊馱運竹簡的牛車。天祿閣和石渠閣是分藏書籍、檔案的,原來存量很少,多處閑置著一直未用,這下可好,一下子就“積若丘山”一般了。人說盛世存古董,亂世藏金銀,而漢武時期卻全然不同,那時最時髦的就是藏書。
司馬相如病重時,漢武帝唯恐他的著書遺失,曾專門派人前去索取,但是早已被熱衷的粉絲拿完了,一本都沒剩下。在經歷過了長期的文化專制之后,隨著思想禁錮的逐步解凍,人們對于知識的探求一下子變成了對于書籍的渴求。北海的方士王和平前往京師時,不幸途中病逝。彌留之際,他沒有“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的遺憾,也沒有“客行悲故鄉”“故鄉不可見”的傷悲,甚至都沒顧得上想這些問題,而他最割舍不下的卻是隨行攜帶的百余卷書籍。他一再叮囑自己的學生一定要讓他與愛書同生共死,他的學生就在他死后把書全部都隨葬在了他的墓中。像他這樣隨葬圖書的事情還有很多,在漢代墓葬中就多有發現。馬王堆漢墓出土了帛書,臨沂銀雀山漢墓出土了竹簡,還有河北定州、阜陽雙古堆、武威磨咀子、江陵張家山等漢墓都出土了大量的古籍。隨葬品應該都是墓主人生前的最愛,這說明那個時候確實是開創了一個愛書、藏書的風習。
在曾經嚴苛的查禁中,仍有這么多重要的留存,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文化信守的力量起了作用,它讓人們擁有了一種自發的文化遠見和文化勇氣。也正是因為有了這種力量,才保存和延續了我們這個民族以“文獻”為記錄形式的文化生命,從而為后來的文化發展提供了必要的信息儲備和建設基礎。經過漢初幾代的努力,終于接續上了幾乎斷絕的文化血脈,完成了一次心靈缺損的現實救贖。
玉帝發薪水的地方
天祿閣和石渠閣都是未央宮的配屬建筑,主要用于藏書,可以說是我們國家最早的圖書館和檔案庫了,遺址至今還在。我曾經在未央區工作過多年,以前經常路過,但是一直都沒有去過。一是因為兩處遺址與未央宮相距不遠,而未央宮基址的高大土堆又更容易吸引觀賞的視線,成為關注的興趣點。二是因為他們的名字,讓我始終都不敢貿然造訪。“天祿閣”讓人一看就會認為是一處享受玉帝俸祿的地方,門檻太高,如果不請自到的話,唯恐會是對圣賢的冒犯。未央宮的遺址倒是去過多次,每次登上保留下來的殿基高臺,我都會特意向北面眺望一陣,企圖從高處窺探一下天祿閣的影子,就像小的時候爬上城墻尋找西北大學一樣,有一種景仰和敬畏。但是目光總是被遺憾地留在了層層農舍的屋檐上,始終沒有找到那個文人們都很心儀的院墻。
石渠閣幾乎沒有留下什么遺跡。作為兩千年前的學術交流中心,曾經承擔過一個王朝國家思想的策源地,從“源頭活水”的角度來看,與它的名稱倒是十分貼近。天祿閣所在的地方聽說有后來人修的一座劉向祠,原先的房屋館舍也是早就沒有了。可惜了這兒不是安居世外的孤島,而是兩千多年皇權爭逐的中心,在頻仍的戰火光顧下,作為挑戰者進犯的最終目標,再怎么經久耐用的建筑也很難挺過一次次的侵擾,當哪一天遍體鱗傷的舊都再也無法擔當號令四方的重任而被廢棄的時候,這里就更是很難再保存住一點什么了,能拿走轉做他用的一切都會被人拿走,一代一代,殘破的磚瓦門窗、梁柱檁椽都被搜尋的干干凈凈,最后還能夠剩下的就只能是一堆泥土夯成的基座了,生著草,長著樹,凄凄慘慘的呆著。就算是這樣,也還能有一個坐標,大體的結構影影綽綽的已可以想見。問題是大多遺址廢墟都會成為新的生活環境的羈絆,在城市的擴張中免不了還要被不斷地侵蝕而萎縮,最后直至蹤影全無。在人口飛漲人居矛盾不斷加劇的今天,這里尚能保留下來一間供奉劉向的紀念祠,倒是真的非常不易。
劉禹錫在《陋室銘》里寫過一句名言,叫“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擱到這兒來看,就是無論它們的廢墟在還是不在,它為后世做出的貢獻就在那里。無論它們的遺跡有還是沒有,曾經實現的文化功業都記載在歷史里。在我看來,一座建筑之所以會不朽,并不在于它的年齡有多么長壽,而在于它的屋檐下歇息過偉大的身軀;一處遺址之所以會被視為圣地,并不是因為它真的有什么神性,而在于它的庭院里曾經駐足過超凡的智慧。在天祿閣與石渠閣里現身又隱身的杰出人物,在靈魂塑造上創建的功業又何止只適用于一個漢朝。我們應該記住他們的名字,司馬遷和劉向,另外還有劉歆和楊雄。
在這里有這樣一位學者,用他殘缺的生命,書寫了國家完整的歷史,用自己屈辱的身軀,塑造了一個民族的自尊。這個人就是司馬遷。他可以說是天祿閣館藏圖書的受益者,而歷史也一樣,又是他的受益者。
劉向、劉歆和楊雄是曾在這里校過書的幾位重要人物。劉向是漢代著名的目錄學家和散文大家,他把漢代立國以來一百多年里征集起來的書籍分門別類整理校刊,編訂了我國第一部目錄學專著《別錄》。劉歆是劉向的兒子,他又以《別錄》為基礎,編撰出《七略》,建立了中國的系統目錄,使目錄學走向了成熟和完整。有了系統的目錄,書籍才有了統紀,它清楚地反映了當時學術流派和文化成就的狀況。值得一提的還有楊雄,他在天祿閣工作的時候潛心精思,專門研究了《周易》的“易”和《老子》的“道”,形成了一個獨特的辯證法思想,在哲學史上開辟了一塊新的天地。
天祿閣和石渠閣不僅僅只是一個普通的圖書館和檔案庫,它同時也是一個學術中心。《漢書》中記載了許多官員、學者在石渠閣參考檔案材料,研究歷史,討論學術的事情。韋玄成就在這里與蕭望之還有五經諸儒一起專門辯論過各家學說的所長所短。有了書也有了專門的研究,各種文化成果便次第呈現了出來。司馬遷開創的紀傳體《史記》、劉向表達儒學觀點的《說苑》、楊雄闡述知行論哲學思想的《太玄》和《法言》,都是在這里誕生的杰作。在這里,代表國家的學術研究成果不斷產生,各地同樣也異彩紛呈,出現了 “匡伏之學”“梁丘之學”“徐氏之學”“伏氏之學”等豐富的學術流派。文化成果的繁榮必然會帶來思想學說的多樣,而國家意識又需要有一個明確系統的體系,稍有搖擺不定的猶豫都可能會是又一次動蕩的開始。從多樣的思想學說中,確立一種符合時代特點適應發展需要的指導思想,就成了一項最為緊要的任務。不過他們汲取了秦亡的教訓,沒有走極端化的路子,只是選擇了國家倡導的主旋律基調,就是儒術。
漢武帝的務虛會
儒術跟一個人的名字密不可分,這個人就是董仲舒,這是漢代無法回避的名字。董仲舒的出現源于公元前140年召開的一次務虛會。那次會議與會的代表都是一些為人賢良方正、處事敢于直言極諫的學者。會議只有一項議程,就是由漢武帝親自策問古今的治道。董仲舒就是那次會議受邀的代表之一,會上他圍繞大一統是“天地之經常,古今之通誼”的基本觀點,提出要實現大一統,就必須棄絕“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的“邪辟之說”“然后統紀可一,而法度可明”。簡而言之,就是要“罷黜百家,獨尊儒術”。
儒術就是儒家治理國家的方法,主要的精髓是崇尚“禮樂”和“仁義”,提倡“忠恕”和“中庸”,主張“德治”與“仁政”,并且重視倫理關系。董仲舒以此為基礎,又引入了陰陽五行理論,從天人關系出發,根據“陽尊陰卑”思想,創立了一套全新的“三綱五常”倫理學體系。同時,他還提出了維護大一統統治秩序所必需的統一學術、統一思想、同一文化、統一規范的政治主張。
漢朝初期經過幾十年的“休養生息”,帶來了經濟的恢復和發展,社會相對安定,實現了“文景之治”的繁榮。能有一個持續穩定的社會環境,相對于幾百年的戰亂而言,理所當然地可以稱得上是盛世。但是,也應該清楚地看到,文景盛世還遠沒達到真正意義上“善治”的高度。不可否認,那時確實是解決了基本的溫飽問題,但是人們的精神追求和社會信仰還沒有完成確立。在滿足了最低層次的需要之后,自然還會產生較高層次的需要,因為“自愛而重犯法”“先行誼而黜愧辱”。如何實現這種社會心理,如何滿足人們的欲望,急需從理論上來回答。此時如果再談什么“無為自化”“清靜自正”,顯然是不合時宜的。人們已經生活在相對安定的社會環境下了,和在戰亂中,在饑寒交迫中渴望清靜、溫飽時不完全一樣,在“人給家足”之后,還要另有所為才好。一般平民百姓,在起早貪黑勞動,解決起碼的溫飽之后,首先是希望家庭的和睦、幸福,這就要講孝悌。然后還要注意鄰里、鄉人的關系,這就要講仁義忠信之類了。要滿足這些心理要求,就需要教化,而所有這些,又恰恰是儒家所能回答的問題,因為這本來就是儒家思想的根本內容。
漢武帝有膽識又不缺乏運氣,想什么就來什么,董仲舒的觀點就像一場及時雨,讓他的進取意愿獲得了很好的理論支持,務虛會因此也就取得了圓滿的成功。
長安很長
漢武帝接受了董仲舒的思想,在全國確立了推行仁教和禮制等方面文化建設的基本方針,但是卻并沒有極端地“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他采用了一種更為中庸的方式,避免了新的文化專制的出現。在施行的過程中,實際上只是提高了儒學的地位,將它奉為官方的指導思想,并服務于漢朝的專制統治和等級秩序,而對于其他思想學派并沒有采取絕對的方式完全禁止。當然,這個時期的儒學也已經不再是純粹的孔孟之道了,它吸收了法家、道家、陰陽家等各種學派的有益成分,其中既有孔子的自身約束、待人寬厚、利益周到、人本主義精神、家人親族團結,孟子的人民生計與國本攸關,又有法家的注重農桑貶斥商業、鹽鐵官營、嚴刑峻法等,還將源于《易經》的迷信宇宙觀與政治學結合在一起,尤其是把刑名法術相柔和,形成了“霸王道雜之”的一種新的思想體系,帶有了很多術的成分。但是不管怎么樣,董仲舒在新的歷史機遇到來的時候,還是復興了被扼殺長達百余年之久的儒家文化,使之終于上升成為漢朝的國家意識,而這一由他貼附上去的國家意識標簽又一直延續了整個封建時代,直至現在還一樣影響著我們的處世觀念。就這樣,長安城為他充當了一次舞臺,而他就把整個封建時代都變成了他的作品。
在西安的城墻根下有一處下馬陵的地方,那是長安城專門為他留出的安歇地。如今從南馬道巷里走過時,穿過關中書院和孔廟,就會找到這個地方。這種布局顯然不應該是巧合,明顯有著后人的精密心思。每走至此,看到這個地名就會讓人涌起許多的敬意。“文官落轎,武官下馬”。這是我們對先賢應有的禮敬。
董仲舒為長安樹立了一種長壽的生命形態,長安也就把他長久地留在了它的城里。在長安一千多年的經歷中,不知道是城墻庇護了他的遺跡?還是他的思想支撐了王朝的城墻?無論到底怎樣,這里都已經確定無疑地成了一座最為長盛的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