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那個被綁架長達三個月之久的孩子現在已經34歲了。這個小男孩意外獲救之時,他的父母和警方實際上已幾乎放棄了希望。
開裂的垃圾袋、空箱子、灌木叢里生銹的鐵塊、殘余的籬笆、折斷的樹木,旁邊就是一條市內快車道。“當時那輛房車正停在這兒。”薩沙·布澤曼大聲說。他穿過荊棘叢和鐵絲網來到這塊地的中間。這個穿著黑色皮夾克的男人向我們展示著一塊被燒焦輪胎的殘片和一個輪軸的碎塊。他顯得非常失望,說道:“我還以為我能在這兒發現更多早些時候的東西呢。”
事情得回到25年前。1986年1月10日那天,大雪紛飛,下午5點時天就已經黑了,薩沙·布澤曼正和朋友們一起玩輪滑。他從身后被襲擊時,仍能看見自己家明亮的窗戶。薩沙的家位于威斯巴登(德國黑森州首府)。“突然我就被人用腋窩夾住了脖子”,他回憶道,“開始我還以為是有人跟我開玩笑呢。”
然而,這一切并非玩笑。當時34歲的綁架者亞當把這個長相清秀的男孩兒看成了女生并把他關進汽車。他觀察著坐在他斜對面的薩沙,打算對其實施性侵犯。這時他才發現薩沙是男生,對此他感到震驚并且很失望。可憐的薩沙被綁到前文中提到的房車中。剛開始的時候,每當亞當離家,他就把薩沙關在一個小木箱里,并且在小木箱四周用大石頭堵上,以防止薩沙逃跑。后來薩沙經常在嚴寒中被關在一個小棚里連續好幾小時,而這還不是薩沙經歷的最可怕的事。
在最初的幾天里,從未有過性經歷的亞當頻繁地強奸薩沙。這個可憐的孩子當時根本就無法理解為何這個看起來臟臟的男人總是試圖以暴力的方式親近自己。“當時我還以為這是他對我的一種懲罰”,薩沙回憶道,“我不知道他那么做究竟是為了什么。”薩沙謹慎行事,他避免一切可能刺激綁架者的行為。他一切順從亞當,從不呼救,也從不試圖逃跑,并且從不抱怨住的地方臟。他甚至不表露自己對總在夜晚鉆進房車的老鼠很害怕的情緒。事后,一位檢察官將這種消極表現稱作“情緒麻木”。這很有可能是薩沙為了活著擺脫這次綁架而做出的本能反應。
當薩沙還在默默忍受監禁的時候,外面的偵緝行動已經開始。特殊行動小組的官員詢問了上百個目擊者。志愿者們分發了無數傳單。收音機和電視臺不停地跟蹤報道這個綁架案件。警局甚至公開懸賞2萬馬克,但案情仍沒有突破。
“一位警官告訴我們,一旦超過8天時間,希望就很渺茫了。”薩沙的母親回憶道,“當時我想跳窗自殺。”她吃不下也睡不著,一天天消瘦下來。薩沙的父親被懷疑與這次綁架案有所關聯,因此無法繼續工作。
外面發生的這一切對亞當I/IDUUwhm104yHpBeShCpg==和薩沙沒有任何影響。亞當只關心鐵絲網內他自己的生活。他從不讀報,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會出門。漸漸地,罪犯與受害者之間的關系竟起了微妙的變化。性侵犯比以前少了,這個粗魯的男人想和薩沙聊天。他向薩沙說起他的童年,說起他的父親經常打他,說起在中學時他常因為穿著破破爛爛而被嘲笑。“我突然感覺到這個男人非常脆弱,也非常孤獨。”薩沙·布澤曼說,“現在我明白了,他實際上是想尋找一個能關心他的人。”
有時候他把薩沙看做是他在現實生活中從未擁有過的一個同齡伙伴,而薩沙只有一個愿望,那就是回到他的父母和兄弟姐妹身邊。每當薩沙膽怯地請求亞當放他回家,他都粗魯地用“以后再說”來搪塞。亞當不愿意薩沙離開自己。
直到近三個月后的一天,兩個警察站在房車前面。亞當由于拖欠賬單而被起訴,他們要逮捕他。亞當向警察說這個小男孩是他的一個遠房親戚,對此兩位警察表示懷疑。當薩沙告訴警察他叫什么名字的時候,其中一個警官非常激動,他拍了下腦門,說道:“這不會是真的吧!”
薩沙·布澤曼的第二次生命在父母家的浴池中開始。積累了三個月的污穢被沖走了,但是薩沙內心受到的傷害卻讓人一時無法看清。“我們不斷地詢問”,薩沙的媽媽說,“但是他什么都不肯說。”以前他非常活潑,但這次回來后就保持緘默。他有時說他已經把一切都忘記了。
一位精神科醫生認為薩沙受到了“過度驚嚇”,對這個孩子的狀況做出了悲觀的預測。他認為這次綁架事件對這個孩子的傷害會對他不管是身體還是心靈都造成極其消極的影響。未來這個孩子會一直承受很重的心理負擔。這個消極的預測并沒有成為現實。雖然薩沙要留級一年,但重新入學后他的成績很不錯。他健康地成長著,并且加入了柔道俱樂部,認真地練習如何自衛,完全看不出他與同齡人有任何區別。然而,薩沙還未畢業就離開了他就讀的綜合高中,突然變得對未來沒有任何想法和追求。他的父母和老師抱怨說,這個很有天賦的年輕人在實現自己人生理想的時候,太容易受別人影響,太容易放棄了。
雖然后來薩沙在職業高中參加了結業考試并獲得了成為銷售員和服務員的資格,但在事業上他總是沒辦法完全成功。他曾開了一家公司,后來破產了。他還曾吸毒,不止一次因為吸食大麻而被抓進警局,并因此而被吊銷駕照多年。
薩沙幾乎無法與比他稍年長的女性相處。他交的女朋友也全都無法忍受他從不表達自己情緒的行為。她們因此拒絕他并且很害怕他。她們不了解,薩沙現在這種與人保持冷漠距離的行為,實際上是小時候那次被綁架給他帶來的創傷所致。
薩莎本人也無法再忍受這種折磨。由于持續不斷的抑郁情緒,他不得不向精神病醫院問診。在治療過程中,他第一次敞開心扉談及多年前那次被綁架的不幸遭遇。他終于意識到,沉默和抑制并不能驅除痛苦的記憶。
最后,他甚至做好準備要跟綁架他的那個人見一次面。作為一個成年人,他想再親眼看一次那個曾劫持他三個月的男人。然而,這次會面未能實現。
薩沙·布澤曼的不幸經歷向所有人展示了一個孩子該如何在特殊情況下忍受肉體和精神的雙重折磨,以保護生命。同樣,這件事也讓我們知道這么做的代價需要用一輩子來補償。薩莎重獲自由時,也就不再擁有童年了。“我知道我經歷的那些根本不是一個9歲的孩子該經歷的事情”,現在他如是說,“這件事直到現在還在深深地影響著我。”
[譯自德國《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