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洋的另一端——美國俄亥俄州,漂泊在外的留學生正經歷著一場美國文化與教育的洗禮,同時他們也深深思念著祖國的親人。讓我們跟隨作者的日記一起感受美國留學生活的苦與樂吧。
2010.9.23
中秋節那天是我在美國的開學日。那月亮,在哪兒都是圓的。
今天是我導師的課,熱鬧非凡。三十幾號人圍大圈做游戲:某個人提一道諸如“誰愛吃巧克力”的問題,其他人以往前走最多5步的動作作答。走5步就是狂愛吃,走零步就是不愛吃。下一個問題將由走零步之中的任意一人提出。
第一個問題來自我導師:誰愛吃冰激凌?大家瞬間做哈喇子兜不住狀,“我!我!”擠到大圈中央。
下一題由我這位零步者來出,猶豫了0.1秒后我發問:誰喜歡討論星座?霎時,冰激凌的狂熱場面無影無蹤。我自己搶先走到大圈中心,另有四五個女孩兒加一個男孩也跟過來。意外收獲是,我導師竟左搖右擺地往前邁了3步說:“呃,我也有點兒信。”一臉孩子氣。
“我是水瓶座。”導師舉手。
“我雙子。”我緊接。
“巨蟹,巨蟹,巨蟹……”巨蟹女們擊掌。
一堂課下來,我很慶幸能有這樣的導師,他的課太贊了!
下課后趕去和上海的鏡如兄一起吃雞翅,這可是我們在中國就已經約好的!
飯后一個人走在去圖書館的路上,不小心看見幽藍天空中,透亮的圓月淡定地掛于薄云之間,好輕。
一個人的生活也是如此,好輕。
2010.9.25
秋天你好。
昨天下午的課叫做學科整合方法,意在研究如何整合“藝術學科”于其他課程,即把藝術形式融合到各門中小學課程中。我們跑到學校藝術中心的地下小劇院去上課。兩個導師,加上一位“藝術家”嘉賓。
嘉賓把作品用幻燈展示給我們:室內植物——生存于純天然的自給自足系統;魚屎肥料——為盆栽提供養分;泥土里的蚯蚓和昆蟲——用多聲道擴音的方式,讓參觀者聆聽其一舉一動,等等。你懂我在說什么嗎?我自己都不懂。
對于她為什么要專注于植物、魚屎、昆蟲,并稱其為藝術,把這些人們想都不愿多想、更別提觀察的玩意兒舉到大家眼前,逼著同學看個夠,我毫無共鳴,感覺莫名其妙。無法抑制的不耐一股股泛上來,我看到一個遙不可及的小宇宙,無力融于它,也無力融它。然而,且不說她作品之意義,她所敘述的每一個創作和建造過程,卻令我敬佩。她并非專業工程師、電子技術員、視/音頻處理設備發燒友,只是個熱愛生活的女人。但她行動起來,將奇思妙想付諸實踐,不斷學習,不斷失敗又再次試驗,不斷求助于專業人士,直到整個設計的實現。這個過程,不正是“藝術整合”嗎?
一個學生(他本人已教書多年)總結說,孩子很容易反感閱讀和寫作,因為它無聊、太虛。而這樣一個基于興趣的動手動腦過程,促使大家自發地查閱參考書、記錄數據或制作過程——恰恰自然而然地將閱讀和寫作融于其中。我十分贊同,并深受啟發。
哥倫布最近很熱,怪怪的熱。連早晚都不冷。剛才房東跟我說,今天是最后一天熱。明天開始,真正的秋天會來。2010的尾巴,我欣然迎接你。
2010.10.2
北京的父老鄉親,你們好嗎?給大家請安。我很好,請各位放心。
昨天在網上先碰見我爸,問他是不是要上班,他說國慶了,上什么班。接著,QQ上有當年幼兒園的夢夢醬同學加我,“塵世”幾句,我隨口又問,你在上班嗎?她說國慶啦,放假啦。最后跟小雅閑聊,她說稍后下線,追問原因,答:回家過節!
今天傍晚的課,是在藝術中心的地下小劇場聽講座,一個教育領域的“藝術家”主講。
他給聽眾放了個視頻: 流動的水面不知是浮著還是懸著一張僵硬的地毯一動不動。音軌是水邊的環境:青蛙、昆蟲、風和樹,很輕飄。這個視頻的題目是:地毯告訴我們什么?我們展開討論:第一個問題,你看見了什么?第二個問題,從你看見的東西,想到什么?第三個問題,想到了它,你疑惑什么?第四個問題,總體上,你感覺到什么?逐層深入,越展越開。我說水面讓我想到了家鄉;藝術家先生問:你哪兒人?答:北京,沒水。而后一同學說,他想知道這景色拍于何方。藝術家先生答:北京。全場爆笑。
整個討論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多數美國發言者的終極發散,趨于積極——不同文化可以融于同一天地,無論種族、性別、價值觀云云。我和身邊的臺灣姑娘,看到的卻是相對壓抑的暗面——地毯想要逃離陳規,擁抱自然,而它終究無法隨水遨游,向往并失望。這時藝術家先生看了看表:“咱們的討論已經進行了55分鐘。”不可思議,授課轉瞬即逝,卻沉沉甸甸。
2010.10.24
尼爾大街和八街十字路口,每個街角都有深淺棕黃的房屋。樹開始變化,一棵就有三色。汽車發動機的轟隆起伏,不知遠近。前天月亮還在這里,明天就去了那里,像生蛋黃,本有形,卻不抵空氣的擠壓,癟了這里,鼓了那里。窗外行人的閑談寒暄,跟胡同沒兩樣,分不清語言。人到底有多相像。迎面而來的微笑,是無數個溫暖沉浸的瞬間。側臉斜眼的蒼白,是少數的驚醒瞬間。在這片越來越不陌生的土地上,我還會留下多少腳印。什么時候,鞋底的泥土,會隨我重返它的新家,我的老家,那片或許將令我不再熟悉的土地。一個人躲在空曠凌亂的房間里,像一種自我軟禁。雖不敢說自由必生于自我解放,但自我解放或可駛向自由。解放非放任,是責任。比起實義動詞“放”,它更接近于“收與放”的結合。對于該做卻沒做的事情,若有本事想出1000個理由給明天去做,便有本事想出2000個理由、干出3000件除它以外的事而導致明天沒有做。因此,做事情,不要想,去做。逃避事情,沒有理由,等于死。想,就是制約,就是偷走全部時間的惡賊。在尼爾大街和八街的東北角,我想了太多,做了太少。冬天就要來,尊敬的“思前想后”小姐,請冬眠。勇敢的“解放”先生,請起床。
2010.12.28
圣誕歷險記,地點:易家
圣誕前夜,家里沒活動,眾人早睡;只剩易爸、易弟、易和我,晃在餐廳游手好閑。
易弟的大兒子,3歲的蓋蓋,可愛的不行。他每句話的開頭語必是:你猜怎么著。你猜怎么著,我屋子里有電影,你要看嗎?你猜怎么著,我屋子里有玩具總動員的玩偶,你要玩嗎?你猜怎么著,這個東西可以讓聲音重生——易爸送給易的圣誕禮物之一,一個吉他功放。易二哥是四兄弟中最拽者,我行我素全不在乎,不討好不迎合,除了酷還是酷。有幸接受到他的訪問,關于中國三五題。問:你有幾個兄弟姐妹啊?答:沒有,我們計劃生育,所以視堂表親如同兄弟姐妹。問:原來如此。那中國現在對同性戀話題是什么態度啊?答:自從超女之后,同性戀比率激增。年輕人對此基本表示理解,上一輩還是夠嗆。哦……他點頭。采訪告一段落。而后易又同二哥連唱帶彈幾小曲,易弟也加入——三兄弟氣場之強大,難以言表。終于,易大哥捧著水杯倚上門框,對弟弟們的自我陶醉淡定觀望。這是什么?這是家。
圣誕當天,圣誕樹下的禮物堆眼看就要爆炸。于是,拆封的戰斗一炮打響。一件一件又一件。你們是有多少東西要送啊……我的老天!尤其是孩子,大小盒子拆也拆不完。
回哥倫布的路上,我想起易爸說過的話。他向大家提到曾經教我玩兒撲克的一個插曲。他知道,對于初學者,挑戰皆來自對于撲克排序重組的記憶。我們早習慣于視A為最大牌,不料想有天J也能出頭。規則變了,境遇變了,曾經最強大的因素也在變。人生的大游戲里,或許我們都不免面對這一變局。你從未太過重視的人、事物,在新的背景、新的方向、新的希望中,升為首要;你從前總也放不下的人、事、物,終于退居后線。重整自我,是當下的你,改變歷史的起點。于是,你決定你的未來。
仍在回哥城的路上,易有些許失落,出于對家的眷戀不舍。我能理解,那是惟一的起點加終點。我們都知道,無論你走多遠,走到哪兒,如果還有一個地方可以回去,那就是家。不管你有多挫敗、多孤獨、多恨,如果還有一個地方可以療傷,那就是家。家,是最好的返程。但在此之前,要先學習和經歷另一樣東西,即離開。
所以,就讓我們好好體驗當下的一切。
2010,再見!
美國俄亥俄州 哥倫布
(本文作者徐潼是美國俄亥俄州立大學早期兒童教育研究專業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