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爾巴喬娃的中國情緣

　　十月革命后蘇維埃政權(quán)存在的時間并不長，只有74年又49天，而蘇聯(lián)的“第一夫人”（西方人也稱“克林姆林宮夫人”，the lady ofKremlin）也不多，總共只有七位，而且，其中只有一人曾真正進入到公眾的視野，并有聲有色地活躍在蘇聯(lián)國內(nèi)外的大舞臺上。此人就是蘇共中央總書記戈爾巴喬夫的夫人戈爾巴喬娃。
　　
　　真正的“克里姆林宮夫人”
　　首先，我要略為介紹一下幾位“蘇聯(lián)第一夫人”。
　　列寧的夫人叫克魯普斯卡婭。列寧在世時，她被尊為“列寧的親密戰(zhàn)友”、“著名的國務活動家”。列寧去世后，斯大林同她的關(guān)系搞得很僵，甚至曾威脅要“廢掉”其“列寧夫人”稱號，另立他人。
　　斯大林的夫人叫阿利盧耶娃。一個是全黨全國的領(lǐng)袖，另一個則是平民百姓，二者之間的懸殊有如天地之別。這位年輕貌美的夫人，雖想干一份自己喜愛的工作，但總覺得自己乃“籠中之鳥”，“活得很不自在”。對此，女兒斯維特蘭娜感嘆道：母親與父親的關(guān)系猶如一條小漁船被捆在一艘大軍艦旁，時不時地發(fā)生碰撞。1932年11月7日，在慶祝十月革命15周年這天，她飲彈自盡在家中，年僅31歲。此事后來傳出，一時轟動蘇聯(lián)國內(nèi)外，關(guān)于死因，曾出現(xiàn)過多種“版本”。 斯大林在莫斯科新圣女公墓為她立了一塊大理石的墓碑，碑上刻有她的倩影和名字，落款為“約·斯大林敬立”。
　　斯大林之后的兩位最高領(lǐng)導人的夫人赫魯曉娃、勃列日涅娃，都很少拋頭露面，因而鮮為人知。
　　蘇聯(lián)第五、六位最高領(lǐng)導人安德羅波夫和契爾年科在位的時間都很短，只有一年多一點，其夫人何許人也，很少見諸于報端。
　　真正意義上的“蘇聯(lián)第一夫人”，是第七位蘇聯(lián)最高領(lǐng)導人戈爾巴喬夫的夫人拉伊薩·戈爾巴喬娃。
　　戈爾巴喬娃的娘家姓為“季塔連科”，1932年生，莫斯科州立大學哲學講師。戈爾巴喬夫1985年春入主克里姆林宮后，她便棄教從“政”，被戲稱為戈的“幕僚長”。
　　在戈爾巴喬夫執(zhí)政的6年半時間內(nèi)，戈爾巴喬娃常伴“君”于側(cè)。蘇聯(lián)國內(nèi)外有關(guān)她的報道、評論不計其數(shù)，下面，我試圖用幾句話來加以歸納：
　　——喜吹“枕邊風”，積極干預“朝政”；
　　 ——愛出風頭，在大庭廣眾之下，在電視鏡頭之前，往往搶人之先；
　　——精明能干，善于從哲學角度幫戈爾巴喬夫進行理性思維；
　　——穿著考究，舉止瀟灑，被西方人稱為“共產(chǎn)黨國家最具個人魅力的第一夫人”；
　　——致力于慈善事業(yè)，努力塑造“親民”形象。
　　敬重中國與中國文化
　　因為工作關(guān)系，我曾多次有機會對戈爾巴喬娃進行零距離觀察，時間雖短，得到的印象卻頗深。
　　1986年初春，我國曾在莫斯科市內(nèi)舉辦過一個小型時裝展，由一支女模特隊展示中國服飾。戈爾巴喬娃應駐蘇聯(lián)大使李則望之邀，率領(lǐng)一大批“最高層夫人”，到使館觀看時裝表演。
　　戈夫人一下車，就握著李大使的手莊重地說：“我們今天十分高興到大使同志這里來做客。我們政治局委員的夫人當中，今天凡是在莫斯科的，我把她們都請來了。可見中國、中國文化，在我的心中所占的位置有多么重！”我時任使館的政務參贊，主管外事活動，站在李大使身旁，默默地數(shù)了一下，一共來了七位蘇共中央政治局委員的夫人。其中有國家元首、總理、外長的夫人。當時，中蘇關(guān)系還比較緊張，這樣一個“強大陣容”，著實令我感到驚訝。聽到戈爾巴喬娃所講的上面那一番話，我第一個感覺是，夫人敬重中國，敬重中國文化，話里透著一種真誠。
　　對于中國模特隊的表演，戈夫人連連嘖嘖稱贊，在隨后舉行的茶會上，對中國的精美小吃她也贊不絕口。席間，外長謝瓦爾德納澤的夫人端了杯青島啤酒欲喝，被戈夫人威嚴地制止：“諸位，請別忘了總統(tǒng)剛頒布了戒酒令。”
　　戈爾巴喬夫的夫人到中國大使館做客一事，在駐莫斯科使團和記者團中一下子就傳開了，成為轟動一時的“頭條新聞”。記者們紛紛發(fā)稿：最有權(quán)勢的蘇共領(lǐng)導人的夫人們，突然云集在列寧山“友誼”街上的中國大使館；中國人向蘇聯(lián)人發(fā)動了一場“時裝外交攻勢”，戈爾巴喬夫本人立即給以正面回應；交惡20多年的中蘇兩黨、兩國重新修好，已經(jīng)指日可待……
　　一個未了的小愿望
　　1989年5月中旬，蘇聯(lián)最高蘇維埃主席團主席、蘇共中央總書記戈爾巴喬夫偕夫人來我國進行正式訪問。5月15日中午12時，戈爾巴喬夫夫婦乘坐的伊爾-62型專機，降落在首都機場。我作為外交部主管蘇聯(lián)的官員前往迎接，第二次見到了戈爾巴喬夫夫人。專機是從哈巴羅夫斯克那邊飛過來的，只飛了個把鐘頭。戈夫人穿著那件被認為讓她“出盡風頭”的淺黃色風衣，顯得神采奕奕。她與我們每位歡迎官員都微笑著、極有禮貌地握手問候，并一一道謝。后來，在歡迎國宴上，我又見到了戈爾巴喬娃，她的言談舉止十分友善、高雅。
　　在北京，我們?yōu)楦隊柊蛦谭蚍蛉藛为毎才帕艘恍﹨⒂^、游覽項目，比如：北京圖書館、徐悲鴻紀念館、北京工藝美術(shù)廠和天壇。我的夫人王佩蒂作為翻譯陪戈夫人參觀、游覽。在游覽天壇過程中，戈爾巴喬娃見到一位年輕婦女帶著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在散步，便彎下腰親切地問小姑娘“幾歲啦？”還夸她活潑可愛，衣服漂亮，并問“衣服是不是媽媽給做的？”小姑娘雖有點膽怯，但還是一一作了回答。戈夫人很高興，同小姑娘貼了貼臉，還問孩子媽媽在哪里工作，并祝母女二人愉快幸福。
　　我安全部門特地為戈爾巴喬夫夫人配備了一位年輕姑娘作為貼身警衛(wèi)，挑的是一位武術(shù)高手。戈夫人從國內(nèi)也帶來了一名彪形大漢做保鏢。夫人也許覺得，我方警衛(wèi)的身子骨有點單薄，有一次當著我方陪同與兩名警衛(wèi)的面說：“這位小姑娘（指我方警衛(wèi)）挺漂亮的，只可惜長得嬌小了一點。”隨后她對身邊的男保鏢說：“你可別光想著我一個人，對這位小姑娘也得關(guān)照點。”沒成想夫人這番半開玩笑的話，卻立即遭到了我方陪同的“反駁”：“夫人您可別小看了這位小姑娘！她可是得過全國武術(shù)比賽冠軍的，是當今中國武林的一位高手！功夫厲害著呢！夫人若是不信，就讓您自己的保鏢跟她比試比試！”
　　寫到這里，我還想講一件憾事。1989年5月中旬，北京城里不太平靜，天安門廣場被人占著，戈爾巴喬夫夫婦給英雄紀念碑獻花圈等活動無法進行。5月15日晚，在歡迎國宴開始之前，戈夫人在人民大會堂北門內(nèi)側(cè)大廳隨便走走時對我方陪同人員說：“這次我怕是看不到天安門廣場了，能否找個什么地方，撩開一小點簾子，好讓我能夠看上那‘著名的城樓’一眼？”可惜當時沒有人敢給夫人撩這個簾子。大約過了20來分鐘，外交部蘇歐司方祖安參贊向我反映了這一情況。我說：“其實是可以滿足戈夫人這個小小愿望的。人民大會堂的北面正好對著天安門城樓，本來可以找個洗手間，拉開朝北的窗簾，讓戈夫人看上這個城樓一眼。”方參贊說：“你們當時都在參加楊尚昆主席與戈爾巴喬夫的會見，跟隨戈夫人的我方人員找不到負責人請示匯報，因而不敢擅自作主。”
　　10年后，有一條消息卻無意中勾起了我對這件憾事的回憶。1999年秋，戈爾巴喬娃因患白血病在德國慕尼黑一家醫(yī)院去世。葉利欽總統(tǒng)派專機將其遺體接回莫斯科，并派夫人參加了在新圣女公墓舉行的葬禮。俄羅斯電視臺播放了戈爾巴喬娃的生平片斷，其中有游覽北京天壇回音壁的鏡頭。當時，我出任駐烏茲別克斯坦大使。一些駐烏大使的夫人和烏茲別克朋友，紛紛給我的夫人打電話，說在俄羅斯電視中看到她與戈爾巴喬娃在北京游覽的畫面。上面已經(jīng)提到，1989年，即10年前，我的夫人曾陪同戈夫人游覽天壇。
　　俄羅斯電視臺所播的天壇回音壁畫面使我覺得有點傷感。回音壁畢竟不是北京的“名片”，天安門城樓才是北京、乃至全中國的“名片”。1989年5月15日晚上，身在人民大會堂北門內(nèi)側(cè)大廳的戈夫人，是多么希望能夠看上那“著名的城樓”——中國的“名片”一眼啊！盡管人民大會堂北門內(nèi)側(cè)大廳離天安門城樓只有咫尺之遙，但那時，由于“政治”“不可抗力”的作用，這個“著名的城樓”對戈夫人來說，卻宛如遠在天邊。10年過后，這位敬重中國和中國文化的“蘇聯(lián)第一夫人”，帶著很想“看上那‘著名的城樓’一眼”這樣一個未了愿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