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愛選擇“背叛”

　　一
　　
　　那一年，我希望與愛人天長地久的夢想被一場婚外情擊得粉碎，一段昏天暗地的生活后，我毅然選擇了離婚。
　　彼時，他才8歲，剛上小學二年級。他對我很依戀，用他姥姥的話來說，母子連心，畢竟他曾經是你身體的一部分。
　　 我委婉地跟他說了父母將分開的事，他定定地看著我，似懂非懂地問：“媽媽，你是不是想告訴我，在你和爸爸之間，我只能選擇一個？”
　　我點點頭，心底里泛起陣陣愧疚。不管我是否愿意面對，一個不爭的事實是，隨著家庭的分崩離析，他無憂無慮的童年必將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我擁他入懷，低聲說：“爸爸媽媽雖然分開了，可我們依然愛你。”他用他的小手摟著我的脖子，輕輕地說：“媽媽，別離開我。我不想當‘小白菜’”
　　 我眼圈兒一紅，流下淚來。
　　分割財產時，我放棄了一切，只要他的撫養權，卻沒想到，那男人亦然。
　　最后，只能讓他自己決定跟誰，我以為這場爭子之戰我必是贏家。不料，面對眾人，他低著頭，竟怯怯地說了一句：“我要跟著爸爸。”
　　那一刻，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滾！”我憤怒地咆哮著。前夫跑過來，拉他入懷，他驚恐地將頭埋在前夫的肩上，渾身不停地顫抖著。
　　短短一個月，我先后遭受了一大一小兩個男人的背叛。如果說，大男人的背叛讓我歇斯底里，那小男人的背叛就讓我徹骨心寒。
　　前夫和他走后，我把自己反鎖在屋里，一整天都沒有出門。
　　第二天，天還沒亮，他來了，踮著小腳，使勁將頭探向防盜門上的小窗戶，輕喊著：“媽媽，開門。”我不理他，依舊直直地躺在床上。
　　敲了一會兒，見沒反應，他有些著急，帶著哭腔兒喊著：“媽媽，媽媽……”
　　他的聲音令我心煩意亂，我猛地打開防盜門，沖眼前的他大喊：“你還來這兒干什么？找你的混賬爹去……”
　　他含著淚看著我，薄薄的鼻翼不停地翕動著，低低地問：“媽媽，你沒事兒吧？”
　　我猛地關上了門。
　　
　　二
　　
　　那天，他在樓下花壇邊坐了許久，才默默地轉身離去。看他小小的身影從視線消失，站在窗簾后的我已是淚流成河。
　　他不放心我，這我知道，可我不愿再見到他，他的背叛傷透了我的心。
　　后來，他仍隔三差五地來看我，雖然我已能平靜地面對他，但我知道，我們已經不能回到從前。
　　離婚后不久，那個女人便給前夫生了個兒子。幾年后，我也和一個叫趙明的男人結了婚，有了一個女兒。
　　除了更換了人生伴侶，我和前夫的生活都已回到了原來的軌道，唯有他，再也回不到從前。
　　那個周末，他過來，我做了他愛吃的飯菜。
　　彼時，他已13歲，上初二，個子高及我的肩。那頓飯，他依舊吃得狼吞虎咽，飯后他仍和妹妹玩得不亦樂乎，可我卻隱約感到，那快樂的背后拖了長長的影子。我猜他有事瞞著我，可他不說，我亦不好追問。
　　吃過晚飯，我照例留宿他，他不肯，說作業沒帶全，要回去。妹妹死命拉著他不讓他走，無奈，他只得勉強留下。
　　11時多，整個城市已沉沉睡去，我卻輾轉難眠。起床到他的房間，借著窗外的月光，我突然發現他的腿上竟有一道青紫色的淤痕，像是被人打的。
　　我的心一陣抽搐。掏出手機，我躲進廁所給前夫打電話，問孩子身上的傷是怎么回事。前夫一陣沉默，良久，說了一句：“是我打的”。“為什么？”我驚訝地問。
　　前夫幽幽地說：“他和小玫（繼母）吵架了。”
　　按捺不住的火苗在我的心頭四處亂竄：“當初是你拼命要他的，這會兒你又有了兒子就嫌棄他了！……”我吼了足有10分鐘，前夫一言不發，讓我以為斷線了，正愣愣地瞅著話筒發呆，另一端傳來他低沉的聲音：“如果時光能倒流，我不會離婚的。”
　　我茫然，前夫的話讓我不知所措。
　　“7年來，我一直努力加倍地愛他，我以為自己給他的足夠多了。如果不是前天失手打痛了他，惹得他大發脾氣，我做夢都不會想到，他心里竟然藏了那么多的苦……”前夫哽咽了。
　　第二個周末，他過來時，我對他說：“以后要上晚自習了，功課會越來越緊，那邊你爸媽都挺忙的，要不你搬過來住吧。”他有些愣，呆呆地看著我，似乎是想猜透我的心思。
　　沒等他說話，我繼續自顧自地嘮叨著：“中國有句古話，‘寧肯跟著要飯的娘，也不跟著當官的爸’。你非得跟著你爸。”
　　他笑了笑，沒有爭辯。老趙見狀，也幫腔說：“是啊，你搬過來你媽你妹妹也好有人照顧。”
　　他環顧了一下我們，嬉皮笑臉地說：“沒事兒，我在那邊挺好的，每天放學我爸的車就早早地等在了門外，咱總得給我爸個表現的機會不是？”
　　當初我就懷疑他是看我沒工作沒能力掙錢才跟了他爸的，果然如此。我不再說話。
　　
　　三
　　
　　上了大學后，他開始住校，我長舒一口氣，他終于有了自己的天地，不必再在兩個家庭間奔走。
　　后來，他畢了業，在一家廣告公司工作，收入不菲。每月，他都寄錢回來，還不停地在電話里提醒我們，不要舍不得花錢。
　　2010年冬天，老趙意外中風。女兒剛上高三，正在緊張備戰高考，一時間我焦頭爛額。
　　沒想到這節骨眼兒，他竟然回來了，扛著大包小包，一進門就說：“媽，我回來了，那屋給我收拾出來沒？”不等我說什么，他便徑直將行李放進了北面的臥室。
　　我一臉詫異地問：“不走了？”他看著我，反問道：“這是我的家，憑什么趕我走？” 我嗔怨道：“這里是你的家？那你當初為什么不選擇這里？”
　　他做了個鬼臉，沒說話。
　　接下來的日子，他白天上班，晚上幫我照顧老趙。
　　時常地，他將棋盤擺到客廳的地上，扶老趙下床。兩人坐在地板上，一陣車馬炮地亂殺。他振振有詞地對老趙說：“爸，以前你老贏我，這會兒該我贏贏你了，知道啥叫乘人之危吧，哈哈……”
　　老趙雖說不出話來，可腦子不糊涂，他的話總是惹得老趙咧著嘴傻笑。
　　后來，老趙的病有了好轉，他又給老趙買了輪椅，推老趙到樓下曬太陽，陪老趙和社區的棋友們下棋，儼然一對父子的模樣。
　　中秋夜，他給老趙倒酒，說：“爸，謝謝您給了媽媽和我一個家。”老趙嘴唇囁嚅著，眼圈兒紅了。
　　他見狀，趕忙轉移話題，向老趙討壓歲錢，一貫嘻嘻哈哈的樣子。我終于鼓起勇氣，問出了這么多年始終耿耿于懷的問題：“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8歲那年，明明說好你跟著我的，為什么后來卻選擇了你爸？”
　　見我一再追問，他笑了：“媽，原本我是打算跟著您的，可是那天晚上，我聽姥姥說你‘一個女人，沒個正式工作，再帶著個孩子，哪個男人肯要你？’就改變主意了……”
　　我的心，剎那間一片濡濕。原來，他選擇了背叛是因為他不愿意拖累我，后來，他拒絕搬過來也是怕影響我的家庭生活。17年，整整17年，他寧肯選擇讓我誤會也不愿說出真相，是因為，他不想讓我生活在愧疚里。
　　原來，這世上還有一種背叛，與愛竟如此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