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在美國考綠卡

　　人上了年紀(jì)，往往會像小孩一樣，生出許多有趣的事來。我的外婆就是這樣，趣事一籮筐呢。
　　白天，家里只剩下母親和外婆。母親走到哪里，外婆就跟到哪里。母親在廚房里做飯，外婆就幫著打下手。母親在客廳里看報，外婆就陪在一旁織毛衣。母親勸外婆多休息，外婆就說：“我總不能白吃小輩的啊!”
　　家里大人、小孩的毛衫，甚至沙發(fā)套、床罩，都是外婆一手編結(jié)的。后來，我們就把它們當(dāng)作禮物送人。親戚朋友聽說是外婆編織的，都像寶貝似的收下。再到后來，我們只得悄悄地把它們拆散，再繞成線團，當(dāng)作新買的放到外婆手里。這件事，我們都瞞著她，擔(dān)心傷了老人家的心。萬一她真的停下毛線活，會不會生出一場病？
　　晚上，我們回到家里，母親才有機會上樓。外婆一見母親上樓，就要跟著上樓。她是小腳，上樓梯容易摔跤，我就小心地抱著外婆上樓。如果有客人在家，外婆是一定不讓我抱的，她怕難為情。
　　自然，外婆是家里的老祖宗，誰都依順著她。比如，外婆總是去拉抽水馬桶的把手，抽了一下，又是一下，嘴里還嘀咕著：“水怎么老是抽不完，總會剩下些呢?”有時，她經(jīng)過廁所，會特意進去檢查一下，抽一下水。遇到這樣的時候，我們都不阻攔她。所以，家里常常聽到抽水馬桶抽水的聲音。再比如，外婆總是要跟我們一起出門購物，大舅擔(dān)心外婆路上出意外，便總是及時趕來，留在家陪伴外婆。我們看到外婆被大舅笑嘻嘻地扣留下來的可憐樣子，心就軟了。有時，我們也帶外婆去逛商場。外婆進了商場就很快活，扶著手推車，一路張望一路走。我指著入口處正在工作的錄影機大熒屏，逗著外婆說：“你看，我們?nèi)叶荚诶锩?，被拍成電影?”外婆撇一撇嘴，說：“哪里是拍電影，明明是面大鏡子，你當(dāng)我不知道嗎？”
　　年紀(jì)大了，外婆的記性差了許多。有一次，中國臺灣的三舅來美國探望外婆。說了一會家常，外婆嘆了一口氣，說：“兒子，你這么大年紀(jì)，怎么還沒有孩子呢？”三舅就抱怨我母親：“幾年前，我不是將孩子的照片寄給你們嗎？怎么不告訴媽媽呢？”母親連忙辯白說：“那張照片，我早給媽媽看過了，媽媽記性太差了！”三舅就催我母親將照片拿來給外婆看，偏偏找不到照片了，于是3個人鬧成一團。
　　外婆的記性再差，卻始終沒有忘記在國內(nèi)的小舅。她常常在全家人面前念叨小舅。10年前，在美國的大舅將30多年沒見面的外婆從我們家里接到美國定居。當(dāng)時，母親護送外婆一起到了美國。后來，我和弟弟也舉家到了美國?？墒?，小舅沒有來美國，他曾辦理探親手續(xù)沒被批準(zhǔn)。
　　怎么辦呢？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外婆加入美國籍，再由外婆申請小舅來美國定居。可是，入籍必須考試，外婆就像小學(xué)生一樣溫習(xí)功課準(zhǔn)備迎考。大舅布置了3道作業(yè)題：1.會簽自己的姓名；2.記住美國的“國父”是誰；3.記住來美日期。第一題看似容易，外婆足足苦練了3個星期，簽下的姓名才不顯得歪歪斜斜。第二題倒不難，外婆念過私塾，小時候就知道華盛頓是誰。第三題好比學(xué)唱英文歌曲，外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哼曲子般地用洋腔調(diào)背出了她來美國的日期。還有最大的難關(guān)，是必須聽得懂移民局官員用英文提出的這三個問題。于是，我那剛學(xué)會英語不久的小女兒就同外婆一問一答，忙得不亦樂乎。
　　到了考試那天，外婆提心吊膽地進了移民局。高鼻子藍眼睛的官員問外婆：“你叫什么名字？”或許是洋人的打扮太吸引人，也或許是官員的口音同我女兒的口音相差太遠(yuǎn)，外婆呆了一會，竟答成：“華盛頓。”
　　考美國公民算是行不通了。大舅對外婆說：“別急，還可以考第二次，下次再來?！蓖馄畔袷菦]有聽見。
　　晚上，外婆撥通了小舅的電話：“兒子，你自己想辦法出來……”說著，她已經(jīng)老淚縱橫，我不由也熱淚盈眶。
　　我深深體會到外婆對家里人的一顆愛心。每當(dāng)回到家里，看到外婆，就感到家的溫馨。外婆，我一點也不覺得你老，我喜歡你那種“返老還童”的樣子。